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十月份,于臬守孝已经有一年,这样的日子挺苦。于臬吃了一年素食,清汤寡水,人长高了一些,但更显清瘦。他现在14岁,身高一米六八左右。于圭来看他,他向于圭一礼“敢问阿爹,我这身高是多少尺了?”于圭望了望自己的儿子,不由得笑了:“你怕是读书读过头了,你这身高,将近七尺男儿了。”“孩儿读书是用功了些,可身高自己又看不到,所以问阿爹了。”于圭道:“先说正事,前天泰山羊太守来到庄上,听说你庐墓至孝,又勤学苦读,想在冬月见一见你。”“敢问羊太守名讳。”“羊耽,字德悦。”于臬道:“可是泰山城南羊家人?”于圭道:“正是。”于臬忍住心头狂喜,漫不经心道:“不知府君见小子何意?”于圭道:“按往例,郡守于每年秋冬向朝廷申报一年的治状,可能是借机察看一下你的人品资质吧。”
于臬淡淡地说道:“小子庐墓方才一年,今年才14岁,三年尚不及其二,我想太守只不过顺带看一下而已。”于圭道:“羊家为世之大族,虽然我于家系东海定国公系子孙,但自迁到钜平以来,子弟并无优秀人才。你祖父起自行伍,从于武皇帝,若论家门世望,犹不及羊家子弟。今有太守专门召问,足见太守关心。”于臬道:“既然如此,但遵父命。”
十一月不知不觉到了,那天,于臬正在读《论语》,忽庐外一人道:“孺子可教也。”于臬出外观望,见一人,峨冠博带,气态闲雅,立于庐前,身后随从数人。于臬正惊讶间,于圭拍马而来:“太守亲自造访,竖子何敢担此大礼。还不快拜见太守。”于臬方知此人正是羊耽,忙推金山倒玉柱,往地下拜倒:“小子于臬,不知太守驾临,有失远迎,望恕怠慢之罪。”羊耽一手将于臬挽起:“适时与于候爷闲谈,言及你庐墓读书,趁候爷不备,特来一访,不想果然一表人才。”
庐墓狭小,不能容人,于臬选张大席,择一处平地铺了,太守请于圭先席地而坐,自己坐了,然后命于臬作陪。羊耽道:“近闻你庐墓读书,斩衰不脱,今日弃了从人仪仗,轻车而来,一见果然。”于臬道:“太守世家出身,小子不过一无名小辈,何敢劳太守大驾。”羊耽捻着颌下数须,道:“既然读书,必有出仕之志。”于臬道:“盖闻皇帝陛下有言: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莫不由读书而得,太守家学渊源,不以小子鄙陋,亲自见临,小子不胜惶恐,何敢言出仕。”羊耽道:“既然如此,我有一问: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是什么意思?”
于臬一听,这是论语泰伯中的话,不想羊耽顺着于臬之语,随口发问,严丝合缝,不露形迹,果然饱读诗书,顺手拈来。于臬想了想,道:“这是曾子之语。以小子看来,圣人设教,欲人谦光。己虽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故《易》言: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若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于臬言及此,似乎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忙:“太守不耻下问,小子不敢辞。如此解法,还请太守斧正。”
羊耽并未正面回应,道:“你既然言及《周易》卑以自牧之语,敢问何者为谦?谦又何以为牧。”于臬有些蒙逼了,穿越之前,他读过周易不假,里面也有相关注释,但临场发挥,又要用三国时期的礼仪之法作答,拿捏不准,一旦越出相关礼法,那是会出问题的。
于臬想了想,道:“谦卦之象,是地中有山。山为高大之像,地为包容之像,地可容山,而处于下,故尊而光,卑而不可逾,是故谦为诸行之善,牧者,养也。以谦之德喻于人,是才高而不自许,德高而不自矜,功高而不自居,名高而不自誉,位高而不自傲。小子此解,不知可否?”
羊耽听了,哈哈大笑,道:“现在我为太守,为上,你是小子,为下,现上下易位,可乎?”于臬正在为能否蒙混过关忧心忡忡,见太守此问,正是和自己方才之语进行追问,如此刁钻,实不好对答,又见羊耽正望着自己,并无一丝刁难之像,反而满含期待,于臬望了一下父亲,于圭也是一脸期盼他作答之色,于臬清了清嗓子,向羊耽礼,道:“易之为位,周流六虚,变动不居。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一个变字,即可见上下易位,在于时而已。”羊耽听了,点了点头,对于圭道:“此子可造也。”于圭道:“小子狂悖。有辱太守清问。”羊耽道:“学《五经》,必要有注解,如此,才不致错乱,某现正有一卷康成先生的《毛诗传笺》,就送与你罢。”于臬道:“小子不敢受。”羊耽道:“某诚心赠你,所谓长者赐,不敢辞。你收下吧。”于臬道:“太守所言,固是正理,然以小子而言,可谓书非借不能读,太守所赠盛情,虽千金而难买,小子愿先借阅,待小子以手抄录之后,再行奉还。”羊耽大奇:“为何书非借不能读?”这下于臬高兴了,这句书非借不能读,乃是清代袁枚的高论,羊耽当然没有听过,他见太守下问,从容答道:“若书不是借的,自己不会去认真阅读,但是找别人借的书,就会认真读了。何况小子认真誊录之时,更会加深记忆,一想到此书是向太守所借,就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于读书大有好处。”羊耽听了,哈哈大笑,道:“果然高见,既然如此,来人,将《毛诗传笺》拿来!”从人拿着用麻布包的厚厚的书籍,送到羊耽面前。羊耽将包袱递到于臬手中,于臬跪地接了,觉得有些沉重。羊耽道:“明年六月,我就派人来索书,并出三道试题,你用书作答,以观成效。”于臬谢了,目送父亲和羊耽转过山脚才进入庐中。
于臬打开包袱,见里面有十来本书,全是正楷手写,笔法认真之极,只是纸质不好。于臬暗服古人治学态度。这《毛诗传笺》是由西汉毛亨作传、东汉郑玄作笺的一本之书,称得上是中国古典第一流经学名著,在后世传授最广,影响最大。就在于臬高兴之时,又一件事令他头痛的事来了。这些书全是手抄,自己作为电脑打字一族,要是手抄起来,不累死才怪。
为了仕进,还是豁出去了。于臬想着现代高考的努力状,心也就平衡了。要知道,高考考上了名牌大学,并不代表就有工作,而古代,自己有学问,加上有人推举,是可以做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