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从大自然中汲取的能量,她再次回到家里,甚者回到了工作岗位。然而在柴米油盐等无数琐事中沉浮了一段时间,冷玉的情绪再次出现了问题。
旅行带来的疗效似乎并不能持久,就像吃药一样,药效一过,问题又来了。她感到抑郁情绪再次像无边无际的乌云一样压过来,生活完全失去了色彩,没有一丝的阳光,只有无垠的黑暗,也不透一丝空气,完全要将她窒息。
各种前尘往事,各种是非恩怨,各种人生不幸都倾轧过来,好像要把她碾碎。紧锁的眉头无论如何都舒展不开,心也一阵阵地紧缩,像是要挤干心头的最后一滴血。呼吸是那样的沉重,每一口吸进去的空气仿佛都充满着抑郁的味道。
她感觉自己已经坠落到了地狱的门前,她能嗅到死亡的腐朽的气息。但是她又不能从生活中逃离,勉强支撑着自己去完成生活必要的事情,她是在用最后一丝生命的能量在生存。
没有欢乐、没有激情,只有让人窒息的沉重,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灵魂被掏空的躯壳了,只是一个游荡在人间的行尸走肉。
抑郁的力量真的是强大,完全将一个人禁锢住了,根本就没有力量去做任何事情。当需要他消耗能量去做事情而他身体储存的能量根本就不够用的情况下,身体便会出现强烈的反弹,面对亟待完成的任务便充满了暴怒。就好像一个人的生存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一样。
偶尔还是会勉强地和人有简单的交流,但是她的内心却是空的,快乐只是别人的,一群对生活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幻想的年轻人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他们真的好年轻啊,想当初自己也是他们的年纪的时候,不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吗?然而现在的她呢?
虽然在别人看来她显得很年轻,然而事实上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世事沧桑,心早已经老去,未来也是一眼看得到底的。
想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交代了,有时真的是很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不可改变,即使可以改变,她也早已经没有了力量。
抑郁这条黑狗吞噬掉了她所有的力量。连去洗澡的力量都没有了。偶尔的一点力量感和对未来的信心也是那样的短暂,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会因为什么而又再次丧失。抑郁的天空总是那样的乌云密布,偶尔透过的那点阳光也不足以让她的心温暖。
弟弟的医生给她打来的电话让她暂时清醒了许多,是啊,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死,她的弟弟还需要她。不管她是多么的无能,但她的存在,最起码还能让弟弟有个依靠。
看到弟弟的样子,她的内心又心疼又无奈。有时她会想,难道上天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完成这些常人难以完成的使命的吗?也太沉重了些!
弟弟的事情就这样悬在那里,因为不知道出院后能去哪里,而无法接他出院。想他在医院里,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是了,亲人的不幸才是她最大的痛苦。
和抑郁症斗争了近四年的时间,曾经是那样有信心将抑郁症征服掉,可是后来随着一件又一件事情接二连三的打击,沉重的抑郁又卷土重来,真的她感到再也没有力量和它争斗了,她很想举手投降了。
但是她仍然要为自己争辩一句,不是她战胜不了抑郁症,而是重大的打击太多了,她实在是应付不过来了,抑郁症便也算是乘虚而入吧。哦,卑鄙的抑郁症!
抑郁,抑郁,抑郁,是弗洛伊德说的是生命早期的挫折造成了心理创伤?还是本身就是这样一种人格障碍?
也许兼而有之吧!或者起主要作用的是人格障碍吧,否则,抑郁的根怎会那样的根深蒂固呢?也许这个家族无穷的痛苦传递到了她的身上了,她作为家族中的一员,在劫难逃!她有时候会去思考这种传递的路径。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父亲的家庭,母亲的家庭,都是那样的问题重重。两个背负着家族中众多问题的男女结合成一个新的家庭,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父亲的边缘型人格障碍,母亲的重度抑郁症,在这样的双亲组成的家庭中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呢?
然而将责任推给他们,她就可以不用对自己的问题承担责任了吗?当然不是的,毕竟她已经是成年人,即使部分原因是家族父母成长环境的不足所致,她也必须要承担因这些问题而造成的所有后果,对所有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负起责任,对自己的命运负有责任。
不要再去抱怨了,因为如果她去抱怨她的父母的话,那么她的父母又该去抱怨谁呢?如果她的父母去抱怨他们的父母,那么他们的父母又该去抱怨谁呢?
她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自己,也没有人愿意和她交往。她是那样的渴望与人交往,可是又是那样的害怕与人交往。他人的一个眼神都有可能送她下地狱,他人的一个玩笑都可能让她陷入崩溃。
她逃避与人交往,但是看到别人都在一处很自然的说说笑笑,她却是那样的孤单落寞,那种尴尬足以让她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她紧锁的眉头含愁的双眼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不敢靠近。她知道自己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
冷玉从来不参加亲朋好友的婚礼饮宴聚会,她在那种公众场合下是那样的局促不安,她与和谐的氛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如果她能一直安于孤独也许还能保住内心的稳定,但是这次,一位朋友的婚礼她却去参加了,在别人的盛情邀请下,她出席了。
原以为,有别人盛情的邀请,宴会上自己能从容自如,但是结果对她来说却是一场灾难。她原本兴冲冲地去了,但是到的有点晚了,约好的熟悉的朋友的旁边已经坐满了人,她不知道该坐哪里,最后坐在了自己并不太熟悉的人旁边。
她也不太认识那些人,虽说有几个做过了几年的同事,但是他们对她来说还是那样的陌生。那个竭力邀请她参加宴会的那个人,也就是帮忙新人操办婚宴的“大老知”也对她视而不见,没有招呼她一声,完全没有了邀请她时的那份热情,她感觉之前他对自己的盛情邀请只是为了让她来出丑的。
其他人也都各自成群地聊天说话,没有人搭理她,她也无法融入他们的谈话。她全程尴尬极了,但是又不能提前退席,她原可以提前走的,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走。
就这样坚持到婚宴结束,这样婚宴耗尽了她几乎全部的心理能量,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坍塌了,碎裂了。
平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有时还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在人场中,她才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卑微,卑微到了尘埃里。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她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人。
但是她不甘于被全世界所抛弃,她要掌握主动权,先抛弃全世界。
回到家中,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永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她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相识的人,她只想在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有最简单的交往。只有和陌生的人交往,她才能放得开,才会感到自如。是的,她又再次筹划着一场远行了。
无论将来还会不会再回到这里,现在她都得走出去,否则继续在家里待下去,她很可能会真正实施自杀。她不能自杀,她只能暂时选择逃离,逃离让她痛苦的人和事,逃离这消耗她生命能量的地方。
她需要走出去,在可爱的山山水水中休养她的灵魂,在没有是非恩怨的地方修补她破碎的心灵,在异地他乡恢复她的生命能量。
她需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孤独的环境,因为只有在孤独的环境下,她才能修补好自己,恢复生命的能量。
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对她来说,不是逃避,而只是一个重要的自我疗愈之道。不过她不需要别人理解,在生死面前,她懂得自己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