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禹憧憬着新时代的时候,这个时空里还有无数的人在为生存而奋斗着,被他不屑一顾的元人大军,正像一座大山一样压下来,让那些当权者喘不过气,降、跑、还是战死,史书上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个结果不会因为某个穿越者的出现就面目全非,因为那是人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那种人性。
在楚州的外海海面,追逐着风暴的脚步,冒着极大风险的宋人船队,就是这样一群不屈者,犹其是站在为首的大舰上,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敌已至,请少保避入舱室,观末将等破敌。”
前来请示的都统有些着急,行船不比跑马,战事一开,各种手段都要使出来,可以说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叶梦鼎的年纪看上去,就是摔一跤都可能再也爬不起来,他可以接受战败,却无法承受一军主帅殁于阵前,那样的话,就算胜了也无法向朝廷交待,不过看到老人的眼光,都统就明白,这一次又是白费功夫。
叶梦鼎根本就没看他,他的视线透过无边无际的大海,定在了远处那条黑色的边缘上头,千里镜是个好东西,可是他的年纪太大了,视力已经退化了许多,就算让他使,看在眼睛里的,也不会比现在更清晰,不过是从黑线变成黑影罢了。
而无论是黑线还是黑影,都预示着,敌人的数量要庞大得多,几乎三倍于我,而且还是在海况不熟,地形不明的情况下,探子只能告知敌人的动向,却无法帮他们占据有利地势,这个地势就是风向。
作为一个老政客,他并不精于水战,只不过一些简单的常识还是知道的,仰头看了看大桅上的旗帜飘扬的方向,粗略判断了一下风向,大致上还是有利的。
“告知所有的船只,老夫有话要说。”都统一愣,却不敢违背他的话,朝着身后吩咐了一句,一个军士打开传音筒,将他的命令传了下去,按照各船的配备,除了用于居间联络的快船,几乎配到了每一条,这种效率不是旗语和信号能比拟的。
“将士们,老夫叶梦鼎,你们可能见过,也可能只是听闻,无论是否耳闻,今日,我等都是一体,生要在一起,死,亦是如此,战败了便陪着你们将这把老骨头埋于海外。”
因为是普通的士卒,他尽量用上了白话,让大伙都听得懂,这种激励方式还是和自家女婿学来的,如果没有手里的这种黑匣子,当然也不会生出这种念头,从开始的有些磕磕碰碰,慢慢地老人的话语也越来越清晰,思路越来越顺畅。
“但是胜利才是我等所求,也是大宋的希望,这个希望就在你们的手里,绍兴三十一年,也就是一百年前,金人南侵,同样声势浩大,看上去势不可挡,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将士,将他们的野心扼杀在大海上,当时我们有多少人呢。”叶梦鼎稍稍顿了一下。
“一百二十条船,三千将士,面对的是数倍于已的敌人,今日,我等有一千二百条船,三万余众,同样面对数倍之敌,能否像一百年前一样,战而胜之?老夫手无缚鸡之力,但绝不畏死,与尔等一同杀敌,便是死了也能瞑目,苍天在上,必佑我大宋,英灵在上,必佑我大宋。”
“天佑大宋!”
“杀贼报国!”
激动不已的将士们不等老人的话音落下,就纷纷自发地高呼不已,这种呼喊除了响应统帅的号召之外,还有临战时的紧张所致,而恰到好处的动员,就能消除这种紧张,将之变成一种动力,刘禹从后世得来的经验,他当然不吝现学现用。
“士气可用。”叶梦鼎听着从传音筒里喊起的呐喊声,满意地点点头:“升起老夫的帅旗,战事便交与你们了,只一条,此船为诸军之冠,绝不可萎缩不前。”
说罢,便将传音筒递了回去,简短的动员起到的作用,让都统也无话可说,这样的言辞他说出来和对方说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毕竟老人已经做到了文臣的顶峰,却能陪他们来到这凶险难测的海面上,本身就让人钦佩万分了。
“升旗,以本船为首展开阵势,违令者,任何人皆可立斩,主将逃,副任之,副将逃,次任之,诸将皆逃,无论是何人接管,一律升上此职,大宋安危在此一举,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我等将......血战到底。”
除了那面硕大的正一品少保、观文殿大学士、信国公、沿海制置大使、判庆元府的主旗,两面血红色的牙边小旗同时升上了主桅的顶端,巨大的海帆在舟中军士们的拉扯下,迎向了海风吹来的方向,被强劲的风力鼓舞着,带动下面的船身,猛地切入了海浪当中,又随着推力一下子昂起了头,高高地迎向了前方的黑影。
而其余的各船,因为要朝着两边展开,不得不从正向渐渐地转到一个斜向上,为此就会在速度上慢了几分,叶梦鼎的那条坐舟一下子冲到了船队的最前方,速度也在逐步地加快,宋人的整个阵形,还没有完成最后的调整,如果从上空看的话,有点像是骑兵冲阵时的楔形阵,而迎向他们的那片黑影,则像是一堵墙。
“床弩、投车、各舷弓弩手就位,升起摇竿,火弹、钩铲、链子预备,冲角推上去,刀牌手准备接敌,沙石、水簸赶紧搬上来。”此时的都统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少保的命令很明确,就是要以这条诸军之冠的大船来吸引敌人的火力,为我军的其他战船赢得攻击的空间,为此他不得不做好万全的计划,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在内,毕竟没有人愿意轻言战死。
随着他的号令,临敌之势越来越明显,风帆齐张的千料巨舟像一匹撒开了腿的野马一般,毫不迟疑地冲向敌军阵中。
舵台之上的叶梦鼎看着前方的黑影渐渐靠近,回头在老陈头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去寻根绳子来。”
见他茫然不解,不得不跺了跺脚:“将老夫绑在台子上。”
然后将他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