“好一招飞龙在天,岳某甘拜下风!人各有志,我也不再勉强——岳某此次欲往相州投军,他日几位若是回心转意,可到军中寻我,告辞!”说着话环顾拱手,随后撩起被撕扯破裂的长衫搭在肩上,转身走到墙边拔起长枪正欲推门而出,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老朽这才回来,少侠就要走吗!袍子破了老朽倒是可以帮忙缝补,老乞丐我几十年衣裳都是自己缝,没什么家当,粗针乱线还是有几条的。”说着话推门而入的正是先前为岳某指路的老乞丐。
“多谢前辈指引!还要赶路,不敢再扰……”岳某刚与院里人闹了一场尴尬,面对老者的挽留正一时思量。老乞丐却已笑面相应,伸手拉转他向里面偏堂便走。
又边走边说道:“不用在意这几个火家,老朽早时来这庙里安身,他们还不知在哪里呢!连那个叫武朝闻的,老朽也点拨过的。太阳快落山了,少侠便在此破庙将就一宿,吃的喝的老朽带上来了。”说笑着指了指背着的包裹。那包裹还真不小,装得鼓鼓的。
岳某本也不是个拘谨之人,倒不怕天色已晚,实不好拒绝老者诚意,于是言谢叨扰遵从。那几人虽然还是冷漠,目光中却也流露出对老者的敬意。
进了偏堂,老乞丐从角落里抽出一张大席子铺在地上,从包裹中掏出一堆吃的用的,里面还有剩余,便拎着放到另一间偏房,回屋后与岳某席地而坐,一边摆弄吃用的东西一边说道:“不用理会那几个等死的火家,那包裹里还有吃食,他们自会取用。咱俩先吃喝个痛快!”
岳某拱手问道:“恕晚辈见识浅薄,不识泰山,尚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诶——什么大名,老朽自己都不记得了!喜欢独来独往的,不过有时为行个方便,还是常到乞丐堆里混混的。大伙儿见俺背个大袋子只顾着敛吃食,便戏称俺为‘酒囊饭袋长老’哈哈!”老乞丐说笑着摊开了几包吃的,其中就有荷叶包的熏肉,便是午时在酒肆里岳某请吃的。
岳某却也听乐了,说道,“那我就叫您‘九公’吧。”
“诶——别那么客气,还是叫我‘老乞丐’或是‘老叫化’的好!”不待岳某接话,老者又说道,“我倒是见少侠你器宇不凡,终非池中之物。不知老朽能否有幸先闻贵名?”
岳某答道:“不敢!晚辈敝姓岳,名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自幼学了点儿拳脚枪射,此番正欲前去投军。”
“好名字!”老乞丐赞了一句接着说道,“适才你们二位打斗之时,老朽已到门外,见二位打得正精彩,不舍得打搅,便在门缝里看个仔细。老朽外行只看热闹,看不出什么门道儿,但总觉你似乎没尽全力,手下留情,更知少侠的仁义了。”
“九公过讲!前辈久涉江湖,见多识广,晚辈初次一见便知不凡,自有很多要请教的呢。”岳飞言罢扫视吃用等物,想要斟酒先敬,却见满张席子内外全无酒水。
“哈哈!岳少侠要说老朽忘了买酒是吧?酒早就埋好了,少侠稍等,好酒就来!”九公说笑着起身走到屋子角落,扒开那一堆柴草露出一块地面。
那地面因平时尽是堆放柴草无人踩踏而略疏松。九公随手捡了段儿木头便在土里挖开了,没挖多少下竟挖出一坛子酒来。
“哈哈!好酒来啦,上好的‘霜夜菊’,岳少侠猜猜我埋了它多久?”九公高兴地说着,捧过来酒坛子。
“霜夜菊!久闻‘一秋霜液千愁去,二秋霜液身飘举,三秋霜液世间稀,饮罢三秋登天宇’!岳某好饮,却不曾喝得这等好酒!”岳飞见酒坛带着斑驳土沁,接着道,“只观这酒坛也度定不止埋了三秋啊!今日岳某托九公的福,可以登天了呵!”
“哈哈,少侠好眼力!五六年前方腊兴事,东南震乱,不久败灭,我的一位梁上老友却浑水摸鱼捞了两坛好酒。送我这一坛不知是几个春秋的,便埋下了留待吉日享用。”九公高兴地说着,开启那酒坛上厚厚的封口。
“九公如此抬举,岳某惭愧,真是三生有幸!”正说着话,顿觉一股清凉之气迎面袭来,寒香扑鼻,沁人心脾,令人不自禁深吸。岳飞一时连“好酒”的感叹也忘了出口。
“啊哈,不错,不错!”九公凑近酒坛子嗅了嗅,又看了看酒液,赞叹着赶忙摆碗倒酒。随着琼液流泻,竟飘散起微薄白气。白气彻寒,寒中透香,香冷不郁。酒色湛澈清冽,涓流如冰川之初融,入碗似玉龙之渊跃,荡气犹瑶池之浴仙。
酒未入口,岳飞竟一时呆了,少顷才喝了一声:“好酒!”
九公倒好了两碗,兴致盎然,一挥手说道:“岳少侠,快请!”
岳飞忙双手端起一碗,高举过肩道:“九公,请!”话音未落,九公的碗已端起。二人各饮一口,真是沾唇如吻冰,触舌似茹霜,入口若含玉,下喉犹吞光。
“好酒,好酒!”二人同声赞叹,端着碗观酒一番,忙又举起相敬,共饮一大口。
“果然好酒,名不虚传!据说此酒何人所酿,产自何处,何时有售皆无人知晓。酿此酒者只是自用或是馈赠好友,偶尔急需用钱才卖上几坛,售卖地点也任意不定。懂行的人有幸买到,无不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岳飞一边赞叹一边说起有关酒类的传闻。
九公道:“岳少侠所言不虚,确是如此。传闻此酒为九月之中,晚秋霜降节气之时,晴空星月之夜,采集初霜野菊之露,调和幽谷奇花异果所酿,故名‘霜夜菊’。”
岳飞接话道:“如今常见之酒多为谷粮所酿,想不到这花果之酒竟是如此上乘!”
九公道:“那是自然。岳少侠好饮,应闻上古之人多饮果实花木之酒。至今广南深山之中尚有极多猿猴善采花果酿酒。有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至数石,饮之香美异常,名曰猿酒。想必是上古之时,万类毗邻,猿猴学得先人酿酒,粗略以用至今。”
“原来如此!有幸结识九公,非但饮得好酒,且长了听闻见识!”岳飞说着话再次举碗敬请。二人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
豁达的老者,难得的好酒,岳飞开怀,话也就多了,问道:“这里便是江湖传闻之‘义牲堂’吗?就这一处所在,这几位仁兄吗?”
九公答道:“是啊。岳少侠以为不该如此吗?”
岳飞道:“晚辈年轻识浅,所知无多。适才听闻九公说起,很早既常来此安身,还曾点拨一个叫武朝闻的人,便是那上首牌位‘义牲第一’的吗?此人和这义牲堂……想必九公比他人多有了解?”
九公抿了一口酒,说道:“岳少侠正气卓然,有缘至此,不妨将个中原委说与你知,勿嫌老朽啰嗦……”说着话扭头向屋外仰望星月,忆起了数年前那一段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