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察皱眉瞧着母亲,长辈眸间急切之色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饭没吃好会皱眉心疼,练功受伤也是如此,倒是父亲向来不是话多的,只是不太喜欢别人忤逆他。容察忽然想到陈悠然的母亲,悠然比他恣意许多,以前悠然还开过玩笑,说他家中长辈养他就像是放羊。
“可是有什么心事?锦衣卫可有处理不好的事情?你爹一会人便回来,你同他说说,你爹会给你想办法的。”容母在一旁木盆里洗了洗手,又绞了帕子就要帮容察擦脸。
容察避如蛇蝎一样往后退,身下的凳子险些滑到,他的手紧紧掰着书桌才稳住身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容母又要伸手去探容察的额头。
“娘,无事,别老碰我。”容察皱眉:“我都十八了。”
“哎。”容母放松了许多:“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娘照顾你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别说你今年十八,就是二十八…”
“娘!”容察皱眉,匆匆起身就要出门:“我有点烦,先出门了!”
“哎,早膳还没吃,这孩子,先吃饭。”容母匆匆小跑拦住容察去路,倒是半点不觉得麻烦:“怎么忽然心烦了,一会儿你爹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爷儿俩谈谈,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娘。”容察甩了甩手,回头瞪着母亲的眼睛:“因为容家只是一个儿子,所以你家的儿子就比别人的儿子更金贵吗?陈府现在也只剩下一个儿子了!可我要永远活在愧疚中!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儿子!”
容母愣住了,好像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儿子在说什么,等她回神之后,容察早就离开了院子。
陈悠然在马车里一直坐到快中午,脊背半点没有弯过,也不曾困过,大部分时候都盯着丰文彦睡觉。天气炎热,陈悠然手里没有解暑的果子,就想着丰文彦能快点醒过来这样他们便可以下马车找点水喝。
恰巧,丰文彦睡醒了,瞧一眼陈悠然之后又闭上了:“渴了?”
“嗯,我们也该下车休整一下,马也需要休息。”陈悠然慢慢说道,又敲了敲车框:“鹿九,一会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是。”
陈悠然站在地上之后发现鹿九依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也并未见人额前流汗,倒是自己坐在马车里热了一身汗,丰文彦看起来也毫无异色。陈悠然轻轻叹口气:“丰将军,我们去找些水喝吧。”
“你想去哪儿找水?”丰文彦问道。
“我来过这儿,这条官道顺渭水而建,那肯定去那边取水。”陈悠然指着北侧大声说道,他吹了片刻热风,状态似乎也好了不少:“我刚刚还想,若是洛阳真的大旱,河南又拿不出粮食,那我们可以从工部调些船只过来,利用渭水顺势而下便能将粮食迅速运到洛阳。”
丰文彦本来走到车尾准备取吃的出来,听完陈悠然的话挑了挑眉,站定身子看了陈悠然良久,点点头:“有道理,渭水的确在这附近,我们去找水,鹿九在这里看车。”
“是。”鹿九俯身回应。
陈悠然走了一刻便觉得热,本想找棵大树乘会儿凉,或者劈下一只大树叶当成扇子用,可从马车处一路走来地上坑坑洼洼除了有些石块之外便再没有其他植物,陈悠然皱了皱眉,语气满是不耐烦地说道:“还有多久啊…”
“再走半刻钟便到了。”丰文彦耐心说道,还回头看了看陈悠然:“热坏了吧。”
陈悠然有那么一瞬意识到什么,但丰文彦关心他一句他便没抓住思绪,只能点点头:“嗯,很热。”
一直走到一处开阔的河岸边,陈悠然终于知道刚刚丢失的思绪是什么了,少年紧紧皱眉看着不远处退了两步。这里地势微低了些,周围满是圆形大小的鹅卵石,还有几处小小的水洼,跟刚才坑坑洼洼的土路全然不同,很明显,这就是渭水。
“可明白了?”丰文彦语气严肃了些,问道。
陈悠然哪里还敢说话,他思虑不周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能忘,当真该教训,想到这儿陈悠然抱拳朝人行了一礼:“是林西欠考虑了。”
“渭水自西向东从峡谷灌下,河谷开放,河槽便矮了许多,过去水流湍急,泥沙俱下,近两年却不行,水流无力挟沙,所有的泥沙都沉积于峡谷和上流河槽,水量减少,若要解决问题还要追本溯源。”丰文彦指了指西边的方向:“将军已经差人去看了。”
陈悠然咬了咬牙,也不知是委屈还是不服,沉声说道:“林西受教。”
他不得不服,陈悠然知道自己跟丰文彦相差的不仅仅是年纪,还有眼界,丰文彦也不见得走过这条路多少次,可就能准确说出到最近的驿馆还需半个时辰,陈悠然是近期才走过一遭,却不知道哪儿是哪儿。
回到马车旁边,鹿九发现陈悠然脸色不太好,上前询问了一句,陈悠然摇摇头:“无事。”
丰文彦重新走到马车后一左一右拿出两个水壶,又递给少年一个,浅浅问道:“何不食肉糜?”
陈悠然脸色忽然涨红,羞愧难当,伸手将人手里的水壶夺下便塞进鹿九怀里,咬牙说道:“喝!”说完便自顾上了马车。
丰文彦也并不生气,眉眼弯了弯似乎还觉得有趣,鹿九看在眼里,有些担心,却也知道丰文彦的为人,只能朝丰文彦作揖:“丰将军,我家主子还从未离开过长安城,若是言语间多有不当,还请丰将军见谅。”
“无事。”丰文彦收起嘴角的笑,指了指水壶示意鹿九可以喝水壶中的水,便迅速上了马车。
陈悠然坐在马车里还有些抱屈,又十分闷热,气不过便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不小心磕到腿,一时间心情更是郁闷不少,直到丰文彦上了马车。
刚刚马车外面说话声他没注意听,但丰文彦的脸色却是难看起来,冷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陈悠然也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