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茵满目,胜似江南柔情。
天高云淡,怎奈何心已无骛。
……
一行行马蹄遗落在阡陌小道中,无人问津,这世间的人和事也会因为时光的流逝成为历史,我只不过是万千人海中苍茫一粟,总有一天会成为一粒尘埃,无人记得。
泰木合部落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也无法回身了,所以我根本不想去想象今后的生活。
沁春看我不做声,也不再去揣掇以后的境遇,而是饶有兴趣问道:“小姐,您知道您大婚为什么要安排在凝香阁吗?”
凝香阁虽说不是皇宫地段最好,最豪华的宫殿,可也算是小而精,从各方面考量可称得上是一处不错宫殿。我虽然一被皇帝陛下收为义女,赐“晋安公主”,可毕竟不是亲生,能在这样一处装饰精致的殿阁中出嫁也不算辱没了这身份。
“奴婢在听殿里的宫女说,就在小姐大婚前几天肖婕妤早产生了一个死胎。这肖婕妤可是陛下的宠姬,孩子没了陛下定是不好过,可又遇着您的大婚,这红白事相冲实属不吉,所以就把给您原定的崇喜殿换成了凝香阁。”
肖婕妤我还是有所耳闻,在秦王府时也听秦王妃和杨夫人谈起过,从他们的描述中可以听出肖婕妤是个难得的美女,只不过天性傲慢刁钻,虽只是一小小婕妤可放眼后宫却也难找出一人和她抗衡,不仅依靠着陛下的宠爱,其母家表妹更是当今太子李建成的王妃。这其中关系错中复杂,肖婕妤和太子相互依靠,牵一发而动全身。
沁春打了个冷颤,“听宫女说肖婕妤早产可是因后宫有人陷害所致,哎,树大招风,如若再让她生了一男半女,那以后宫里的女人可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树大招风,沁春还真会形容,可也说的对,如此女子只不过是一婕妤就能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要是她得了势,还真能兴风作浪。
“没想到你也这么爱嚼舌根啊。”我打趣道。
“小姐,虽然咱们只在宫里待了两天,奴婢可听到不少奇闻呢,那些个宫女太监成年见不到外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宫外来的还不多说几句啊。”
“那你就把听到的烂肚里好了,我可不想听。”
“奴婢讲这么多其实只想让小姐知道,后宫争斗是没有人性的,您看就连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何况是大人呢。”沁春认真的回答,一字一句刺进我的心,她这是在提醒我,更是在暗示我今后的路。
我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别说这偌大的皇宫,只是小小宅府也避免不了这些争斗,
“既来之则安之吧。”一句话让所有的问题都不成为问题,既来之则安之,说来容易,做起来不知有多难。
车队停了下来,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所有的人下马各自散去开始准备中午的食物,还未等我叫慕拓,他已迅速的跳下车,看他活奔乱跳的样子那像是受伤之人。
“我有话要说。”说完便拉着我的胳膊走向一边。
确定四周没有人后,他松开了拉着我的手臂,背对着我踱来踱去。
“你不是有话说吗?”
慕拓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在原地走着。不知他在思索些什么,当然,自从认识他后也没见过他如此沉寂,像是心里装了很多,瞬间成熟不少。
他不做声我也不再问,只好站在原地看着他走来走去。
“我王兄有四位可贺敦……”终于说话了,可总是吞吞吐吐,我认真的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你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是我希望你能成为他最幸福的女人。”
不明白他要表达些什么,我依旧是那样茫然的望着他,“你,怎么了?”
“不管以后你遇到什么事,只要你需要,我必定站在你这边。”
“原来……”我故弄玄虚的说道,“原来你是想和我和好啊,是不是也发现跟我作对没什么好处。”
慕拓有些无奈的轻笑一声,又露出那样邪邪的笑脸,“好吧,你怎么想就是什么吧。”
我们的“和好”约定,就从那日的晴朗天气开始,没想到,一路上的日子也都如那日的天气万里无云。
慕拓的伤势也在一天天的好起来,可却喜欢上了我的马车,整日整日的赖在车里不管是躺着,还是睁着眼睛冥想,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不过,我也在和他的聊天中得到不少部落里讯息。当然,我也会寻些借口骑马为乐。
或许是我和慕拓的“和好”让这一路的日子便的飞快,日落而息日出而行,不紧不慢的却在时光的流逝中走到了高昌,是通往西域必经重镇。
满城中看到的都是中原特有的商铺、阁楼,只是这些建筑的装饰却透露着浓郁的异域风味,热烈的红、清澈的蓝、耀眼的黄……整个城镇充满着活力。来来往往行走的人们既有穿着风雅长服、襦裙袖衫的汉人,又有穿着对衫胡衣、罗纱长裙的胡人,没有人会为此感到好奇,两个民族像是已经融入到相互的生活中,已成常态。
除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个商人马队也是络绎不绝,我们这一行人在这其间也是极其普通的。
到了高昌也已夜幕降临,随便选了一个客栈变入住了,因为是我们是假扮夫妻,所以理所当然又是我和慕拓住一间房,虽万般不愿可众人都同意这样的安排,就连贴身的丫鬟沁春此时也不再站在我这一边。
“喂,那衣衫是得罪你了吗,你在揉它可就烂了。”慕拓靠在门栏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坐在床榻边的我。
这一路跟他乘同一辆马车已是忍耐,好不容易住上一个房间还要与他同住,虽然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但毕竟我是他未来的王嫂,如今这般亲近没大没小,以后相见定会有些尴尬。
“今日可是七夕,街上正是热闹着呢,要不要出去转转。”慕拓说完转身便走出了客房。
七夕,在中原可是极为热闹的节日,女子在这天求仙乞巧,妇女便是种生求子,各酒楼人满人患,大街小巷热闹非凡。小时候不懂事,只是看个热闹,没有体会其中的乐趣,可近两年在七夕这天也会瞒着父亲来到长安各街道亲身体会这热闹的气氛。
这高昌的气息不知是一个怎样的过法,想着也朝着慕拓跟了过去。
夜彻底的笼罩在了高昌城内,街道两旁悬挂着的灯笼也都点亮,通红的照亮黢黑的夜,三五一群的人们跳着,欢呼着穿梭于人群中,偶尔停留在一处档口摆弄着各种货物,住在高昌的人们仿佛都掌握了彼此的语言,交流起来并不费劲,就算不明白说的什么,笔画着熟练的手势,双方也能迅速了解其中各意。
一把凉骨扇吸引了我的目光,银白色扇骨摸起来凉如冰,扇面由银丝串接而成,扇面上的画作便是牛郎织女,人物勾勒的惟妙惟肖,颜色搭配更是大胆新颖,红色流苏垂于扇下,更添一丝灵动。
“这位小姐可真是好眼力。”商贩见我打量这扇子如此认真,便急忙向我推销起来,“您看这扇骨可都是用狼骨打磨制成,扇上的画也都是用西域特产植物研磨成汁勾画而成,您在瞅瞅这串扇的银丝……”说到这停了下,向我凑近过来,双眼环顾四周后,悄悄的说道:“这银丝可都是大唐皇室贡品,名贵着呐。”
一只手突然抵在商贩的肩头,用力一推那商贩向后踉跄了两步,“说话便说话,何必靠这么近。”
不用看便知那人是慕拓,那商贩也深知生意之道,就算被人推了一下还是依旧不改笑脸,“哎呦,公子说的是。”说完,又撇过头转向我,“小姐,这扇子跟你再适合不过了,要不来一个。”
看他的描述,这凉骨扇必定便宜不了,无论是用材或是做工都能与宫中的贡品相媲美,但话又说过来,街边生意哪有这么好的货品。
慕拓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扇子,左右打量着,还不是的点着头,难不成这扇子还真是上品。
“老板,开个价。”慕拓问道。
“这……公子,这扇子可是人家小姐先看上的,按理应该……”商贩有些不好意思,眼珠子不住的在我和慕拓之间来回打量。
“老板好没眼色,这位小姐可是我家少东家夫人,你这卖给谁都是一样的。”阿古突然冒出一句话。
“哎呦,小的真是看走了眼,多谢小哥提醒。”
看这架势,商贩也感觉到我们不是什么普通人,也不管其它客人的问价只一心服务于我们,“少爷,夫人你们看,这凉骨扇的用料可不比一般啊,看着狼骨,硬如磐石,就这一点,您逛便整个高昌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再看看这个……”
我还在认真的听着商贩介绍,慕拓却打断了商贩,不是用语言,而是一个金晃晃的金元宝,商贩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嘴巴更是合不拢。
“这个,够吗?”
“够了,够了!”商贩双眼放光,一边回答着一边伸手想要接住那个金元宝。
慕拓轻轻一抛,将金元宝扔给了商贩,“走吧。”说着拉着我的胳膊走向人群中。
一锭金元宝足够买下它数十个商铺,但在慕拓眼里却能随意的打发给人,竟也没有半点不舍,真不知他到底是有多富裕。
我一把夺过慕拓手中的扇子,抚摸着冰凉的扇骨,想着刚才商贩一个劲儿的掰扯着,我也想试试它到底是多坚韧。合上扇子在手里拍了拍,又学着商贩的样子掰扯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慕拓看着我一脸茫然的问道。
“我倒要看看这扇子到底有多坚韧。”
“哎,哎……”慕拓听着我的回答,连忙阻止我,“你还真相信那小贩的话啊。”
“刚才他明明就是这样做的……”
“也只有你相信。”慕拓打断了我的话,又夺过我手中的扇子,“这凉骨扇确实是用狼骨所制,不过,在这里所售卖的扇子大多都是狼骨为扇骨,所以并不稀奇,至于这银丝串面,却有些牵强,你这高贵的公主竟也认不出这银丝来吗?”再说最后一句话时离我很近,有些嗤笑的意味。
“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花高价买下它,何必再做冤大头,到头却又来讥笑我。”
“就当花钱买乐了。”说着把手中的的扇子扔向我,直径走向路那头的戏台。
原来,他是花钱看我的笑话,想想,自己也觉的好笑,如此简单的把戏我却也能被骗, 算了,没必要再计较这么多,慕拓花钱买乐,那我就当做花钱买教训好了。
“小姐,你看。”
沁春指着天空,兴奋的叫道,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四周的行人也都驻足抬头仰望,不停的指指点点交头耳语。
“这……”我有些惊讶,如墨般的夜空竟然飞起无数的孔明灯,耀眼的灯火胜过星光,照亮了夜。“孔明灯,怎么会有这么多孔明灯。”
不知是不是当地的习俗,在七夕这天放灯祈福,可是很多孔明灯上都是没字的,只有个别几个写着几行字,其中不乏突厥语。我盯着其中一个孔明灯看去,上面好像是写着我的名字,可又隐约看着不像,或许是哪家姑娘的名字笔画和我相似罢了,在这里哪会有人晓得我。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放的,可看着却也不由喜从中来,就让这些灯带着我的祝福飞向南边吧,还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就让这些灯捎去好了。
“你看,好美啊。”站在我身后的一个姑娘不经感叹道。
另一个姑娘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以后七夕咱们也来放吧。”
原来,放孔明灯不是高昌的习俗,看来还真是有心人的杰作。
“不过,真是羡慕那个叫‘禹歆’的姑娘。”
“恩,没错,漫天的孔明灯有字的那些可写的都是她的名字。”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迟疑了一下,刚才我没有看错,那孔明灯上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沁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冲着兴致勃勃向我走来的沁春问道,沁春拿着手中的孔明灯支支吾吾着,“这,其实,其实是麟亲王放的,他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吩咐那几个手下在隔壁胡同放这些……”
“那些字?”
“那字,应该是麟亲王写的,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我看着远处在看戏的慕拓,突然觉得好陌生,我以为我很了解他,可每次他所作的事情都不得不让我重新去鉴定,每次都让我对他有不一样的认识。
我拿过沁春手中的孔明灯,随便在旁边的当铺口借了笔墨,工整的在孔明灯上写下“谢谢”俩字,在沁春的帮助下放飞它,随着风,慢慢的飞向慕拓站的地方。
路中最宽阔的地方搭了个戏台,虽说不大却也挤满了人。
“没想到你也有这喜好。”我打趣道。
慕拓收回看着台上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牛郎织女’,不错,每年都有这出戏,可每年都有这么多乐此不疲的人来看。”
“看来对于高昌城来说你是常客了。”
“高昌可是连接西域和中原的重镇,我每年从这里经过不下十次,近几年的七夕我都在这里度过。”
我看向戏台,一对恋人正在经历王母的考验,一道银钗成了他们永远跨不过的沟壑,婉转凄凉的唱腔倾诉着无尽的不舍。生离死别已不算是最痛苦的事,明知对方活着却不能相见已胜似人鬼殊途之悲。
“你是该找个人好好安定下来了。”我回过神开玩笑的说道。
“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栓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