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云字时和燕归走回了教室。
明明已经下课了,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还在奋笔疾书,他们聚精会神的作画,直到云字时他们进入教室。
滴答——
门口房顶上的钟响起。
底下众人贪婪的视线纷纷爬上了二人的身体,软脚动物在身上一寸寸爬行的感觉,让人粘腻又厌恶。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人十分不喜。
身穿白色毛衣的云字时站在门口,轻瞥他们一眼。
燕归皱了皱眉,看她一眼,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说了句:“这里不太对劲,你自己小心。”
他的声音低沉,声音从胸腔发起共振,像是古钟自远方传来的声音,悠长又让人心悸,好听极了。
“好。”云字时指尖微动,神色轻轻颤了下。
小心。
云字时垂下眼,在心中默念了两声。
自己小心啊……
其实更想握着他伸过来的手,听他说“危险,别进去。”,或者“我先进去看看。”。
倒也不是怕危险,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也早就走过死亡这条路,再死一次也无妨。
只是有些想念——想念那种被热忱的关心包裹的感觉。
就好像,终于活了过来。
像高中时候那样,从未那样深刻的感受到鲜活……
.
十年前。
冬日的夜里,空气没有半点温度,冷风吹得狠厉,配合着一呼吸一口雾的天气,能把人冻成冰棍。
云字时带着鸭舌帽,穿着大成裙子的校服,双手抱着续命的热水杯,站在墙边,身上挂着一个书包,靠着墙发呆。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滚烫的热水杯变得温热,这才动了动冻僵的四肢。
胡乱动了两下,她反手把水杯塞在书包旁边的小兜里,向后退了数步。
经过多次试验,从这个位置起跑,更容易上墙。
云字时拍了拍手,一个助跑,抓住墙头,用力一按,爬上了墙。
刚坐到墙头,突然被墙外拐角处的声响打断。
云字时侧眸看去。
在这寒冷的大冬天里,昏黄的路灯下,两伙人正气势汹汹走路,走的泾渭分明,看架势是相约打群架。
云字时数了数人。
对峙双方,人数其实不太对等,11:1。
十一的那些,个个撸起袖子在大冬天里冻肉,两条露出来的胳膊绣成了妖魔鬼怪,在灯光下看起来怪吓人的。
一的那个,脸很帅,表情不太好,垂落的眼皮,微蹙的眉头,让他无端生出几分戾气,但身上却还挂着校服,也不知道究竟是乖还是不乖。
他们一起朝着云字时脚下走过来,估计是想借用一下这个风水宝地打架。
云字时冷冷淡淡的看着人。
“燕归,你他妈可真事儿逼,打架还他妈挑地方,挑来挑去你当是挑墓地呢?”妖魔鬼怪的老大哥发话了。
“是啊,准备给你挑个好墓地。”接话的是单拎出来的那位——燕归。
他的语气散漫,带着不经意的嘲讽,那群妖魔鬼怪一个个气的脸颊发紫。
云字时沉默的看着他们。
一群人越走越近。
“他娘的,前面有人。”妖魔鬼怪那群人里不知道是谁看到了云字时,啐了一声。
约架的众位齐齐抬头看向云字时。
云字时坐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小腿在空中晃了晃。
“抱歉,耽搁你们找墓地了。”
众人:“……”
冷风在空中呼啸着,云字时消瘦的坐在墙头。
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操。燕归低声骂了句:“今天不打了。”
“燕归,你他妈的耍老子呢?老子今天揍死你!”妖魔鬼怪老大哥破口大骂,甩着胳膊冲了上去。
他的语气暴躁,浑身肌肉暴起,甩着胳膊的样子像头笨熊。
只见燕归随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拽,提膝一撞,笨熊变成了死熊。
燕归动作利落,很快,地上躺了一地人。
“你怎么在这?”燕归眯着眼看向云字时,往她这边走来。
云字时望着墙下的人。
一头板寸将他的五官露的干净明了,肆意生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优越的山根,深邃乌黑的眼微微抬起,少年人的野和荷尔蒙扑面而来。
云字时动了动,准备跳下去。
燕归吓了一跳:“别动。”
云字时动作一顿。
“危险,别跳。”
燕归的音色很沉,明明年纪尚轻,声音却带着胸腔热忱的共鸣,震得人心里酥酥麻麻。
他伸了伸手,双手环抱在空中:“我接着你。”
危险……吗?
云字时静默的看着他,静如死水的胸腔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她怔在原地。
心跳越来越快,她猛地移开视线,反身向着墙里跳了回去。
……
那是云字时认识燕归的第二年。
那时候的云字时像是深海里的死水,空空荡荡,死寂又黑暗,周身围绕着死亡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能离开人世。
而燕归,热情又鲜活,就像是深海里的太阳,散发着光和热,打破黑暗与孤独,用温暖引诱着她。
那一句“危险,别跳。”和“我接着你”,还有他向着她伸出的怀抱和双手,曾经是她深夜噩梦中拯救她数日的光。
在一次次父母兄弟的打骂中,在一次次鲜血淋漓的刀光血影中,拯救着她。
她不止一日在从梦中清醒后发呆的自我唾弃:我这种人,也配被关心?
但黑暗中的太阳实在太耀眼,让她不自觉靠近着,越靠越近。
.
与太阳比邻。
不是烫伤自己,就是焚烧自己。
最后她面目丑陋的逃离了。
怎么那么作呢?
云字时低着头在心中骂自己。
又作又让人不喜。
她眨了好几下眼,表情冷静下来,向她的光回道:“你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