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说外面这么大的雨,孝仁那孩子一个人不会有事吧。”躺在炕上的周孝仁的母亲担忧地说道。
窗外,忽闪忽闪的闪电不时地照亮周舜儒家的屋子。
大雨哗哗地下着,远处传来咕呱的青蛙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咔嚓”,一声猛烈的霹雳雷声,呼啸地由远处传来,声音逐渐变得震耳欲聋。紧接着一个偌大的火球射向了远方。
“老头子,你听听,多么响的大霹雷啊!孝仁这孩子在哪里避雨呢?”周舜儒老伴在黑漆漆的屋内睁着的双眼,一眨一眨地望着窗外,担忧地说道。
“下午的时候,我问他去哪里捕鱼,他告诉我说,火葬场那边鱼多,扬水站关闸停流,去碰碰运气。如果他真去火葬场那边了,那真的只能淋着了,那边没有人家,也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除了乱坟孤塚外,什么也没有,不过他带雨衣了。”周舜儒回答道。周舜儒也没有睡着,同样望着窗外,听着雷雨声,心里也担忧着儿子的安危。
“火葬场?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边过夜多吓人啊。”周舜儒老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道。
“火葬场有什么的,什么也没有,他一个大小伙子有啥可害怕的,男子汉就是需要闯荡闯荡,没有胆色怎么能行啊,我倒是担心他会感冒。”周舜儒并没有像老伴那样迷信式地担忧过多,反而更加实际地记挂着儿子的冷暖。
“唉,这么大的人啦,怎么也不让咱们省省心啊。”周舜儒老伴责难地说道。
“老婆子,你就少说两句吧,咱这儿子不容易啊。自打孝懿结婚后,孝仁比平时就更加不爱说话了,孩子大了,知道事了。你也知道你这病长年不好,被拖累着,而我原本的工作也让出去了,现在也没了生计,他有压力啊。同龄人都抱孩子了,他还没有对象呢,为啥啊,还不是因为咱们家里穷,女娃娃们看不上。要不然,这么大雨漂泊的天,他难道不想躺在炕头睡觉,还不是为了争口气。你就不要担心了,我看啊,孝仁一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相反,明天还会捉来许多的鱼。”周舜儒乐观而又深刻地说道。
周舜儒的老伴听了后,也就不再言语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周舜儒则一夜没有睡去,他脑子里无时无刻都在记挂着儿子。
“咔嚓”大霹雷声横空袭来,直刺刺地劈在火葬场后乱坟岗的一棵老树上。
“嘎吱!……啪!”的一声,大树的一个分叉被劈断了。
一个黑影,嗖的一下,全身上下仿若痉挛一般,迅速地抽搐一下,顿时汗毛倒立,冷汗夹生。显然,他是被这迅疾而又突然袭来的惊雷所吓到了,心里一阵乱乱的颤抖,久久不能平息。
虽然也很黑,但通过闪电瞬间迸发的光芒,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穿着雨衣的汉子,前额的发梢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雨帽上流淌下的雨水,如同一条条小溪,由上而下,不间断地漫过他刚毅的面庞。他就是周孝仁。
惊雷过后,周孝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站在大树底下避雨。他听老人们说过,打雷的时候是不能站在树下的,因为下雨的时候,有些见不得光又危害人间的坏东西会躲在下面,而上天是不准备放过它们的,它要借助雷霆之力惩治消灭这些生灵。当然,这些仅仅是老人们迷信的说法,当不了真。
雨渐渐地停了,凝聚在周孝仁头顶上空的这片乌云也逐渐消散。褪去乌黑的帷幕后,东方渐白,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四散的乌云,似烟、似雾、又似尘。
周孝仁脱下雨衣,发现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并且贴在了身上,褂子的下摆一直在不停地滴水,雨靴被灌满了水,脱下后,发现两只脚的脚趾头被水浸泡的发白。
周舜儒一夜没有合眼,听到雨停了,心里纠起的那根弦也松开了。
一场大雨过后,渠阳县城的天气格外的清新,菜市场早早地挤满了做买卖的小商贩。黝黑的柏油马路,不见往日的干净,泥泞地紧。
“小兄弟,怎么样我再加一块钱,你也让一步,把那条鲤鱼过给我,大家和气生财,交个朋友嘛。”一个精明的小商贩用善良商量地口吻说道。
“大哥,您啊,也不要多说啥了,不是兄弟矫情,不卖给您,而是您那会转身走后,我的鱼就被一家工厂的食堂采购师傅买走了。您只能等到下次了。”说话的人不正是周孝仁,他一边收拾渔网,一边装车准备回家。
若干年后,他也老了,但是这段岁月是他此生引以为傲的,勇敢、年轻、敢于闯荡,在磨砺中见证激情的火花。年轻没有什么是可以畏惧的,年轻就要毫不保留地透支青春,创造未来。
原来这个菜市场是渠阳县最大的批发市场。周孝仁经过昨天一夜的雷鸣电闪、风雨交加的洗礼和煎熬,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疲惫和虚弱,而是更加精神抖擞。同时,他的坚持和努力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每块网上都收获颇丰。他趁热打铁来到了这里,便将鱼全部卖掉,赚了不少钱,看到手中的票子,昨夜霹雷的惊吓和风雨的吹淋,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爸,我回来了。”周孝仁骑车回到了家,一进门就大声喊道。毕竟一夜未归,父母肯定担心,现在到了家,也好让他们放心。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不是说大清早就回来么?这都快十一点了。”周舜儒不解地问道。
“嗨,今天运气好,捕的不少,我就没有回家,直接骑到城里,把它卖了。呶,这是我给您跟我妈买的豆浆和油条。”周孝仁提了提手中的食物说道,他这是在告诉周舜儒,今天赚到钱了。
不要小看豆浆和油条,物以稀为贵,特定的时间、场合、家庭背景,同样会触动人的心弦。
“给你妈拿屋子里去吧,你把湿衣服换下来,甭感冒。对了,刚刚你田二嫂子来过,说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女方要见见人,准备带你去女方家里看看。”周舜儒表情和悦地说道。
“是吗?那我这就把衣服换了。”周孝仁听后,激动高兴的神情溢于言表,完完全全地将回来补觉的计划推翻了。
然而,站在一旁的周舜儒则独自纳闷起来:有人给孝仁张罗对象,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唉!我这为人父的不称职啊!我们家孝仁也出息了。
这田二嫂子正是那天要买周孝仁鱼的人,她给周孝仁张罗的亲事,就是叶宏毅的女儿叶秀竹。
要说这寒庄叶家,也是大有来头的。清末名医叶天士与叶宏毅的祖辈同宗,而叶宏毅祖辈因上京赶考,恰逢国乱,未能如愿,无奈辗转思量之下,也就在直隶一带,自立了门户,传承至今,也就到了叶宏毅这一辈。
“闺女,感觉怎么样啊?我看小伙子确实不错啊。”叶宏毅一脸温柔的微笑,对女儿说道。
“还可以吧。”叶秀竹大方地回答道。
“那就是乐意了,老太婆,咱们又了却一桩心事啊。”叶宏毅快慰地说道。
“爸,哪有您这样的,人家还没有点头呢。”叶秀竹欲嗔还羞地说道。
“哦,原来你不乐意啊。那好,我再找人给你张罗一家,凭咱们家闺女的人品相貌,还愁嫁不出去,要是搞个抛绣球招亲,这寒庄村都不一定能容纳那么多人啊。”叶宏毅打趣道。
“爸……”叶秀竹扭捏地说道。
“哈哈,那我就等着吃第一杯订婚酒喽。”说罢,叶宏毅豁然地大笑起来。
“孝仁啊,原来你认识我老舅,怪不得呢,我老舅对你印象这么好。”田二嫂子说道,叶宏毅的大姐就是田二嫂子的母亲。
“以前,我在闫秋村挖河的时候,认识了叶师傅,没有想到他还是那样健硕精神。”周孝仁感慨地说道。
“还叶师傅啊,我看马上就要改口了。你跟我妹妹还挺般配,平日里嫂子还真没有仔细看,你跟妹子站在一块,才发现,你这小伙子相貌也不错。你不知道我那妹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又不失咱们农村人淳朴的本性。你小子有福气啊,另外我那老舅对你也有好感,印象不错。我看咱们不如就趁热打铁将这门亲事定下来,早早地把酒喝啦。你觉得呢?”田二嫂子怂恿地说道。
她说话时的兴奋劲儿,让人感觉她貌似在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一般厉害、无敌。
不过,若干年后,周孝仁还真应该感谢这位田二嫂子,她着实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
“这个我要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吧。”周孝仁犹豫地说道。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抓紧,还等啥!你这孩子,不过也罢,谁让你没有经过事呢!跟我老叔说一声也好。”田二嫂子说道,她称周舜儒为老叔。
回到家后,周孝仁将订婚的事情告诉了父母。老人心里也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又高兴起来,因为儿子的终生大事有了眉目,又加上田二嫂子那如冲锋枪一样犀利的糖衣炮弹式的话语,确实把老人们唬住了,任谁也招架不住,订婚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夜里,周孝懿家的灯刚刚熄灭。
“明天,桐菲老叔就要订婚了,咱们俩要过去招待亲家,你穿我去年给你买的衣服,那件衣服穿着体面。”周孝懿对独孤莲说道。
“干嘛非要穿那件衣服啊,孝仁订婚又不是多大的事情,至于这样整么?我跟你订婚怎么没有这么热闹过,到底你们俩是不是一妈生的?明天我带孩子回娘家,我不去。”独孤莲酸酸地说道,好像有人得罪她一般,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孝仁是我弟弟,你当嫂子的不去,那算什么道理,说出去,这不是让村里人笑话么?哪有你这么样的嫂子。”周孝懿责怪地说道。
“我怎么样了?我就这么当嫂子,你当我愿意呢?周孝懿我告诉你,我嫁到你们这个穷家我就够命苦的了,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关系。他订婚是他的事情,跟我独孤莲无关。我就不懂啦,孝仁一没有本事,二没有钱,那女的怎么就看上他了呢?想男人想疯啦,缺的啊。”独孤莲尖锐刻薄地说道。
这种人能够改造么?难。
“行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我们家人都欠你的,你要是不去就算了。”周孝懿无奈得说道。
一夜无话,第二天,独孤莲还真的没有去吃订婚饭,闹的周孝懿不得不对自己的父母兄弟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