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美丽的春日,煦日和风。屋外的空气中透着洋槐树的香甜,婆娑的枝叶在微风中悠然起舞,嫩嫩的洋槐花羞涩的探着脑袋。
余音灵活的从旅舍门前的台阶上跳了下来,然后左手搭在余泠的右肩上,使劲儿跳了起来,想拽下一片洋槐树的叶子,可伸直的手臂离最近的树叶也差着近乎半米的距离。然后她那如双梦幻般明澈的眼神看向余泠,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每次伸手够不到的东西,哥哥总是能轻松地拿到。
“我刚刚试过了,我也够不到。”余泠笑着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那就算了”余音皱了皱鼻子,明艳的笑着说道。
“哥,我们待会儿去山边玩玩吧,听老板说那边有一个很大的湖,而且景色很美。”余音说着,手指向南面那座只能被称为丘陵的小山。
俩人沿着度假村的大路走了一段,再左转就到了山丘边。快到湖边时,余音停下了脚步,她听见了淙淙的水流声,循声看去,山边蜿蜒而狭长的水沟中流淌着清澈的湖水,沟边的小草绿意盎然,却都是小而稀疏,远不足以将水沟遮住。
山路继续往前约摸十米,上了一个陡坡,就到了目的地。
湖并不大,几乎尽收眼底,仅有西南角的一块,似是长到山里面去了,在角落突然陷了进去,无法看见。湖岸四周绿荫环绕,湖水倒映着绿树,湖面不时泛起涟漪,或是树叶落下,或是水中鱼虫跳跃,湖边浅水处露出的石块上长了厚厚的青黑色苔藓。
刚迈上岸便觉得这里格外阴凉,与坡下仅仅是数步之遥,感觉却迥然不同,深不见底的湖水和习习而来的山风更添三分凉意。
“哥,这里好漂亮啊,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我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余音见哥哥余泠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哥,你见过这样幽静的地方吗?”
见过吗?余泠见过又何止是见过,他的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幽静的地方度过的,而且比这里更加美丽,更加有趣,更加富有生机。只是自从离开那个小村庄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里的路都已经忘记了,不记得临近村庄的名字了,不记得山的名字了,更不记得童年玩伴的名字了,只记得那里没有烦恼。
“很久没见过了,看见这里就想起来了,还真的有些怀念。”余泠说道。
“那里怎么样?有这里漂亮吗?”
“比这里漂亮多了,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可是我也很多年没去过了,现在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余泠很想让妹妹见见,可想到自己也要回去,想法就不那么强烈了。
“好啊,我等着。”余音美丽的笑容令余泠感到了一丝的羞愧。
“哥,我以前还以为札幌只有冬天才漂亮,没想到夏天也这么很不错呀!”
余泠记得妹妹曾经来过札幌,因为那一次他自己也来了,而且是和林紫芷一起来的。
两年前,过年的前一个月,余泠接到了余音的电话,说是过年不回来了,和朋友约好了要在札幌度假。余泠的第一反应是想劝她回来,可想起父母几乎每年过年都会发生的争吵,将一个年的氛围彻底的毁了,也让这个家的裂缝更加大了,虽然很想见到她,但最终只是简单地回了句:“好啊,注意安全。”
就在他烦恼这个年怎么过时,余音的事情该怎么对爸妈解释时,林紫芷的突然要求更让他陷入难堪,可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他一瞬间迸发出“灵感”却让他找到了一条出路,而且同时解决了三个问题。
他选择也去札幌,既不用回家,林紫芷也不用去见他的父母,同时还能见到妹妹。话说出后余泠自己都觉得惊讶,被迫做出的选择居然如此的“完美”,虽然有些可耻,但很有用,不是吗?
一个月后,余泠和林紫芷一齐到了札幌,那的确是一个美丽的时间,美丽的地方。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不会营造浪漫的氛围,可在那里,和林紫芷一起看着海边的雪景,看着黑夜下的漫天白色精灵,就像是看见了钢琴上黑键和白键,缺一不可,两者相互交错着,弹奏着动人的乐曲。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浪漫,而且是和林紫芷一起。
就在这之后,他做了一件令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说谎。他先是对母亲隐瞒了自己去向,因为心虚,或者说是谎言被拆穿后的愤怒,还对她吼了几声。打完电话,从房间出来后又对林紫芷隐瞒了通话的对象。虽然已经很谨慎了,但拙劣的演技还是被细心的她察觉到了,林紫芷没有当面指出,余泠很感激,也不想再做隐瞒,只好继续演,他故作慌张的将手机留下,以此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谎言和狡辩,而导致俩人的关系恶化,那是幼稚而愚蠢的做法。
虽然事后的解释得到了林紫芷的谅解,可余泠却一直将这个错误放心心头,因为他很害怕再次在林紫芷面前做出那种不理智的愤怒行为。
为了见到余音,余泠特地延缓了行程,在札幌逗留的第四天,余泠见到了余音。
那天早上,余泠就接到了余音的电话,说是上午见面,然而没过多久,余泠再次接到了她的电话,说是有事赶着回东京,就急匆匆的挂断了。
冬日的暮色就像是贪玩的孩子,早早地就来到了这个银装素裹的游乐场。
晚上,余泠和林紫芷在沙滩边的一个寿司店享受晚餐,余泠突然接到了余音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他果真在门外见到了余音。
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优雅的雕像,在棕色的木墙角和洁白的雪地处。冬日晶莹的雪帘下,黑夜耀眼的灯光下,那张笑脸如同天使般美丽,迷离,那是余泠最怀念的。这是自余音出国后,余泠第一次见到她。
笑着笑着,两眼黑潭中盛的水越来越多,涌出后,变成了一颗一颗,灯光下的大珠小珠被余泠一一拭去。
“别哭了,天这么冷,再哭脸就冻花了。”
余音笑着揉去了眼角的泪水,然后双臂猛的环抱住了余泠的脖子,余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吓到了,不仅突然,而且气力十足。她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害怕就会躲进自己怀中的的小女孩。
“哥,我好想你。”
余泠鼻子吸入一阵凉气,眼泪呼之欲出,妹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抱过他了。
“你不是应该和朋友回东京了吗?怎么在这里?”余泠咬了咬牙,将眼泪囚禁在了眼眶中。
“他们先回去了,我想见你,就留下来了。”余音拭去泪痕,然后揉了揉冻的发红的脸颊。
“还好,没有变胖,依旧很漂亮。”余泠捏了捏她的面颊,就像是小时候逗她一样。
“嗯”余音的笑容依旧灿烂动人。
“一起进去吃点吧,里面暖和。”
“我吃过晚饭了,那是嫂子吗?”余音指了指身穿酒红色呢子大衣,头发自右肩垂下的林紫芷。
余泠笑着点了点头。
“哥,嫂子真漂亮。”边说着,余音边朝余泠竖了个大拇指,“我可不想当电灯泡,你就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你在说什么?”余泠觉得余音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这几天一直都在玩,觉得累了”,余音看了看冰冷的路灯,积雪下的灌木,继续说道,“我先回酒店休息了,明天早上见。”
“真的没事吗?”余音变现的很异常,余泠不禁担心起来。
“真的没事,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再吃个宵夜就好了,我在酒店等你们回来。”说着便推余泠进去,“记得带点夜宵回来哦”。
余泠忐忑的看着妹妹消失在余光中。
“刚刚那是谁?”
“我妹妹。”
“啊?她怎么不进来?”
“他说她累了,先回酒店休息了。让我待会儿回去带点夜宵给她。”
“她喜欢吃什么?”
……
余泠和林紫芷带着夜宵回到酒店时,余音已经熟睡,房门紧闭。余音心中的更加的不安了,不忍心打扰她,只好将疑惑留到次日。可次日等余泠接到她的电话时,她已经在回东京的新干线上了。
听她说话的声音,比前一天要精神,余泠也就放心了许多。他知道妹妹有心事,但又不想说。他也做过这种事,明明心情不好,但又怕被追问,干脆一走了之。等事情结束了,心情也就好了。
余泠看看余音,犹豫是否该问清。
一阵山风拂来,在湖面掠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