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文彦不说话,静静看着陈悠然将自己的不满都说了出来才微微摇了摇头:“这才不正常。”
“不正常?”陈悠然瞪大眼睛:“为何?”
“你刚刚拿罗霜降公子与你相比,罗霜降的哥哥是罗沉星,在战场上那也是丰功伟绩的英雄传奇,是我们的前辈。但现在谁记得罗家呢,可即便谁都不记得罗家,罗霜降还是有自己的计划,明确而富有野心,他的想法就是陶修永大人。”
“你呢,你图什么,无论去洛阳还是去凉州你什么都不图。你说为陈家的小公子报仇,可我看你除了一开始眼神里还有些恨意之外,之后渐渐就松散起来了,你要知道,对于上位者来说无所图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图财的人给钱,图权的人封官,什么都不图的人才难以掌控。”
“将军始终都防备你,这不能全怪将军,战场上瞬息万变若不敏锐就是拿将士的生命在开玩笑。陶修永大人自小就跟在皇上身边,见多了尔虞我诈,很多时候,怀疑已经成为天性,所以不是他们不信任你、不愿意托付你,而是不知道拿什么信任、托付你。”
陈悠然抬头看着丰文彦的平静的眼神,即便是讲道理都觉得这人是温和无害的。他猜测以前若是外交时,一定是丰文彦负责接见的。
“我有目的。”陈悠然像是被丰文彦蛊惑一样,温声回应:“我目前的目的是韦家。”
“韦家?”丰文彦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没在朝中听过有一个韦家?”
“是都城的一个商人,与朝廷有合作,跟胡光远在一起牟了许多私利,如果处理了韦家,那么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胡光远。”陈悠然毫不避讳地说出这些话,只是说完之后提醒道:“丰将军知道就好了,若是被旁人知道说不定下次我挨的可就不仅仅是二十军棍了。”
“我想陶大人就是因为这个才罚你二十军棍的。”丰文彦笃定道。
“因为这个?”陈悠然略一思索,回应道:“因为我无欲无求罚了我二十军棍,这可真是荒唐。”
“怕不怕身体出问题?”丰文彦换了话题。
“怕,怎么不怕,今天旗吉大人已经吓到我了。韦家的事情还没做完。”
“知道怕就好。怕就怕你连怕都不怕了。”丰文彦笑道:“你起来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陈悠然点名要去桃园斋,并且表示自己请客。丰文彦却不同意,一来觉得桃园斋过于破费了,二来又不同意陈悠然请客。少年无奈只能跟着丰文彦走。
从锦衣卫一直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丰文彦才指了指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那是我目前住的地方,不过不经常回来,我过来认认门,若有朝一日需要个藏身的地方,可以到这里来。”
“丰将军住这儿?”陈悠然跟着人进门,只见一方非常雅致的院子,结构较为紧凑所以看起来好像有些显小,加上院子里还有一支葡萄架,葡萄藤上的果实将其压弯了腰,而每一粒葡萄都晶莹饱满,上面有一层细细的白粉。
陈悠然眼睛都直了,将随身带着的匕首抽出来:“丰将军我能吃一串吗?”
丰文彦听到抽出匕首的声音下意识警觉,回头看着满眼都是葡萄的少年有些生气,走到人身旁拿走那把匕首抬手给人搁下一串葡萄,又顺势将匕首一丢便扎进花圃中的土地里。
“嗯?”陈悠然伸手没接到匕首反而见人将匕首丢到旁边:“那是我的,丰将军。”
“我先替你收起来,你整日都在都城也用不上这匕首,它太过锋利,你又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与人对峙才是被人夺走了匕首得不偿失。”丰文彦说完便朝屋子走去。
陈悠然站在花圃旁边低头看了看匕首,想了想抬脚将刀鞘也取了出去,顺势一丢丢到花圃旁边了。
这处宅子不算闹市之中,所以静谧而安全,不太像一个将军的家,书架上的书五花八门,六艺诗赋兵书略,诸子术数方技略。不过书桌上摆的不是书册,而是一张未完成的画纸,上面是一张未画完的图。不是山川也不是花草,而是一张兵临城下的图。
“这个场景我梦到过许多次,但很奇怪我不是其中的一员,我在另一个角度看着这场战事,一方已经退回城内,另一边强攻到城下,没有城台,没有巨石、爬梯,他们一拥而入挤着城门,我看到的就只有泛着寒光的兵器,长枪,软刀,还有剑,都挤在城门口,而我每次都只能着急看着,我脑子里有无数谋略却没有办法告诉城中将士,又慌又怕,每每到这我就醒了。”丰文彦看着画:“所以我把它画下来,现在看看,你知道这梦境所谓何意吗?”
“知道。”陈悠然点头,利落说道:“丰将军思虑过多,我正式认识您第一天是在临溪楼练功的时候,您说您在关外数载,其实就是放不下,心里老担心被敌人攻城,而我们退回城,没有城台便表示丰将军觉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这些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丰文彦撇撇嘴,点头似乎对陈悠然的解释表示满意,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过来,我做菜给你吃。”
膳房的厨台上有一个篮子,其中放着新鲜的蔬菜,陈悠然见了惊讶:“我也没见丰将军家里有人啊。”
“只有我小时候照顾我的阿婆罢了,经常过来帮我收拾一下,这菜是我请她帮我买的,你帮我请了大夫我本来就是要做菜给你吃的。”丰文彦指了指篮子:“摘菜吧,林少爷。”
陈悠然不会摘菜,也没摘过,只是有一种错觉,他又想成为陈悠然了,成为不需要被怀疑的陈悠然。虽然以林西的身份说谎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如果成为陈悠然,又能获得更多东西,比如兄长,团圆,夫子。
就他一个人的话,真的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