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天色尚暗,东方泛着白,一座八抬大红轿悄悄地进了成野城,一支长长的队伍静悄悄地到了四昌侯韩位林的宅邸前。
韩府大门此时紧闭,两旁的檐角上却挂着大红的灯笼,缀着许多艳红的花儿。
一个引着队伍的领头人带着两个小厮踏上韩府门前的台阶,“咚咚咚”就砸起了门。
紧接着,门后传来大声的询问:“做什么的?”
领头人也高声回应道:“迎亲的!”
“迎的谁的亲?”
“迎的大汉敕封康广刘王爷的亲!”
“迎的哪个亲?”
领头人声嘶力竭地破了声叫道:“迎的大汉四昌郡韩侯爷的大千金哪!”
“轰——”
韩府的大门缓缓张开,一众仆人皆提着雕花的宫灯早已在此等候,足有十二队分列左右,加上在门内喊话的老管家共二十五人。
老管家满脸堆笑,喜气盈盈朝来人一拱手,高声道:“请客进门哪!”
领头人还了礼,朝后方的一招手:“起!”
但见大轿缓缓抬起,乐声骤然响起,平静的街面突然热闹起来,唢呐锣鼓,长笛喜声气势冲天。
一路的乐手敲锣打鼓,护着轿子就朝韩府里面走去。两旁的护卫有的挑着红绸,有的捧着玉盘。更有八匹骏马与队伍分离,四个骑手沿着韩府大街朝左飞驰过去,四个朝右,每人马上挎着一个巨大的口袋,口袋里面新铸的铜钱如同秋收后麻袋中的麦子一样满满当当。
骏马马尾上缠着长长的红绦,一路带起一条红云,骑手们一面大喝:“喜来!”一面朝街道两旁房屋门前撒着豆子般的铜钱,砸在木门上“毕毕剥剥”“劈里啪啦”地响着。走出房门的百姓看到眼前一幕,争相拾起铜钱,脸上也都洋出笑来。
那边韩婉端坐在屋中,身着大红锦绣嫁衣,两旁丫鬟伺候着施朱抹粉,蜡烛映照下翠绿的耳坠手镯透着光,身上嫁衣的金线随着摇动一闪一闪。
思月捧过一个垫着三层天鹅绒的檀香木盘,呈的正是凤冠霞帔,上面万千珍珠,银光闪闪,风动则物随,声音清脆,如山谷风铃,悦耳动听。
两旁丫鬟挽起韩婉披散的长发,结好发型。金簪、凤簪装饰两边,十二龙九凤凤冠戴好。韩婉站起身来,霞帔钓圈帔坠配在身前,丫鬟点燃香炉,韩婉看起来整个人流光溢彩,美若天仙。几缕仙气飘飘,一片霞光散在左右。
思月又捧过金镜来,映着韩婉的面庞,正是镜里镜外两重世界,人间如此一代佳人。
窗外遥遥地传来叫嚷喧杂之声,韩婉朝外瞧了一眼,为首的一个翩翩公子乌纱绛袍,身配红花,正是康广王刘玦本人。
两旁的小厮簇拥着刘王爷,大红轿子在院中慢慢落定。
过了一会,宋夫人领着两个丫鬟进来,宋夫人亲切地拉住韩婉的玉手,道:“女儿的好日子来了。”
园中小厮高声叫道:“请姑娘进轿!”
宋夫人叫丫鬟捧过玉盘,拿起大红的绣金花盖头。韩婉微微弯腰,任由宋夫人披上盖头。
刘玦在院中正等得紧张心急,见宋夫人手牵一段红绸,引着韩婉踏出屋门。
丫鬟们随着新娘走到轿前,宋夫人把红绸那一端交到刘玦手中,笑道:“郎君请吧。”
刘玦小心地接过,转过身来,身旁侍从掀开轿帘,韩婉被引着进了轿子坐好。
待一切完毕,人又大喊道:“起喽!”
紧随着唢呐锣鼓又奏起乐来,轿夫抬起大轿,转身出了院门,敲敲打打,一路出了韩府,朝城门走去。百姓们纷纷跑到街上,目送着迎亲的队伍。
庞大的队伍一路出了成野城往康广国走去,韩位林留下韩驰坐镇四昌,自己领着宋夫人与韩婵,带着几个随从和官员,随着队伍朝康广去。
一路的队伍白天赶路,晚上休息。经过城镇就敲敲打打,锣鼓笙箫,没有人的地方就偃旗息鼓。
待第四天清晨时分,迎亲的队伍到了康广国。
刘玦身骑白马,韩位林跟在后面,韩夫人她们则坐在马车中。
城门呼隆一声打开,又见一支队伍出城来迎接。为首的是国相,其后是副相李政,护卫文佩之,再后是各县官员。
国相出来拱手道:“恭迎王爷,韩爵爷!”
刘玦与韩位林翻身下马,道:“请国相带路。”
国相一招手,队伍又奏起乐来,浩浩荡荡朝康广王府前进。
待到了王府,见府内上下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国相与韩位林应酬着各路官员,来访的有楚地三州大小官员,连中京新派任的楚地大都督殷城也亲自到访。
国相握着殷城的手,道:“大都督亲自来康广参加我家王爷的婚礼,实在使我们受宠若惊,慢待了都督,都督莫怪。”
殷城赶忙回道:“老相爷折煞我了,在下哪敢托大。我多年侍奉当今陛下,才得了这样一个重要的差事,如今正需要楚地各位大人的鼎力相助,还望相爷前辈今后多关照。”
国相笑了笑拍拍殷城的肩膀道:“大都督放心,但有难处,尽管来寻老夫的面。”
“谢相爷。”
刘玦与韩婉两个新人早拜过三拜,结好誓约,这桩婚事也就算圆满完成了,剩下的只有大宴宾客。
国相作为刘玦的舅父长辈,二位新人拜了一拜,敬了杯酒,国相笑呵呵地领受了。接着韩位林与宋夫人端坐在椅子上,也受了刘玦和韩婉的敬酒与三拜。
韩婵又举杯来到新人面前,先对刘玦道:“姐夫,阿婵敬您。”
刘玦微笑着接过杯来一饮而尽。韩婵又叫人取过一杯,小心翼翼地捧到韩婉面前:“姐姐请。”
韩婉见她的模样楚楚可怜,心中小叹一下,也笑着接过饮下,把杯交予韩婵手中,道:“谢过妹妹了。”
拜完堂后,思月和丫鬟们把韩婉送到新房中,刘玦作为新郎官还要与国相等人应酬宾客。
刘玦不知不觉间,大事已定,觉得如梦似幻,心中也大喜。各郡的县级官员因为地位卑微,不敢上前敬酒,饶是如此,三州太使、辅官,楚地十郡首脑都上前来祝贺。刘玦不好推辞,年纪尚浅,酒量不好又不会耍滑少喝。国相见到也上前来为刘玦挡下几杯,饶是如此,刘玦也喝得七八分醉了。
待午夜时分,繁华散尽,主客尽欢,只见堂上杯盘狼藉,来客纷纷退去。宋夫人与韩婵早去休息了,留下韩位林与国相在此掌握局势。韩位林见女婿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眼睛似闭非闭,知道他醉得狠了,于是对国相笑道:“相爷见王爷在此如何处置?”
国相也笑道:“韩侯爷如今是岳丈大人了,怎么还称呼女婿为王爷?”
又道:“叫人搀着王爷,送进新房,待他酒醒罢。”
韩位林应了,叫过两个侍从来:“你们扶着王爷到房中休息。”
待刘玦走后,国相看着韩位林笑道:“如今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韩位林看着国相灯光下明亮的眸子,道:“是了,今后我等同舟共济,荣辱与共。”
那边思月和丫鬟们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退出房门,留韩婉一人在房中。过了许久,两个侍从把刘玦送到了门口,刘玦自己撞进了房门。
韩婉把门关上,扶着刘玦坐到椅子上,拿起早调制好的醒酒汤给刘玦喂下。
刘玦只是酒量差,喝得其实也不算十分多,又过了这许久,只是意识模糊而已。那醒酒汤中有山里红、平果等熬成,刘玦觉得酸甜爽口,喝得倒也痛快,把碗中的都喝尽了在那里咂咂嘴。
韩婉给他喂下汤后便任由刘玦在那里醒酒,自己在一旁捧了一本书看。过了许久,刘玦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在新房中。回首一看,韩婉在坐在床上读书,也没盖盖头。
刘玦咳嗽一声,韩婉放下书道:“王爷醒了。”
“嗯……”刘玦虽然与她如今成了夫妻,却仍觉得十分拘束不自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韩婉微微一笑,道:“如今我与王爷成了一家人了,今后便是同进同退,荣辱与共。”
刘玦觉得脸上烧得绯红:“是了……”
“妾身知道王爷胸怀大志,抱负在一朝而不在一家。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不敢阻拦王爷,今后凡我力所能及,定当竭力相助,期望王爷能成就事业,傲视凌云。妾身只愿王爷步步升高,以全你我夫妻之情,望王爷与我此生不相负。”
刘玦道:“我得爱妃,是我三生之幸,今后若我忘情相欺,请爱妃拔剑刺我,以明我今日之誓……”
韩婉忙五指抚住刘玦的嘴,道:“王爷的心我知道了,请千万不要这样说。”
刘玦闻到眼前传来的暗香,觉得四周全都一片模糊,唯有眼前俏丽佳人,软玉温香如此真实。
刘玦幼年丧母,一年前又丧父,如今来到这偏远之地,唯有国相舅父可作伴,心中无比渴望有人关爱陪伴,如今见韩婉美丽动人,知书达理通晓人情,心中千般相许,万般感动,当下一把拉住韩婉瘦长的玉指。
韩婉挣开刘玦的手,到一旁摘下霞帔,取下凤冠金簪,三千青丝垂落下来,配着艳丽的嫁衣,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俏丽。
刘玦从前喝了些酒,觉得烛火摇曳,眼前像蒙了一层云雾,看得韩婉如天仙下凡。当下撑起身子,蹒步来到佳人面前,见韩婉美目轻闭,便轻轻抱住,二人相峙良久,静默无言。
待红烛滴泪燃过半,刘玦松开韩婉,把蜡烛吹灭,屋内归于一片黑暗。
刘玦感受着此时的温度,经受着此生之幸,唯有如此可言:“
风寒料峭,暖帷轻纱。
雾气扑腾,微声沙哑。
哀我身世凄凉,喜我命里有她。
风流墨画,金身趺跏。
丹凤清露,人面桃花。
摒弃功名利禄,此处心安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