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写完信,天已经蒙蒙亮了。高纬度地区的夏天,白天来的尤其早,只是灰蒙蒙的天空上阴云密布。林川趁着时间冲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汗渍,洗漱完毕,吃过早饭便同小K和超往航校去了。
天气预报上说当天有雨,这样的天气不适合飞行训练。通常他们会被安排在航校的教室里自习,偶尔会有航校的教员过来给大家上地面课,既可以提高学习效率,也可以提高大家的英语水平。林川的教官威廉因为住在温哥华岛上的一座小城市,平日里总是周五下班后才回去。当日便趁着天气提前回家过周末了,所以林川的时间是比较自由的。
林川忙活了一个上午,回顾了最近和威廉一起训练的科目,顺便预习了下次要练习的飞行项目。
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志从小镇打来电话,说是明天晚上有一家当地人要举行PARTY,问林川去不去,林川自然乐意前往。当然,志还友情提醒他不妨邀请一下任静静。林川这才想起早上给任静静所发电子邮件的事情,便找来航校的一台电脑去查看邮箱,果然有两封未读邮件,分别是任静静和吕琦发来的。林川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任静静的邮件,那邮件里面写着:
Dear Tom: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我最近很好!
真是不好意思,前段时间忙于学期论文,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没有来得及和你联系。
看到你在信中描述学习飞行的事情,让人充满兴趣,只是想不到飞行原来有这么多需要掌握和学习的知识。其实我是有些恐高症的,每次坐飞机心里都有点紧张,不敢坐靠窗的位置。只是这么多次来回坐飞机,现在还算好一点儿了。不过能像小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去探索广阔的天空,鸟瞰每一寸大地,那种感觉肯定棒极了。
我的论文马上就要忙完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会比较充裕。Tom,如果你有空的话,欢迎你到这边来玩哦。
保重!
期待你的回信!
任静静
林川盯着电脑屏幕一遍遍地读着邮件,一种无名的兴奋感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他把这封邮件如宝贝似地看了又看,一种幸福的微笑从他的嘴角略过,这种感觉,就像他在小镇第一次见任静静的感觉一样。
他继续打开吕琦的邮件,正如他想象的一般,吕琦是到美国念书的。吕琦申请并通过了波士顿大学的入学考试,准备在这年秋天的开学季到美国的东海岸报到入学。让林川更加兴奋的是,吕琦确实会在温哥华转机,然后经多伦多到波士顿。
当他读完这两封信之后,仿佛覆盖在天空上的乌云被一扫而空,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豁然开朗。两封邮件,两个好消息,这可能是他来这里后最开心的一天。
林川来到航校大厅的签派前台,老芭芭拉今天并没有来,只有Linda一个人坐在那里。航校里有规定,没有特殊的事情是禁止请假外出的。林川心里没底,虽然他和Linda有过几次接触,但那都是工作性质的,他不知道Linda会严格执行航校的纪律,还是会对他这个同胞网开一面。也许是小K和Linda私教甚好,小K曾说Linda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向她请假的话,一般都会被允许,但超却明明地被拒绝过数次,以至于超在私底下对她怨言甚多。林川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听来的关于Linda和老Jim的流言蜚语,他开始驻足不前,但渴望见到任静静的心情又使他意欲前行。林川想如果是老芭芭拉的话,那该多好,虽然老芭芭拉在飞行训练的时候严格把控训练标准,异常严厉,可是在这样的雨天里,她一定会变成一位和蔼可亲、慈祥可爱的老太太。而自己的请假申请,也一定会被她批准。
正当林川驻足思考的时候,Linda看他立在那里,便主动地和他打起招呼来。Linda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见此情势,林川便微笑着小声告诉她自己要请半天假。事实证明林川的疑虑完全是多余的,Linda告诉他校长老Jim今天并没有在航校,他完全可以在这个周五的下午自由行动,并再三叮嘱他注意安全。
林川异常兴奋,他真想上去给Linda一个亲切的拥抱,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轻手轻脚地从教室里拿出东西,并在大厅里和Linda挥手作别。而那些关于Linda和老Jim的流言蜚语早已烟消云散,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的他感觉Linda是一个正直的人,至少是一个好人。
走出航校不远便有一座车站。因为航校远离市区,虽算不上荒野,可也近乎荒凉,马路旁边的水沟里长满了芦苇和香蒲,里面偶尔会飞出两三只野鸭子。车站旁边的空地上被人种上了几颗郁金香,它们的枝头顶着鼓嘟嘟的花骨朵,含苞欲放。两三个等车的人悠闲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雨伞,他们已经为即将到来的雨天做好了准备。
林川这才想起自己的雨伞被落在了航校,甚至连午饭也原封不动地在航校的冰箱里放着。而眼看着即将到站的巴士,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下一趟巴士要半个小时之后呢!没伞无所谓了!大不了淋个落汤鸡!”林川想着,便跳上了开往市区的巴士。巴士轻快地飞驰在马路上。他计算着时间,如果现在去任静静那里,吃过晚饭,是有足够的时间乘车回小镇的,为了能够见一见任静静,为了一句当面的问候,为了周末晚上的PARTY,这一切都是小事儿。
还在巴士上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已经开始下了起来。灰蒙蒙的天空下,雨滴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在重力的作用下划过透明的玻璃窗,融合了所过之处的那些水珠,变得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犹如流星一样在车窗上滑过一道道水痕,迅速地消失在车窗的边缘。
也许是雨天的缘故,林川觉得巴士比平日里慢了许多,再加上雨越下越大,中途换车的时候又等了一段时间,都让他觉得时间似乎是被漫天落下的水珠阻断了。在他到达任静静所在大学的校门口时,天空中已是电闪雷鸣,瓢泼似的大雨倾泻而下。林川本意是要给任静静一个惊喜,可看着现在的雨势,自己肯定是先淋个落汤鸡了。他从车上下来,瞄准一个避雨的地方,便箭一般地飞奔过去,但还是淋了一个通透,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一家小小的咖啡馆,门店上写着“Jack’s cafe”。门口的遮阳棚下站着两三个避雨的人,他们在漫不经心地在谈论着什么,看见林川向这边跑来,马上让出了一条道。林川走进店内,找了个靠窗的地方,那里有几把高脚椅。他把背包放在咖啡桌上,从里面取出小毛巾,清理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雨水后,这才环顾起这家咖啡馆来。
棕色的墙壁和暗黄色的灯光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扬声器里传来美国摇滚乐之王刘易斯·阿姆斯特朗那浑厚沙哑但却充满磁性的声音,那是他的经典作《What A Wonderful World》。这位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贫民区的黑人歌手,凭借着对音乐的独特天赋,以及孜孜不倦的终身贡献,而成为摇滚乐界的灵魂式人物。
此时的咖啡店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喝咖啡或者说是避雨的人,他们坐在那些软软的沙发上,手里端着杯子,不时地喝上一口,呆呆地望着窗外;又或手里拿着报纸的,偶尔抬头观察下外面的雨势,轻声和同桌的人聊上几句。在这样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一切好似都被雨水切断了似的,时间也慢慢地凝固起来,除了那些不断从空中落下的晶莹水珠。
林川来到吧台前点了一杯热呼呼的拿铁,然后回到座位上。他望着窗外的大雨,似乎并没有停歇的迹象,于是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和鲜奶的清香交织在一起,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口腔直至全身。
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任静静,他想任静静这会儿在干什么呢?她不会被雨淋着吧?她是在宿舍、在教室、在图书馆、还是在某个地方像自己一样避雨?如果任静静看到自己出现在眼前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她肯定会感到惊喜吧!林川想着、笑着从背包里取出平板电脑,连上咖啡馆的WiFi,准备给任静静发微信。
“Tom,你的邮件我收到了!”
“我已经回邮件了,请查收!”随着几声微信的通知谐音,林川的平板电脑上亮出了几条任静静发来的短消息。
“亲爱的!我也收到你的邮件了。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林川一心想给任静静一个惊喜,所以就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行程。
“下午应该没有什么安排的,外面下好大的雨!”任静静很快回复道。
“嗯!是啊!你现在在校园里吗?”
“是的!你呢?这种天气不会出去飞行训练吧?”
“哈哈!肯定不行了!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吧!”林川写到。
“这么大的雨!还是别来了,别再被淋着。”任静静回道。
“我刚下车,在你们学校门口一家叫做Jake的咖啡馆里面避雨呢!”林川写到。
“啊?我也在这里呢!”任静静回道。
林川看到回信,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整个咖啡馆,并没有任静静的影子,但却发现吧台旁边有个台阶。
原来这家咖啡馆有两层。
“等!”他简单地给任静静回了信。端起咖啡一饮而尽,麻利地收起背包,向二楼跑去。
就在他到达二楼的时候,任静静正在向楼梯的台阶走去。一刹那,两个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他们面对面地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只有短短的几秒,但是眼神里却传达了无数难以言表的信息。
任静静穿着白色的T恤衫,黑色边框的大眼镜使她看上去似乎比上一次消瘦了些,她看到林川的眼神先是吃惊,继而又看着林川湿透的衣服,口中支支吾吾是说:“你淋雨了!”
而林川再也忍受不了,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要上前给任静静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想到这莽撞的行动可能带来适得其反的后果,他又驻足不前,也就在他挣扎、内心充满着矛盾的这几秒,他看到任静静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于是,他一把拉过任静静,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两个年轻的身体第一次贴在一起,他们不但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带来的温暖,还有两颗咚咚地跳得火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