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陶老师哭出了声，康正义眉头锁成了疙瘩，而赵龙，则显得有些震颤。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的可怕。陶老师的哭声渐大，感染了李莉，李莉趴在桌上，哭得稀里哗啦。
康正义起身，抽了几张纸，先递给了陶老师，又绕到了李莉的身边，塞到她手里。
他拍了拍李莉的肩膀，劝慰道：“坚强点儿。”
李莉抹着眼泪，慢慢平息。
“你多大了？”康正义问道。
李莉看了一眼康正义，目光柔和，道：“十六。”
“花儿一样的年纪，好好珍惜！”康正义说罢，慢慢坐回到赵龙身旁。
“李莉，‘击鼓传花，花落我家’那句什么意思？”
李莉快速眨着眼睛，下意识的挠了挠鼻子，迟疑了一下，道：“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是首诗吧？”
赵龙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侧头对康正义低声道：“康老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康正义靠在椅子上，手搭在桌子上，手指轻而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问道：“李莉，刚才的是你男朋友？”
“嗯。”
“怎么认识的？”
李莉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抬手挠了一下鼻子，眨巴着眼睛道：“他篮球打得好，我刚好在啦啦队，所以就认识了。”
“听说，你们......你们住在一起？”
李莉涨红了脸，很勇敢的点头承认了。
“能不能再想想，那句话什么意思？”康正义说着，背了起来：“击鼓传花，花落我家，我，必须终结它......”
李莉歪着头，听得很专注，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窗外，神情黯然。
康正义的声音不大，却低沉而有磁性，就连陶美如和赵龙都陷入了一种情不自已的境地，像是在听一首美妙的诗。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首诗，是多么的残酷，又是多么的血腥！
“不，我不知道。”李莉冷不丁的说道，她显得有些慌乱，躲避着康正义的目光，紧张的挠着鼻尖的汗。
“好吧。”康正义没再说什么，看向赵龙。
赵龙看了看笔录，递给了李莉，“没问题的话，在下面签个字。”
李莉想也不想就写了名字，“我可以走了吗？”
赵龙点头，起身相送。
“击鼓传花，花落我家，我，必须终结它！”康正义冷不丁的又叨念起来，走在半路的李莉一颤，随后脚步快得惊人。
送走了陶老师，赵龙急不可耐的来到康正义身边，“康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她在撒谎，你能看出来吗？”
“能，她肯定知道那句话什么意思，你最后念的时候，她像是在逃。”
“还有，你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在我问她年龄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回答的很自然，当问到如何追到男朋友的时候，她在快速的眨眼，同时还有挠鼻子的小动作，这表示她在撒谎，所以，你猜的没错，她是知道那句话的意思的，只不过，想要让她说出来，看起来并不容易。”
赵龙深感钦佩，终于明白为什么康正义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康老师，那你觉得那句话什么意思，”赵龙反问道，“击鼓传花，花落我家，我，必须终结它。”
康正义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赵龙肩膀，起身道：“小伙子，这个得你告诉我啦！”
“我？”
“是的。”康正义止住脚步，很认真的说道：“有时候问题看起来很难，可答案其实很简单，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赵龙被说懵了，踌躇了半晌儿，追上康正义，道：“康老师，我……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
“答案肯定不在所里，答案在学校！所以，有时间的话，换下衣服，多去学校里呆呆，没准就能找到答案！”康正义说完，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康老师，我送你！”
“不用了，我有些私事。”
康正义挤上公交车，辗转了一个城。
东大街的糕点店，他买了块芙蓉糕。
南罗巷的小书屋，他买了最新一版的美少女漫画。
西台镇的动物园，他特意去喂了那只可爱的大熊猫。
北旺山的天台顶，他放飞了孔明灯。
他终于在一处墓碑前站定，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
他像个爸爸一样，慈祥的讲述他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蛋糕店的老板娘生了二胎宝宝，是个女孩儿，8斤8两，胖的像个球一样，非常可爱；新版的美少女漫画比以前更漂亮了，书店老板说，今天不要钱，送给你的；大熊猫欢欢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但是还和以前一样贪吃；天台顶上白天放孔明灯，的确不好看，晚上我再重新去放一次……
他其实就是父亲，而不是“像”。
早已有一捧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墓碑上挂着一张头像，是个女孩儿，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伫立良久，无语凝噎，泪水渐浓，滴滴答答的飘落。
照片上的女孩儿叫康莎莎，是他的独生女儿，如果有幸活到现在，刚好十六岁。
可惜的是，她六年前永远的离开了他。
作为一名父亲，康正义觉得自己是不称职的，在女儿成长的过程中，他像个陌生人一样，缺失了太多太多。
仔细回想，他和女儿呆在一起的时间，恐怕都不如和凌芳菲呆在一起的时间长。
这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感情可以像爸爸对女儿的感情那样，爱的那么复杂，那么炙热，那么强烈，又那么心痛。
康正义模糊了双眼，扑簌簌滚落着泪花。
思念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隔的时间越久，就会越沉、越痛。
不知什么时候，凌芳菲捧着一大束百合花站到了康正义的身后。
她的脸上写满难过，轻轻的把手搭在康正义的肩头，然后弯腰将花放到了墓碑前，“莎莎，阿姨来看你了。”
康正义急忙擦去脸上的泪，呆滞了片刻，表情有些诧异，指着先前的那束百合花道：“不是你送的？”
凌芳菲一耸肩，指着刚刚放下的百合花道：“这是我的。”
康正义有些不解，疑惑道：“知道莎莎忌日的，只有你。”
凌芳菲一怔，明白了康正义的意思，她拿起另外一束百合花，抽出上面的便签，一行打印的小字写道：愿你在天堂也有百合相伴。
“或许是送错了？”凌芳菲猜测道。
康正义没再说什么，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谢谢你来看莎莎！”
凌芳菲没有答话，默默的凝望着照片上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心中五味杂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