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义轻轻摇头，叹道：“我这一辈子都在抓坏人，没想到轮到自己头上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是好几天之后在后墙根儿的雪堆里发现了一摊血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
那是一摊人血，很多，故意被埋在了雪里，仔细去看，还能看到滴滴答答的血迹顺着路一直延伸到了河塘，我找到河塘，在一个大雪堆里扒出了一团黑漆漆的、沾满烟油的棉被。
我立刻跑回家，爬到房顶，我发现了蹊跷的地方，烟囱口一圈很干净。你也许不知道，因为长期生炉子烧火，烟囱上会有油烟，同时还会有很多黑灰，烟囱被堵住以后，因为塞的很紧，所以烟筒口的一圈相较于其他地方会很干净。另外房顶有几块瓦碎了，很显然是有人踩碎的，我用那团黑漆漆的棉被团比对了一下，恰好能堵住我家的烟囱，种种迹象和线索表明，有人害了我的家人。凶手在作案的过程中，可能是从房顶跌落到了地上，所以留下了很多血迹。我重新回到河塘边，再想寻找血迹的时候，血迹延伸到路上便消失不见了。很可能是凶手进行了临时包扎，或者是乘车逃走了。”
“后来呢？”
“后来，市局派来了专案组，在全村展开了大排查。那天晚上，有几个走夜路的村民反应，看见一辆面包车在河塘边停过，还看到一个陌生人进过村子，但是那人长什么样，他们都没看清，他们以为是投奔亲戚的，所以没当回事。
专案组提取了血样，比对了周围几个村子里有犯罪前科的人，都没能找到凶手。时间从冬天转到春天，又从春天转到秋天，历时一年，毫无结果，最后不得不解散了专案组，这个案子也就成了悬案。随着时间的推移，破案的希望便越来越渺茫。”康正义道。
“不，”顾念童大声道，“抓住那个王八蛋，并不难，他一定是陷害我哥的人，一定是杀害周薇薇和徐卫红的人，只要弄清连环杀人案的真相，抓到凶手就非常有希望！”
康正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看着躺着炕上的妻子，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已经不能失去她了。”
顾念童一惊，随即陷入了沉默，她知道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可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
人最无法承重的是失去，特别是无法挽回的失去。
“明白我为什么阻止你追查下去了吧？”
顾念童咧嘴苦笑，她终于明白了康正义的良苦用心，连一个前刑警队的队长都被害得这么惨，自己又有什么本事和对方斗下去呢？
可康正义却不知道，顾念童已经被判了死刑，缓期十天执行。
“究竟是谁在害我哥哥？他们为什么如此不惜代价？”
康正义擦去牧云裳嘴角的水，看向顾念童，道：“有些人一旦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他们会一步一步沉沦，最终变成恶魔。为了掩盖一个过错，不惜犯下另外一个过错，长年累月，他发现，回头是死路，前行或许还能求生，就是这样。”
顾念童不知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陈伟杰。他最初只不过是一夜情，可是为了隐瞒，不得不接受了勒索，时间长了，他可能接下了各种各样的任务，或许在某一天，他被迫杀人，从此无路可走，不得不彻底屈服。
“你知道吗，陈伟杰告诉我，他七年前的证词是假的，他根本就没有见到我哥。”
康正义似乎并不意外，他抿了抿嘴唇，道：“他只是那么说，他会出庭作证吗？即便他愿意作证，力量也极其有限，事隔多年，法院有理由怀疑你们是私下里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迫使他改变了证词的。”
“照你这么说，那找到大军，也是没用的？”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七年了，每一个人都改变了很多。”
“那我哥没救了？”
“不，有救，只要他能坚持住，我一定会给他一个说法。”
“什么时候？”顾念童追问道。
康正义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着牧云裳，“快了……”
顾念童的心一颤，她明白康正义是什么意思。
康正义给牧云裳掖了掖被子，起身道：“出去走走吧，让她睡一会儿。”
俩人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鸟语花香，微风沉醉，让人心情慢慢平静。
“陈伟杰还好吗？”
“说不上好。”顾念童含混的答道。
“我找了他很久了。”
“你也找他？”顾念童有些意外，“你不是说他的话不会对案子有多大帮助吗？”
“是的，可是如果他撒谎，总要有个理由的吧？”
顾念童心里暗暗佩服康正义，可她却不能把理由告诉他。
“他在哪儿？”
“我是在虎泉山上见他的，他联系的我。”
“哦。”康正义明白了为什么顾念童会出现在李莉的案发现场了。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顾念童很认真的说道，“陈伟杰应该杀过人。”
康正义一惊，看着顾念童，“你怎么知道？”
“猜的，虽然他没有承认，但是态度已经默认了，我不确定是真是假。”
“想办法找到他，我需要见到他。”康正义道，“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顾念童没再说什么，她也很想找到陈伟杰。
俩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河边，小河不大，水却非常清澈，顾念童俯身蹲在河沿，能清晰的看到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
“翠云的案子还没找到凶手？”顾念童突然问道。
康正义抬手撩动水花，道：“还没有，案情比我们原来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程翠云的社会关系比较乱，还需要些时间。”
“她的那条朋友圈什么意思？”
康正义眉头一皱，甩了甩手上的水，将击鼓传花的意思解释了一遍，末了道：“或许，程翠云和李莉等人一样，也是一个受害者。”
顾念童愕然一惊，她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儿。
她终于知道程翠云为何会沦落红尘，也终于明白曹春雨口中的恶魔是怎么回事儿。
“七年了，他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花季少女！”顾念童念叨道。
“七年？”康正义疑惑的问道。
“是的，程翠云七年前莫名其妙的辍学，然后沦落红尘，她一直没有和我说为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她其实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受害者。”顾念童说着话，打开手机，翻出了她拍照的开房记录，“这是七年前，程翠云在长安宾馆的开房记录。”
康正义认真的看着，当6月22号的日期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心里惶恐不安。
“你......你怎么弄到的？”康正义抬眼看着顾念童。
顾念童咧嘴神秘的一笑，意思是“明知故问”。
“你不是去应聘的？”
“我只是想帮你个忙，你不会把我送进看守所吧？”顾念童笑道。
“长安宾馆，6月22号，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儿？”康正义喃喃自语道，他似乎是在茫茫的黑夜里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光。
“还有什么事儿？”
“那天晚上，长安宾馆发生了一件怪事，存储监控视频的硬盘丢失了。”
顾念童盯着水面，大脑在飞快的旋转着，她很清楚，偷窃监控硬盘和偷窃其他东西不一样，不是普通的贼能干的，而且肯定是有目的性的，窃贼在企图隐瞒什么。
“那天晚上长安宾馆发生了什么事儿？”顾念童问道。
康正义摇了摇头，遥望着远处的青山，他也很想知道，长安宾馆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