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迎新春·嶰管变青律
嶰管变青律,帝里阳和新布。晴景回轻煦。庆嘉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十里然绛树。鳌山耸、喧天萧鼓。
渐天如水,素月当午。香径里,绝缨掷果无数。更阑烛影花阴下,少年人、往往奇遇。太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随分良聚。堪对此景,争忍独醒归去。
【注释】
嶰(xiè)管:用昆仑山北面的嶰谷生长的竹子制的乐器。
青律:青帝掌管的规律。我国古代神话中青帝是春神,青律也就是冬去春来的意思。
阳和:温暖和煦的阳光。
轻煦:微暖。
嘉节:指元宵节。
三五:正月十五。
九陌:汉代长安街有八街、九陌。后来泛指都城大路。
罗绮:这里代指穿着罗绮的人群。
然:通“燃”,点燃。
绛树:神话传说中的仙树。《淮南子·墬形训》:“(昆仑山)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璇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这里指经人工装饰的好看的树。
鳌山:宋代元宵节风俗,人们将彩灯堆叠成传说中巨鳌的形状。
素月:皎洁的月亮。
绝缨掷果:绝缨,扯断结冠的带,典故出自《韩诗外传》卷七:“楚庄王赐其群臣酒。日暮酒酣,左右皆醉。殿上烛灭,有牵王后衣者,后扢冠缨而绝之。愿趣火视绝缨者。’王曰:‘止!’立出令曰:‘与寡人饮,不绝缨者。不为乐也。’于是冠缨无完者,不知王后所绝冠缨者谁。于是王遂与群臣欢饮罢。后吴兴师伐楚,有人常为应行,合战者五,陷阵却敌,遂取大军之首而献之。王怪而问之曰:‘寡人未尝有异于子,子何为寡人厚也?’对曰:‘臣先殿上绝缨者也,当时宜以肝胆涂地,负日久矣,未有所效,今幸得用于臣之义,尚可为王破吴而强楚。’”掷果,典故出自《晋书·潘岳传》:“岳美姿仪,辞藻绝丽,尤善为哀诔之文。少时常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遂满车而归。时张载甚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掷之,委顿而反。岳从子尼。”
朝野:朝廷和民间。
康阜(fù):安乐富有。
堪:可是。
【译文】
春天来了,帝都阳光灿烂。天气晴朗,温暖和煦。人们欢度正月十五元宵节。千家万户都挂满花灯。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群,香风阵阵。十里花树点燃,鳌山高耸,乐声喧天。
渐渐地天水一色,皓月当空。路上,人们绝缨掷果,欢声笑语不绝。夜深了,烛光下,花影里,往往能遇见年少的人们在谈情说爱。正当太平盛世,举国同欢,人民康乐富足,随处可见美好的聚会。面对这样的美景,怎么能忍受独自酒醒归去呢?
77.迷神引·一叶扁舟轻帆卷
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南岸。孤城暮角,引胡笳怨。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烟敛寒林簇,画屏展。天际遥山小,黛眉浅。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觉客程劳,年光晚。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帝城赊,秦楼阻,旅魂乱。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注释】
楚江:泛指南方的河流。
角:画角。
引:序曲。
旧赏:指往日的欢快如意之事。
劳:困顿疲惫。
秦楼阻:心爱的佳人被阻隔在远方。
旅魂乱:在宦途上奔波的征人心情沮丧,烦乱不堪。魂:心灵,情绪。
【译文】
一叶扁舟卷起船帆。暂时停泊在江边南岸。黄昏时孤城中响起画角声,又引出了胡笳的哀怨声。江水茫茫一片,平地上的大雁旋即被惊起飞散。烟气渐渐消散,一片片寒林如画屏般铺展开。天边的群山那样小,像美人的眉毛一样清浅。
轻易就抛弃了往日的欢乐,成了为做官到处游荡之人。真觉得客居他乡舟车劳顿太辛苦,转眼时光就过去。异乡的风景事物如此萧索,惹得我双眼布满忧愁。帝都遥远,心爱的人被阻隔在远方,身在旅途的人心情很不好。芳草蔓延到空阔的天边,残阳斜照。佳人毫无音讯,像浮云一样被吹远了。
78.迷神引·红板桥头秋光暮
红板桥头秋光暮。淡月映烟方煦。寒溪蘸碧,绕垂杨路。重分飞,携纤手、泪如雨。波急隋堤远,片帆举。倏忽年华改,向期阻。
时觉春残,渐渐飘花絮。好夕良天长孤负。洞房闲掩,小屏空、无心觑。指归云,仙乡杳、在何处。遥夜香衾暖,算谁与。知他深深约,记得否。
【注释】
红板桥:地名,宋代汴京顺天门外。
寒溪蘸碧:寒冷的小溪如同蘸了染料一样清澈。
重分飞:重新回忆起当初分别时的情景。分飞,分别。
隋堤:建造于隋代的汴河大堤。
倏忽:时间过得很快。
向期阻:归期却被阻隔。
花絮:柳絮。
孤负:辜负。孤同“辜”。
小屏:即小屏风,室内陈设物,亦有置于炕头者,谓之炕屏,能映人影。
遥夜:长夜。
【译文】
红板桥头秋意正浓。淡淡的月亮笼罩着烟气。寒冷的小溪如同蘸了染料一样清澈,堤边种有垂柳。重新回忆起当初分别时的情景,携着纤纤素手,泪如雨下。水流得很快,隋堤很远,一叶孤帆升起来。忽然之间时间就过去了,归期受到了阻隔。
不知不觉间春天又快过去了,渐渐地飘起了柳絮。可惜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房门半掩,空有小屏,无心去看。长长的夜里,香暖的被子,和谁一起盖呢?和他情深义重的约定,他还记得吗?
【辑评】
薛瑞生《柳永词选》:结句发以反问,尤见思念之深,所谓反言则切者。
79.斗百花·煦色韶光明媚
煦色韶光明媚。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帘幕闲垂飞絮。春困厌厌,抛掷斗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绪。终日扃朱户。
远恨绵绵,淑景迟迟难度。年少傅粉,依前醉眠何处。深院无人,黄昏乍拆秋千,空锁满庭花雨。
【注释】
煦色:春天和煦的景色。
轻霭:薄雾。
浅蘸:轻轻地挨碰。
闲垂:没有必要的垂挂,帘幕本是用来遮掩夫妻亲昵之用的,由于丈夫不在家,帘幕也成了一种没有必要的摆设。
斗草:古代民间习俗,农历五月初五有斗草之戏,唐宋时称为“斗百草”。
扃(jiōng):关闭门窗。
远恨:因丈夫不知在何处而产生不清不楚的满含情意的怨恨。淑景:日影。景,通“影”。此处指美好的光阴。
年少傅粉:年轻貌美的少年,这里指主人公的丈夫。
依前:和从前一样。
醉眠:酒醉之后的睡眠。
空锁:白白锁住。
花雨:落花如雨。
【译文】
春光明媚,温暖和煦,淡淡的雾霭笼罩着芳树。池塘边的荒草也沾染上浅浅的烟气,帘幕闲闲地垂着,飞絮时不时飘来。春天犯困精神不济,抛开了斗草的游戏,也没了踏青的心思。整日闭门不出。
悠悠思念,绵绵恨意,时间过得这样慢。青春貌美的少年郎,和从前一样不知道在哪里眠花宿柳呢。院子里寂寞无人,黄昏时刚把秋千拆掉了,白白锁住满院子的落花。
80.锦堂春·坠髻慵梳
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雨,缠绣衾、不与同欢。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注释】
坠髻:坠乱的发髻。
慵:懒。
愁娥:愁眉。
新来:近来。
认得:知道。
疏狂:此指狂放的人。
意下:心中。
诮:责怪。
譬如闲:若无其事。
整顿:整理。
甚:为什么。
赚:骗。
翦云鬟:古代情侣分离时,女子常剪发相赠。云鬟,女子如云的发鬟。
绣衾:绣花的被子。
款款:缓缓,慢慢。
无端:无赖。
【译文】
头发乱了也懒得梳,眉毛也懒得画,心绪烦乱,事事都觉得没意思。近来发觉有些憔悴瘦了,身上的衣服都显得宽松了。知道这狂放的人心里,对我也是视若等闲。我应该梳妆打扮,整理芳容,这样轻易地辜负了我,怎么心安?
你和从前一样过了约定的归期,为什么当初要骗我赠以秀发。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定紧紧关上房门不让你进来。等你想和我欢爱之时,我一定紧紧抱着绣被,不与你欢好。等到夜深了,我再慢慢问你,你下回还敢这样无赖爽约吗?
81.驻马听·凤枕鸾帷
凤枕鸾帷。二三载、如鱼似水相知。良天好景,深怜多爱,无非尽意依随。奈何伊。恣性灵、忒煞些儿。无事孜煎,万回千度,怎忍分离。
而今渐行渐远,渐觉虽悔难追。漫寄消寄息,终久奚为。也拟重论缱绻,争奈翻覆思维。纵再会,只恐恩情,难似当时。
【注释】
凤枕鸾(luán)帷:指男女甜蜜恩爱的生活。
无非:无一不是。
依随:顺从,听从。
性灵:性情。
忒煞:太甚。
些儿:少许,一点点。
孜煎:愁苦,忧烦。
千度:千回,千遍。
寄消寄息:传送消息。
奚为:何为,没有办法。
拟:打算。
重论:重新选择。
缱(qiǎn)绻(quǎn):形容感情难舍难分。
思维:思考。
【译文】
凤枕鸾帷的恩爱夫妻生活,已经过了两三年,还是相知相爱如鱼得水。良辰美景,给她深深的爱恋,满足她一切愿望,无不依随着她。怎奈何,她性情放纵有点过分。每当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会忧烦,来来回回地想,怎么能忍受分离呢。
如今离得越来越远了,渐渐开始有些后悔,可是却难以挽回。徒然寄送消息,最终也没有什么办法。也曾打算重新在一起,然而反复思量,纵然再见面,只恐怕情意也很难再似当年那样了。
82.夜半乐·艳阳天气
艳阳天气,烟细风暖,芳郊澄朗闲凝伫。渐妆点亭台,参差佳树。舞腰困力,垂杨绿映,浅桃秾李,夭夭嫩红无数。度绮燕流莺斗双语。
翠娥南陌簇簇,蹑影红阴,缓移娇步。抬粉面,韶容花光相妒。绛绡袖举,云鬟风颤,半遮檀口含羞,背人偷顾。竞斗草、金钗笑争赌。
对此嘉景,顿觉消凝,惹成愁绪。念解佩、轻盈在何处。忍良时、孤负少年等闲度。空望极、回首斜阳暮。叹浪萍风梗知何去。
【注释】
澄朗:澄清明朗。
妆点:打扮。
舞腰:形容随风摇摆的柳枝。
秾(nóng)李:繁茂的李花。
夭夭:茂盛而艳丽。
嫩红:浅红。
斗双语:指燕与莺的鸣叫声双双相对。
南陌:南面的道路。
蹑影红阴:指女子的身影在花影中飘动。蹑,追随。
韶容:青春美丽的容貌。
绛绡(xiāo):红色绡绢。绡,生丝织成的薄纱、细绢。
檀口:像檀木一样红而香的嘴唇。形容女性嘴唇好看。
偷顾:偷偷看。
轻盈:形容女子身姿轻快。
【译文】
艳阳天烟气淡薄,微风和暖,郊外澄明清朗,我长久伫立凝视。亭台渐渐得到了春意的装点,好看的树木高高矮矮。柳枝随风轻轻舞动,枝叶变绿,浅色的桃花浓艳的李花开得都很妖娆,还有无数浅红色的花。燕子和黄莺飞来飞去不停鸣叫,好像在对话。
南边路上有很多美人,花影中也是美人的身影,她们缓缓走动,抬起粉嫩的脸庞,美丽的容颜让花朵嫉妒。举起红绡做的衣袖。云鬟随着风吹轻轻颤动,美人害羞地半遮住红唇,背对着人偷偷看。大家争相玩斗草的游戏,笑着拿金钗做赌注。
面对这样的美景,突然感到伤怀而出神了,又勾起了我的愁绪。我想起心上的美丽姑娘,不知道她轻盈的身姿现在在哪里。怎忍辜负如此良辰,像少年时一样虚度时光。突然远望,再回头看时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感慨自己像浪中的浮萍,风中的断梗一样漂泊无定,不知去往哪里。
83.临江仙引·上国
上国。去客。停飞盖、促离筵。长安古道绵绵。见岸花啼露,对堤柳愁烟。物情人意,向此触目,无处不凄然。
醉拥征骖犹伫立,盈盈泪眼相看。况绣帏人静,更山馆春寒。今宵怎向漏永,顿成两处孤眠。
【注释】
上国:泛指京城以西地区,这里指华州。
去客:指离开的人。
飞盖:车行进时因风掀起的车盖衣。代指车驾。
促离筵:仓促的送行筵席。
烟:薄薄的雾。
触目:目光所及之处。
征骖(cān):驾着车远行的马。
绣帏:代指闺房。
山馆:山村驿馆。
怎:怎奈。
【译文】
我在华州。就要离开了。停下飞驰的车驾,参加仓促的送行宴。长安古道绵延向前。看见岸边的花朵上带着露珠好像在啼哭,对面堤坝上的柳树被烟雾笼罩仿佛带着忧愁。面对这样的情景,那物的情状、人的情绪无处不透着凄凉。
带着醉意拥着马长久地站立,满眼含泪地对望着。更何况闺阁寂静无人,山村驿馆带着春寒。今天晚上怎么这么长,一下子两地分居孤枕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