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目不转睛盯着的张毅天,一回头眼神正好撞上我的一头雾水。我看透了他眼里的恐惧,对上我的眼神时他在努力得寻求帮助,又或是他需要我的感同身受,我的理解,需要我去替他分担些什么。
拆掉纱布的王阳比张毅天更慌张,他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那种无助让我没办法开口,我懂那种狼狈,不想让人理解的狼狈。我刚想拉住医生问情况,张毅天就示意让我住手跟他一起出去。
“什么情况,怎么会看不见了?”
“上午眼科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是眼神经受到压迫导致的,现在能看见光,但是再过几天可能会连光都看不到。“
“会失明?”
“说是暂时的,但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
“这是什么话,这跟对植物人的家属说他可能会醒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有什么区别?”
“医生说现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等,或者做手术。”
“手术有风险吗?”
“风险性很大,搞不好就会永久性失明,而且国内做这个手术成功率更低。”
“王阳都知道了?”
“他不知道,医生做完检查单独跟我说的,本来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拆完线真的是这样。”
“那现在这件事肯定瞒不下去了,必须马上让他爸爸知道。”
“恩!”
“我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本来缠着纱布倒也没什么,现在这样子,我真的快疯了!”
“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比我还难受。会好起来的。”
“医生出来了,我们进去吧!”
“那你现在进去要怎么跟他说?”
“进去再说吧!”
我还是坐在隔壁的空床上望着他,他已经平静下来,靠在枕头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的眼睛直直得盯着对面的墙壁,空洞又冷峻。看着他我没有出声,回头望了望张毅天,显然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唐糖,你怎么不说话?”
“啊?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听到你刚才在外面的声音了!”
“对不起。”
“你又对不起什么?”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你。”因为他的平静,我出乎自己意料得哭了起来,明明是他受伤了,他甚至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不见,他要承担不符合自己年龄的痛苦,而他怎么还能那么平心静气得和我说话?王阳,你要是觉得痛苦,你都告诉我们吧,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否则你心里该多难受啊!
他伸出手,我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他嘴角的微笑很浅,他的手慢慢得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最终停在了我的头上,他在安慰我,他怎么可以反过来安慰我?
“好了,别哭了。张毅天,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我爸,我想自己和他说,情况刚才医生已经和我说清楚了。我自己会考虑清楚的。我已经和医生沟通过了,我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下周再进行一次全身检查就可以出院,这几天还要再麻烦你们照顾我几天。“
“我妈说她可以过来照顾你!”
我朝张毅天看了一眼,他这是说什么呢!以王阳的性格怎么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照顾,更何况是一个间接让他受伤的女人。
“没事,我出院后可能就让我爸过来接我回家了。到时候可能再重新接受治疗吧。毕竟这只是暂时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啊!得赶紧好起来。“
“王阳,我特别不喜欢这样的你!”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朝这个正在承受莫大痛苦的伤患发了火,醒醒吧,你在我们面前只需要表现出你全部的脆弱就好了,你就告诉我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就说你看不到很害怕,很没有安全感就好了,你哪怕冲我们吼两声,至少也比现在这样让我们都痛苦强。
“那你要我怎么做?”从他嘴里轻轻得吐出了这句话,他微微皱了皱眉,即使只有一秒钟,也被我捕捉到了,即使他现在看不到,他依然很努力得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情绪。正因如此,我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他是不想让我们难受才努力让自己平静,我什么都帮不了他还在发脾气算什么呢?
“好了,你们两个都别说了。糖你出去买一点粥过来吧,王阳还没吃东西。”张毅天皱着眉头示意我先出去。
我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王阳,径直走了出去。
“微微。”
“怎么样?他今天拆线怎么样?”
“王阳可能会失明!怎么办?“
“什么?怎么会这样?不是只是出车祸吗?怎么会搞到失明?“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只能看到光,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医生说可能慢慢会连光都看不到,虽然是暂时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这算是什么鬼话?”
“我真的快疯了,这都什么事啊!”
“张毅天呢,让他接电话!”
“他在陪王阳呢,叫我出来买饭。”
“好了,你先别哭了!事情都这样了。”
“恩!”
“我这段时间过不来,得至少半个月后,你先别急,你越哭,我在电话这头都想抱抱你!“
“真的不好笑,好了,我去买饭了!”
“恩恩!自己小心点!”
“挂了,88”
在等红灯的时候给微微打了个电话,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我这个脆弱的胆小鬼真的不能再给王阳增加压力了。擦干眼泪,抬头注意到马路对面走来一个估摸将近9旬的老太太,我在她的眼神里也找到了刚才王阳眼神中的空洞,还带着一些无助。我边走边注视着她,她走的很慢很慢,我快走到对面的时候绿灯闪了起来,而她却才过了不到一半的路。她面容枯槁,即使走在城市的马路中间,仍不难看出年轻时经历过许多农活的洗礼,曾经大概也是一个勤劳的农妇,如果没有猜错,她现在应该是一个独身老太,动作那样迟缓,出门身边却没有子女的陪伴。我目送着她的背影安全通过了马路,她的形容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中,那种落寞孤寂挥之不去,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腿脚不便,甚至可能膝下无子,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生命和生活一并变得越来越空洞,越来越不堪。会不会这样?而不管我以后会不会这样,现在的王阳却恰好处在这种无助中,人生啊,为什么总喜欢跟我们这样开玩笑?说什么有因必有果,生活中的意外我们真的控制不了。王阳,你要好好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