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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护柩南还 (1)

赶不多久,即远远见万余名金兵和大龙翔王、昆仑仙翁等人围着方七佛在斗,方七佛抵不过人多,退到了五国城附近。

耿京跃身抢到了方七佛身边,道:“方七佛,还不快走?”方七佛身上已受了数处伤,内力渐渐不继,耿京抓住方七佛肩头,手中拐杖一撑,提着方七佛跃到了五国城冰墙下。金裟活佛和大龙翔王诸高手赶过去,二人仍是不敌黄龙府众高手。

忽冰墙发出了一声脆响,裂开了一道缝隙。原来这堵冰墙已被完颜亮命兵士挖过墙底,军马又踩塌了墙根群雄挖的地道后,终于经不起大军的驰骋震颤开裂。大龙翔王等人吓得转身便奔,生怕那十余丈高的冰墙倒下来将自己砸成齑粉。耿京也回头看了看,见那冰墙并没有摔下,笑了笑,和方七佛继续躲在墙根下,心想这正好是一堵护身墙。

黄龙府众高手和金兵不敢再上前围攻,遂一阵放箭,耿、方二人挥打箭羽,并未受伤。

完颜亮见众人连耿京和方七佛也对付不了,不由大怒,一边命军马继续上前围攻二人,一边命仆散忽土领一彪军马从赵信等人所挖的地道处进入五国城中推墙。

不多时,冰墙即晃了一下,耿京在城下与金兵斗得正紧,见状大吃一惊:“不好,金兵要推倒冰墙。”忙回手抓向了方七佛后领。方七佛不知耿京要救他,见耿京抓来,反手一掌向后拍出。耿京怒道:“谁还跟你打?”左掌一划,套住方七佛的手腕,右手抓住了他衣领。

方七佛反应异乎常人,刚觉手腕被抓,另一手已从腋下穿过拍出。只听“波”的声响,正中耿京右胸,耿京全身一震,真气大浊,但他右手仍是顺势用力将方七佛扔了出去。

方七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十余丈开外。耿京肋骨被打断了七八根,吐了一口血,已无法纵身而出,盘坐在墙根下,胸前落了一大片血迹。

冰墙晃了数晃,渐倒了下来,墙下的金兵一呼而散。

眼看耿京便要被冰墙砸死,两道身影如箭般射了进去托着耿京双臂又如弹簧般跃了出来,却是赵信和杨幺。三人刚抢出来,那堵冰墙即“轰”的从三人身后砸下,一时地为之颤,冰屑四溅。数百名金兵被震得人仰马翻,墙下另有来不及逃走的数十名金兵被压在了里面,登时成了肉饼。

赵、杨二人不敢停留,趁金兵惊魂未定之际,托起耿京如离弦之箭般逃出了金兵包围。完颜亮回过神,忙又喝令兵马追杀过去,剑通道长和广成子等人急忙断后,边斗边退。

赵信和杨幺逃出了十余里,这才放下耿京,见他胸口处已塌陷了一大块,口中冒着血泡,伤势甚重,赵信忙以真气护住他心脉,杨幺则将他的断骨一根根的对接牵缚,耿京痛得昏了过去。杨幺又掏出了些膏药,包扎在他胸口处。

刚处理完毕,一人影一晃向旁边躲去,杨幺眼尖,喝道:“方七佛,快出来。”

方七佛追着赵、杨二人逃至这儿,听得喝声畏畏缩缩走出,道:“大奸臣怎么了?”杨幺骂道:“人家救了你,你还要伤人家。”一阵快掌向方七佛攻去。方七佛和众金兵斗了这许久,兼之又身受创伤,如何还是杨幺敌手?手忙脚乱挡了几下后,身中数掌。一时昏昏懵懵,不知为何打他。

这时剑通道长和此木、广成子等也甩开追兵赶了来,杨幺又发一掌正要取方七佛性命,此木忙挡了开去,道:“杨兄,既然耿兄肯舍生死回头救他,便饶了他罢。”杨幺犹心下愤懑,道:“人家救了他,他还要伤人,当真畜牲不如,留之何用?”此木道:“他已是神智大乱,也怪之不得。”

杨幺向方七佛看去,道:“好,你已身受重伤,我若此时打死你,岂不是遭人耻笑?也罢,日后我再为耿兄报仇。”当下众人回到耿京身旁,抬着耿京,往南追群雄而去。

赶了一个多时辰后,才追上了群雄。众人不敢停歇,又一路南奔。天色渐暗,众人怕金兵追赶上来,仍不敢歇息。到得第二日天亮时,群雄逃出了两百多里远,这才停下来歇息和吃些干粮。

赵信和杨幺、此木等人检视耿京的伤势,耿京伤得甚重,兼之一路颠簸,脸无血色,三人轮流以真气为他治伤,过了大半个时辰后,耿京脸色才好了些,道:“多谢太子和杨兄、柴兄三位了。”赵信道:“耿前辈需好好养伤才是,只怕这三两个月是不能动武的了。”杨幺道:“何止不能动武,只怕大口呼吸和大笑均是不能的了。”耿京微微笑了笑。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闷雷声,众人矍然而起:“他们这般快便追上来了么?”杨幺道:“他们缺少战马,想必大部还在后面,追来的兵马也不多,咱们可先在这儿伏击他们一场,也好再夺他们一些马匹,阻他们一阻。”众人觉得有理。此时金兵的马蹄声距群雄不过三四里远了,赵信、杨幺等人将马匹留与伤弱者,让伤弱者护柩先行,余人留下在此伏击金兵。

两百余名群雄分成两拨,在一狭长山谷中埋伏。不一会,即见七八千骑金兵驰到,除了手中绰枪携箭外,人人手中尚拽着另一匹马的缰绳。群雄一下明白这些金兵之所以如此快追至,是不停换乘坐骑之故。

群雄从谷中飞身掩杀出,将飞蝗石、毒菩提,袖箭等各种毒针暗器一齐向金兵射去。金兵瞬时大乱,千多人跌坠马下。

群雄又大杀过去,金兵虽然人多,却无法展开弓箭攒射,若论近身格斗,则远非中原群雄之敌了。群雄如砍瓜切菜般,不屑片刻,即将众金兵杀伤大半,余下之人见势不妙,急逃了回去,一时谷中尸横枕藉,血染黄沙。

群雄欢欣鼓舞,夺了金兵留下的马匹,人牵数骑,追上赶行在前的群雄,登时,众人脚程又快了许多。

范铁芙忽见前面一撮蓑草晃动,似是掩映着一座矮矮的坟茔,心下一动,独自下马走了过去。果然见一座将要被风沙刮平的小坟,一块小小的石碑倒在地上,刻着“亳儿之墓”几字,字迹歪歪扭扭,刻痕却深,登知是表哥之墓。坟上一片荒芜,风沙掠过长草,沙沙作响。

范铁芙心下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了。她虽早知表哥死于大漠中,然一直未知葬于何处,想不到原来葬于此。当下弯下腰,将坟茔上和四周杂草拔掉,又将墓碑竖正,道:“表哥,原来你在这儿,你在大漠中一定很孤单,是吗?是不是你看见我来了,故而摇动那些荒草让我看见你?可惜我现下不能将你带回江南去……,这些年我也没来看过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赵信也走了过来,见是方亳之墓,一诧,想起当年在完颜兀术营中救范铁芙时情景,又想起在漠北完颜亶要和亲时的种种情形,一切犹历历在目,然弹指之间,方亳已葬身于此二十年了,当真世事沧桑。二人默然伫立坟前一阵,又回到了群雄当中。

赵信和杨幺、此木三人又为耿京疗伤,梁兴、贾瑞、辛弃疾等人对他细心照顾,耿京面色渐渐红润,精神好了许多。

忽然又一阵铁骑声响,金兵再次追上来了,赵信和杨幺、此木、剑通道长等人急忙出去抵挡敌人,耿京由梁兴和孙彦等十三家寨寨主护着逃跑。

耿京躺在车中,先是觉得往南而逃,继而又折向东逃,接着又改往西逃。车外人喧马嘶,惊惊惶惶,显然这次来敌甚多,他颠簸太剧烈,胸口又一阵剧痛传来,痛昏了过去。

待得醒来后忙问原因,梁兴道:“总寨主,这次金兵的来势很大,完颜亮命人传了燕京的兵马北上拦截,所以这次的情况很糟糕,中原群雄遭了金兵前后夹击,被打散冲开了。”

耿京惊道:“太子和杨湖主等人呢?”梁兴道:“他们还在与金兵接战,并营救一些被冲散的门派。”耿京道:“嗯,这些门派若不能合在一起,被金兵发现后必遭围歼,我没事了,你们去帮太子等人,并寻回失散的群雄罢。”梁兴等人一时犹豫,耿京道:“十三家寨岂能只顾自己?”梁兴和孙彦等人这才转身而去,由一些寨中弟子护着他而逃。

不一会,四五人策马追了上来,身后还领着一群寨众,乃是张安国和郑雄虎、义端、彭定虎、白崇义等人。耿京坐在马车上,微微一诧。张安国等人径向耿京行下礼去,道:“总寨主受了这等重伤,我们皆没有好好服侍过总寨主,今特拿了些药膏来给总寨主。”耿京道:“现今杀金兵要紧,也不须来照顾我。”

张安国道:“这些膏药是属下刚才从昆仑仙翁等黄龙府诸高手处夺来,灵效无比,总寨主不妨试试。”耿京这才点点头。张安国当下取出一些膏药,沾在一根绑带上,然后将耿京胸前的旧膏药取下,将新膏药绑上。郑雄虎又从耿京平时用的瓦罐中倒出些疗伤参汤,端到了耿京跟前,让耿京喝下。

耿京笑道:“多谢你们几位了。”张安国道:“总寨主说哪里话来?以前我们做了许多愧对总寨主之一,承蒙你不怪责,仍将我们收入十三家寨,照顾您老人家是我们属下当为之事。”

郑雄虎将瓦罐瓷碗等收拾起来,转身放进竹筐里,突然寒光一闪,一把单刀已向耿京迎面砍到!

耿京“啊”的一声惊呼,想不到这几人竟暗算自己,单刀寒风已然及面,他身受重伤,无法翻身躲避,双手急往后一撑,刀尖划着他鼻端劈下,将他所坐的马车砍成了两半。

耿京惊骇不已,尚未得回过神,背后一凉,跟着一阵疼痛袭来,张安国已一剑刺入了他背后。耿京顾不得胸口之伤,猛提一口气,侧身回打过去。张安国拔剑闪身避开,剑刃上的鲜血一滴滴的从剑尖上流下,滴到了地上。

耿京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这几人本来就不怀好心,当年在戏马台时就想取了自己性命夺总寨主之位。后逼于官兵围剿,重又拥自己为总寨主,自己一念之仁,并没有将之逐出十三家寨,更没有向这几人算帐,哪想得到今日他们尚包藏有祸心?若是不受重伤,这区区几人自然不是自己敌手,但现下他胸骨断折,难以运气,便是寻常武人,也可要他性命了。

这一下变故迭起,护送耿京的百多名喽啰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张安国沉声道:“耿京害死了我们的家眷,岂能留他性命?你们是跟我还是要帮耿京?”一众喽啰面面相觑,虽有心护耿京,奈何人人非张安国等人敌手,更何况张安国等人还带有寨众同来。

张安国和郑雄虎等五人见护耿京的喽啰不敢动手,又大喜扑向耿京,耿京只得在地上四处打滚闪避,刀剑砍在他身侧,泥土四溅。

耿京闪了十余下后,胸口处一阵如针刺般辣痛,腹中也如刀绞一般,登时一口血吐出,道:“原来……你们还下了毒?”

郑雄虎道:“老鬼,你以为我们真的侍候你吗?不下毒哪里杀得了你?”耿京一把将胸前的膏药扒掉,只见胸口处已然发黑腐烂,知毒性甚是厉害,急忙抓起一块刀片往胸前腐肉刮去,将胸口刮得鲜血淋漓,然后又运气逼吐腹中之毒,一口带血的水箭射出,喷得满地皆是。

张安国等人见状,如何还敢容他去毒疗伤?又疾攻过来。耿京一伸手抓住了张安国手腕,欲要抬掌将他击毙,但胸口处一阵大痛,使不出半点力,拍到张安国胸前的一掌软绵绵地,张安国只道已然无幸,哪料得到安然无恙?一转手挣脱了腕扼,剑柄顺势横击在耿京下腭处,打得耿京断齿乱飞。

白崇义又挥兵器扑上,耿京坐在地上连连退闪,每接一招皆吐一口血,身上已满是伤痕,血迹斑斑。张安国又转身一掌击在他胸口伤处,将耿京打了一个跟斗,更吐血连连。义端趁机一刀砍在他右手臂上,险些将他臂骨砍断。耿京无法再撑移得身子,张安国剑光闪处,一剑将耿京的头颅削滚下来,耿京身子仰倒在地,发出“砰”的声响。

郑雄虎和张安国等人又惊又喜,想不到终于杀得了耿京,忙将耿京的头颅装进了预先带来的一黑色袋子里,对一众喽啰道:“你们若不想被赵信、梁兴等人责罚,便快快随我们去。”一众喽啰惊慌之下,只得随张安国等人去了,地上只余耿京的尸体。

赵信和杨幺、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人将各处被冲散的群雄召集回后,扶着灵柩,由梁兴等人带领,找到了耿京的车马,然眼前情状让众人一下惊呆住了!只见地上一片狼藉,鲜血遍地,耿京的身子躺在地上,满是血污,脑袋已不见,脖子处鲜血则已凝固。

赵信和杨幺等群雄如何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信拜倒在地失声大哭。梁兴、孙彦、贾瑞、马提刀、辛弃疾、陈广鹤等十三家寨诸人也一下跪倒在地,放声大哭。数千群雄人人既惊且悲,半晌回不过神来:“以耿总寨主这样的武功,谁又能杀得了他?而将耿寨主的头颅取去,又要干什么?谁人和他有这般刻骨深的仇恨?”

哭了一阵,赵信将耿京的身子用一张毛毯子盖住,抱到了板床上,这才转头问道:“大家可知道是谁杀的耿寨主?”人人均不作声。杨幺看地面绑带上粘着些黑乎乎之物,拿着走到了耿京身躯前,揭开毛毯,向他胸前伤处看去,耿京虽已刮肉去毒,尚有些残余膏药,与绑带上的一致,而残余膏药处肌肉已乌黑一片,杨幺忍不住怒道:“耿总寨主纵然不被杀死,也早已被这毒药毒死了。”

梁兴、辛弃疾、贾瑞等人又一阵悲哭,群雄也不住悲叹自责:“耿总寨主武功高强,若不是身受重伤,别人伤他一根汗毛也难,都怪大家没看护好他……”

辛弃疾忽然恨恨的骂道:“这狗贼!”冲出了帐去,梁兴和贾瑞等十三家寨诸人忙追了出来,道:“辛兄弟,你要到哪儿去?”辛弃疾道:“我要去为总寨主报仇。”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人怕他有失,纷纷相劝:“总寨主之仇,我们一定会报的。你不知凶手是谁,如何报得了仇?”辛弃疾道:“除了张安国、义端等几狗贼还有谁?”众人一愣,这才发觉十三家寨诸人中少了张安国、郑雄虎等五名寨主及其手下寨众。

辛弃疾一拉马头,往东南方向驰去了,贾瑞领着数十人追了下去。

群雄也要追辛弃疾而去,身后雷鸣般的马蹄声又响起了,踏得地面也微微发颤。群雄面色一变,知完颜亮又追至,不及多想,各自奔回马匹旁,跃身上马又往南而逃。赵信和杨幺、剑通道长等人一路护卫在棺木和耿京尸旁。

次日一早,金兵的蹄声仍在背后若隐若现,群雄回头看去,半空中一大朵黄云在身后飘着移近,知是女真人军马驰骋扬起的黄尘,忙又催马急行。一些马匹因日夜奔驰,不得吃料歇息,口吐白沫,相继跪倒在地脱力死了。群雄不由大慌,在这紧要当口,岂可失去马匹?

正自着急,前面山坡后射来一阵箭雨,走在前面的数名青城派弟子被射跌下马。群雄一惊:“难道金兵已赶到前面去埋伏了?”赵信和杨幺、忠烈师太等群雄赶过去,见前面一队人马骑在马背上,张弓搭箭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中年大汉喝道:“你们是谁?为何闯进我族地?”

群雄看他们不是女真人,才略放下心,赵信道:“我们是宋人,并无心冒犯贵地,只想借道则个。”那大汉大声道:“不借,谁也不借,你们从哪儿来便从哪儿回去。”要逼赵信等人掉头。

赵信等人暗暗叫苦,若是往回走,必定遇上女真人,但这些部落之人个个慓悍,也不似良善之辈,与之斗将起来,虽也能杀得了他们,可后面的女真人必定追上来了。正自无计,忽一人来向那大汉报道:“夫人生下孩子了,不过那孩儿……”那大汉急问道:“我儿怎样了?”那人吱唔半晌才道:“那孩子死了。”

那大汉“啊”的惊震住了,随之抢下山坡,奔进了身后不远处的帐篷中,群雄也跟了去。

不多时,那大汉抱着一婴儿走出营帐,满脸悲色。那婴儿手握血块,浑身赤紫,已没呼吸。许逍走了过去,道:“且让许某看一下这婴儿,如何?”那大汉一怔,将婴儿递给了许逍。

许逍将那婴儿放在一张羊毛毡上,然后往其口里急掏,在其胸口处按压,随后俯下身分别用口吸其咽喉和鼻里的黏液,再在那婴儿背部和足底处拍打了几下,蓦地天空中电闪雷鸣,震得四处山坡隆隆作响,天地为之失色。群雄大吓一跳,正不知这天地何以这般突变,那婴儿“哇”的哭出了声音。

群雄无不松了一口气,那中年大汉欣喜若狂,抱过那婴儿,对许逍深深一鞠,道:“谢谢你救了我孩子一命,也速该欢迎你们这些大宋的朋友,请到蒙古包里喝我也速该刚煮的奶油茶。”许逍道:“女真人正追我们,我们不便在此长留了。”

也速该大怒道:“这些女真狗竟敢来赶我们蒙古人的英雄朋友?”当下拿出一只牛角来吹,呜呜作响,四下里的蒙古人立时策马而至,也有两千余人之多。人人腰间挂着一把弯刀,手上拿着一把长弓,背上负着箭囊,马背上还挂着几个箭袋,装满了箭羽。

也速该对部众道:“大家换上其它部族的服饰去抵抗女真人,不让他们伤了我们大宋的朋友。”众人领令而去,不多时即换了衣饰,然后发一声喊,如一阵风般卷席过山岗而去,片刻不见踪影,比之女真人犹要矫捷悍勇数倍。

赵信和杨幺等人微微变色:“若是刚才与这些蒙古人斗上了,可麻烦得紧。”众人不宜拒却也速该之邀,赵信当下和杨幺、许逍、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十余人进了蒙古包里,坐了上座。也速该献上奶油茶,众人呷了一小口。杨幺看这婴儿生具异相,问道:“不知族长给这小婴儿取什么名字?”也速该道:“我们刚打败了塔塔儿部,俘获了他们的首领铁木真,这孩子便叫铁木真吧,他们那个是假的铁木真,我的孩子才是真的铁木真。”群雄不少人识得蒙语的“铁木真”是拥有四海之意,想到刚才救活这孩子时天地变色之状,暗暗吃惊:“此是巧合还是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当真一统四海?”

也速该又对许逍道:“英雄救了我孩儿的性命,便请做我孩儿的亚父罢。”许逍忙道:“举手之劳,未克敢当。”但也速该一再恳谢请求,杨幺暗道:“现今女真人追得我们正紧,若得这些蒙古人相助便易脱身了。”当下让许逍应允也速该,许逍明白杨幺之意,且见也速该确是至诚,遂按蒙古人之礼撕下了一片衣襟包住了那婴儿。

也速该大喜,当下要宰马杀羊款待群雄,但远处又传来了女真人的蹄声,群雄面色大变,知道他们刚才派出去的兵马不足以抗完颜亮的大军,忙道:“也速该首领,女真人势大,我们还是先离开罢。”

也速该皱了皱眉,若是往昔,女真人虽多数倍,派出去的军马大多也能将之杀败,然后吹着得胜号角而回,这次不闻旗号声,反传来女真人的铁蹄声,显然女真人来势甚大,不止数倍而已,群雄在这儿确是危险了,遂道:“好,我再领部众去引开他们,助你们离开。”当下给群雄送了许多酒肉,群雄精神大震,向也速该告辞南去。

群雄走出里许后回头看见也速该又领着一队兵马去抗女真人,个个英勇无比,暗暗惊叹:“这些蒙古人比女真人更加骁勇善战,若坐大成势,女真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却不知将来天下会如何?”赵信想起那叫“铁木真”的婴儿手握赤血而生,心下更加不安了。

群雄知那三四千蒙古人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住完颜亮的十万大军的,一刻也不敢休歇。又过得三天后,金兵又追来了,只得又拼命而奔。

当晚,众人饿累得实在无法再行,这才稍停下来休歇。荒漠中无物可吃,谁都不开口说话。一轮皓月照于当空,赵信一一去检视伤者,遇有伤重者,即亲自为之疗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不少门派弟子困乏之极,便在草地上席地靠背睡着了。赵信想到天明后金人必定又追来了,让大家赶紧歇息片刻也好,且也可让马匹回力,遂不叫醒大家。

忽然数里外现出了一条蜿蜒十余里的火龙,远处又一阵隆隆声传至,赵信和杨幺吃了一惊,知金兵又连夜追赶,急忙叫醒群雄,众人忙又护着灵柩启程南行。

当晚这隆隆声便一直在身后响起,群雄闻之无不心惊胆战,始终无法将之甩脱。

到得天亮时,金兵的先头骑兵已赶至,照着群雄就是一阵引箭急射,随即挥舞刀枪长矛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群雄只得转过身迎面杀去,一时又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赵信展开大龙旋掌,打得四处飞沙走石,经久不息,金兵这才稍稍受阻。赵信知金兵后续部队不多时就会赶到,只得让大家抢夺马匹且战且退。追上来的金兵越来越多,已有万余人,从两翼围上去对群雄又是一阵大杀,群雄抵挡不住,不少人纷纷受伤坠马。

正在危急时,一彪军马杀出,为首之人是辛弃疾和贾瑞,身后领着万余名十三家寨弟子,二人的马脖子处各挂着两颗脑袋,群雄又惊又诧,不知他身后的军马从何而来。

辛弃疾和贾瑞领着这万余军马奋勇杀入,金兵看见他们的马脖处挂着几颗面目狰狞的脑袋,无不害怕。群雄勇气倍增,和辛弃疾等人所领兵马前后夹击,终于杀得金兵人仰马翻,丢盔弃甲而逃。

群雄反败为胜,又惊又喜。辛弃疾策马到了赵信和杨幺等人跟前,众人才看清那几颗脑袋是郑雄虎、义端、白崇义、彭定虎四人。

辛弃疾翻身下马,从胸前解下一包裹,道:“请太子和杨湖主、大师、道长、师太等作主。”

众人看那包裹圆溜溜地,不知何物,赵信慢慢打开,众人看后不由齐声惊呼,跟着大悲,原来那是耿京的脑袋!只见耿京头发花白,双目紧闭,满脸血污,脖子断口处一片黑色。众人拜倒在地,梁兴等十三家寨弟子失声痛哭。

赵信大悲一场才站起身,微颤着双手,将耿京的头颅连接到躯干处。耿京得地藏派弟子用防腐一类药物涂抹在身上,一时犹未腐败。众人瞧着耿京的身躯和头颅连接在一处后,犹如睡着了一般,忍不住又“哇”的哭了起来。

悲伤了许久,赵信才问辛弃疾是如何抢回耿京头颅的,辛弃疾遂将去后之事说出:

张安国和郑雄虎等人杀害了耿京后生怕被群雄追上拦截,并没有逃往北去,而是往南而逃,回十三家寨领了万余军马后到了济州府,欲在半路等着投靠女真人,心想有耿京的头颅献上,完颜亮一定给几人拜将封候,遂喜不自胜,在府里设宴欢饮。

饮至半巡,忽听辛弃疾来了,各人皆有点心虚:“这姓辛的嫉恶如仇,武功也得些耿京的真传,甚是了得,来这儿干什么?”郑雄虎抽出了兵刃,想冲出去。张安国道:“辛弃疾虽然有能耐,但只带着区区数十人,能干什么?不如看他有何意图再作定夺。”吩咐兵士让他们进来。

辛弃疾和贾瑞等数十人一进大厅后,见张安国等人正在喝酒作乐,气得眼都红了,张安国让人递来了两杯酒,道:“辛兄弟和贾兄弟也同饮一杯如何?”辛弃疾接过酒便喝,张安国和郑雄虎等人暗喜,这酒中有蒙汗药,吃了后他想反抗也不成了。

辛弃疾酒到嘴边,突然端酒疾向几人眼睛洒去,几人叫了声“哎哟”,本能地挥袖一遮,辛弃疾的长剑猛地出鞘,砍翻了身边的彭定虎和白崇义二人。

张安国、郑雄虎、义端三人又惊又怒,忙抽出兵器上前相斗,各人喝得多了,手脚却有些不听使唤。辛弃疾一剑砍翻义端,义端的怀里掉下了一个大印,辛弃疾怒道:“好啊,原来是你盗了十三家寨总寨主的大印。”义端忙大叫道:“辛兄弟饶命,义端一时糊涂,愿献上大印,拜辛兄弟为总寨主……”

辛弃疾怒不可遏,一剑向他砍了下去。义端挥手格挡,手臂登时被砍断,痛呼了一声:“哎哟……”转身欲逃,辛弃疾一剑刺进了他喉间,取了他性命。郑雄虎见状也想逃,贾瑞趁机抢上,一剑刺进了其后心处。郑雄虎手足一颤,扑地一命呜呼。

张安国刚将一把钢刀抽在手中,辛弃疾剑尖一点,已指向了他咽喉三寸处。张安国吓得将钢刀抛开,道:“辛兄弟饶命,辛兄弟饶命。”贾瑞等人七手八脚把张安国捆绑起来。辛弃疾道:“总寨主的头颅在何处?”张安国不敢欺瞒,瞧向了一旁放着的黑箱子。

辛弃疾一悲,颤抖着手从箱子中捧出了耿京的头颅,放在桌子上叩拜后,用一布匹包裹好,缠在胸前,然后和贾瑞割了义端、郑雄虎、白崇义、彭定虎四人的脑袋,跨步出厅。

忽然外面蹄声大乱,一人破屋顶而入,落在了厅里,手中提着一支火云枪。

张安国登时大喜,叫道:“请上国龙虎卫上将军救命,张某取了耿京脑袋,正要投向大金陛下……”

辛弃疾一凛:“孔彦舟?”他曾听耿京说起过火云枪孔彦舟,虽不认识他,见他拿在手上的一支铁枪像火炬之样,已知道是他了。

孔彦舟在完颜亮手下,曾官至河南尹、南京留守,兵部尚书、广平郡王等职,今封为龙虎卫上将军,道:“你既认得老夫,便将你的脑袋和耿京的一并留下罢。”火云枪一抖,向辛弃疾刺了过去,枪头如火焰,红光煜煜。辛弃疾舞剑格挡,被震得手腕发麻,暗自一惊,忙对贾瑞道:“你快带弟兄们冲出去。”

贾瑞道:“不,要走我们一起走。”孔彦舟长枪刺来,二人身上衣衫均被挑破,险些被他一枪刺透腰身。眼看二人均要被杀,忽一身形矮小的女尼飘身落下,却是忠义师太。

孔彦舟诧道:“忠义师太,你来干什么?”忠义师太道:“老尼来为徐氏报仇,为钟湖主报仇,为天下百姓报仇,为大宋报仇。”孔彦舟嘿嘿一笑。忠义师太不理孔彦舟,对辛弃疾道:“你们将耿总寨主的头送回去给太子等人好好安葬罢。”辛弃疾和贾瑞等人谢过又要出厅,孔彦舟道:“想拿走耿京的头颅?连你们也不许走。”又一枪搠至。忠义师太身形一晃,举掌托开了其枪杆,孔彦舟一愣,想不到忠义师太这般武功高强,但他并不肯服气,倒转枪杆连向忠义师太刺了数枪。忠义师太手持拂尘,卷住其枪杆,然后拂尘一挥,打得其胸前衣衫尽裂,长枪也脱手掉落。

孔彦舟目瞪口呆,道:“这是什么武功?”忠义师太道:“这是西天目剑派的‘出云袖’。”辛弃疾和贾瑞看忠义师太能对付得了孔彦舟,遂用麻袋装了张安国,背着耿京的头颅,抓着义端、郑雄虎等人的脑袋抢出。

等各寨众赶来的时候,辛弃疾已神威凛凛的骑马立于府门处,张安国被缚在马上,贾瑞与之同乘一骑,持刀对着他。众人俱不敢动手。

辛弃疾大声道:“耿总寨主对大家不薄,数次救了我们,张安国狼子野心,杀害了总寨主,还要取头颅去献给女真人邀功请赏,畜牲不如。今你们还要跟着他么?”这些寨众多数曾得耿京救过,且是被张安国挟逼,闻言低下了头去,不再想救张安国。

辛弃疾见士气可用,道:“大家谁愿意抗金的,便跟我们去。”随之驰出了重围,立时有上万人愿意跟他们走,辛弃疾遂领着这万余人赶回。

群雄听罢,对辛弃疾钦敬之极:此人勇武谋略和岳飞不相上下,年纪轻轻便有此等胆识,今后由他统兵,大宋后继有人矣。

辛弃疾转过身去,从另一匹马背上解下一只大麻袋,两名寨众抬着麻袋到了群雄跟前,将麻袋割开,露出了张安国。群雄双目登时如喷出火来。张安国被反绑了双手,口中塞了麻核,看见赵信等人,吓得面无血色,忙跪下向众人连连磕头求饶。

众人不理会他,明白辛弃疾没有杀他而将他押回之意。青尘子和昆仑子领着五六名弟子到山坡旁挖了一坑,赵信和杨幺、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缓缓将耿京之尸和打虎节棍放了进去,悲道:“耿寨主一生为大宋奔波,可说为大宋立下莫大功劳,可惜却不得善终,丧身于此……”各人慢慢将土洒上,葬了耿京,堆起了一个土丘,又找来石块立了一碑,一时长风吹草,沙子飞起,倍加凄清。

辛弃疾和贾瑞将义端、郑雄虎、彭定虎、白崇义四人的头颅放在了耿京坟前,然后挚出剑向张安国走去。张安国吓得大惊失色,知他要拿自己活祭耿京,忙又连连磕头,见磕头无用后,忙撑起身子往后逃去。柯思野一把抓住了他肩头,张安国双手被反绑住无法挣脱得,低头向柯思野撞去,柯思野“砰”的一掌将他击退十余步,又回近了赵信等人身边。

张安国又要再逃,青尘子一把抓住了他头顶,将他倒拖了回来,足尖一踢他双膝,张安国“扑通”一声跪在了耿京坟前,广成子剑光闪处,将张安国的头颅削了下来。

青尘子放开张安国身子,张安国扑倒在了地上。广成子提了张安国的脑袋端端正正的放在了耿京坟前。

各人当下摆了酒水跪倒在地祭拜耿京。拜毕,赵信向杨幺看去,道:“请杨前辈为耿前辈题留几字如何?”杨幺略一思索,以箫枪为笔,题了一诗在碑上:“一腔忠义沥肝胆,大漠长河两脚游。三声长笑为故国,四方犹唱风沙歌。”

众人一凛,对耿京肃然起敬:“不错,耿寨主为寻回先帝,两只脚踏破了大漠长河,一腔热血也为家园故国流尽,实是我大宋的浩气之士。有谁能像耿寨主一般在大漠历风霜多年?”一阵长风吹来,沙草又瑟瑟作响,如泣如歌,只觉这四诗句概述耿京一生,最是贴切不过。

群雄正要离去,一女尼手执拂尘、僧衣布履而来,乃是忠义师太。忠烈师太等西天目剑派弟子一喜,抢上前去行礼拜见。武林群雄大多仅闻忠义师太之名,不识其人,只知忠义师太的武功要远在忠烈师太之上,人人欣喜道:“这就是忠义师太么?”

赵信也赶上前去行礼,忠义师太道:“贫尼不能为大宋做点什么,现下赶来已是迟了。”赵信道:“不迟不迟,况忠烈师太等西天目众神尼已为大宋尽力杀敌。”

忠义师太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杨幺跟前,杨幺年纪在她之下,率先向她行了礼。忠义师太还了礼后,从背后解下了一颗脑袋,众人一看,乃是孔彦舟的,一诧。忠义师太道:“孔彦舟害了尊夫人和洞庭湖,今贫尼特取了他首级来给杨湖主。”杨幺神情激动,道:“好,谢师太了。”瞧着孔彦舟首级,双眼如欲喷火。他数度欲找孔彦舟报妻子和钟相之仇,一直寻不到他,现今终于见了仇人首级,岂能不愤怒激动?

原来当日忠义师太看辛弃疾等人已冲出重围,遂又卷飞孔彦舟火云枪,在他当胸处击了两掌,孔彦舟仰天吐血倒地,道:“我自取我的女儿为妾,与你何干?”忠义师太道:“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生还有脸面说?徐氏母女现下俱在我西天目剑派中,且我纵然不为弟子报仇,也要为钟大侠等人报仇。”孔彦舟纳女为妾后,其女不堪世人指点,不久后即离去不见,孔彦舟当时曾四处寻找无果,现下才知在西天目剑派中,

孔彦舟又欲再斗忠义师太,然急怒攻心吐血连连,一些未随辛弃疾离去的兵将抢进来围住其身周,叫道:“将军,将军……”孔彦舟自知已难活命,道:“你们告诉皇上,伐宋当先取淮南……”随之气绝而死。忠义师太取了其首级,跃身上了屋顶,纵去不见。

杨幺当下又竖了妻子桑莘和钟相的灵牌拜祭,祭毕,金兵又追来了,群雄忙又上马而逃。

到得午后,人人饿累得如若虚脱一般,骑在马上的伏在马背上,走路的则相互搀扶,一步三挨。正慌乱无计时,不知谁叫了一声:“快看,前面便是雁门关了。”群雄猛然抬头一看,果然见远处一片灰蒙蒙的关塞,登时大喜叫道:“啊,我等终于赶回中原了。”人人精神振奋,或手拄拐杖相互搀扶,或两人同乘一骑,往雁门关急赶去。

金兵显是也看见了关塞,大催军马追赶。赵信和杨幺对群雄道:“你们先护着灵柩进关,我等放火断塞。”柯思野等人遂护钦宗和朱氏的灵柩抢入塞去,赵信等人找来柴草,烧起了熊熊大火来阻断关隘。金兵一时无法进得关,群雄这才轻吁了一口气,仓忙又觅路南回。

众人过了太原府和汾州,每到一城一地,皆是火速通过,并不敢声张,生怕遇到金兵。过了汾州后,金兵终于又追至,群雄急忙改向邢州方向而行,这才又将金兵甩脱。此后群雄时走时歇,塞内山川形势错综复杂,避开金兵便容易得多了。

如此又行了几天,群雄体力渐渐恢复。这一日午后,众人到了商州,这是宋金议和划界之处,过了商州,便属宋境。群雄闻得朝廷派史浩来督师,大喜,但到了商州城,却一下怔住了,只见城门大开,城上城下并不见一个官兵,登时好生失望:“官兵难道都跑了么?那个史大人呢?怎么不见他督师?”

这时金兵又追近了,群雄急急从南门奔了出去,逃出里许后,回头见城中一片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知金兵追不到群雄,无处泄愤放火烧城。

群雄大怒,对众金兵破口大骂。然骂归骂,大家也不敢停下。到了第三天,终于远远的看见了安丰城,群雄又兴冲冲的赶过去,然到得城下,一般的又是一座空城,不见半个人影,群雄忍不住又纷纷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这个姓史的狗贼,朝廷平时养他是干什么的?每一城皆是弃城逃跑,还指望他督什么师?”

赵信也忍不住大怒。此木、剑通道长等人叹道:“想不到岳元帅一死,再无一人敢与金兵抗衡了。难道完颜亮这次真的直捣江南了么?”

群雄赶到寿州时,方遇有宋兵守城,不过此时金兵已深入宋境了,不住有城池失陷的消息传来,众人方知金兵自商州后,已分成了数路大军入侵:苏保衡为浙东道水军都统制,完颜郑家奴为副,由海道趋临安;刘萼为汉南道行营兵马都统制,自蔡州进瞰荆、襄两地;徒单合喜为西蜀道行营都统制,由凤翔趋大散关;左监军徒单贞别则率兵二万入侵淮阴,各路军马又由左右大都督调遣。瑸都、李通为左路正副大都督。纥石烈良弼、乌延蒲卢浑为右路正副大都督。完颜亮亲自率领三十二总管兵,进军安徽寿春,兵力六十万人,号称百万,毡帐相望,钲鼓之声不绝,远近大震。

跟着又有各路宋军溃败的消息传来:汉南道刘萼部攻取宋归化军、蒋州、信阳军;徒单贞别领兵二万大败宋建康都统王权于盱眙,进取扬州;浙西都统制耶律元宜击杀宋军,斩首数万;大宋枢密院事叶义问奉命督师江淮,却年轻使气,命众军渡江,遭金兵掩杀,军士十死七八;完颜亮大军攻陷了两淮,长驱直进,如入无人之境,宋军只得退保江南。

群雄闻得宋军连连失利,又是吃惊又是悲痛:“难道自岳元帅去后,真的没人能抗得金兵了?完颜亮这次当真如他所愿‘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了?”

众人决定去抵抗完颜亮,数日后,来到了采石矶头北岸,远远见江岸边驻扎着无数营寨,连绵十数里。战船密密麻麻排列着,或大或小,不下千艘。江边处另筑有一高台,上悬设着数面红黄旗,当中一面杏黄大旗上书“完颜”二字,另一面书着“黄居”二字,群雄知这便是完颜亮号令三军进退的点将台了。

完颜亮在中原失了群雄踪影后曾大怒不已,后分兵几路攻宋连连得手,打到了长江边这才气怒大息。他身披金甲,手握金鞭,志得意满登上了高台,霎时三军欢呼,震耳欲聋。赵信等人在不远处躲着,并不敢现身。

完颜亮一番慷慨激昂陈词后,下令杀马祭天,让全军渡江,先济有赏。一叫蒲卢浑的将领闪出来道:“臣观宋舟甚大,行驶如飞,我舟既小,行驶反缓,水战非我所长,恐不可速济。”完颜亮怒道:“当初你跟随梁王完颜兀术追赵构至海岛,曾有大舟么?”蒲卢浑登时哑言。近侍梁汉臣道:“诚如陛下所言,此时若不渡江,尚待何时?”

完颜亮怒气转平,遂令渡江,霎时采石矶头钲鼓相闻,金营中数百条船上刀枪林立,战马嘶腾,驶离北岸。完颜亮暗自得意:“我完颜亮破了江南,擒了赵构到燕京去后,大宋也落入我掌中了,看你这赵信等人能飞得到哪儿去?”

群雄不敢去攻其营,慌忙在十多里外找了几条小船渡过了江去。此木道:“先帝和先皇后的灵柩便由老衲守着罢,大家可先去宋营助官兵杀敌。”赵信道:“好,有大师看护我父皇母后的灵柩,当可万无一失了。”当下和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数千名群雄往宋营中赶去。柯思野等数十人则留下和此木一起守住钦宗和朱氏的灵柩。

叶义问败退到建康后,建康府都统制王权所部一万八千人刚退至采石,叶义问以无能为由罢了王权的官职,另派李显忠代替王权的职务,但叶义问胆小如鼠,不敢亲往前线。中书舍人虞允文时任督视江淮军马府参谋军事,奉命督促李显忠赴任,并以朝廷之名到采石慰劳军队。

虞允文一行人至采石矶十余里处,即闻鼓声阵阵,一打听才知是金军今日渡江。此时王权已经走了,李显忠尚未到任,随虞允文同行之人都劝他回去,虞允文不听,到得采石矶时,发现军无主帅,士气涣散,人心惶惶,各自零散坐于路旁作逃遁之计。

虞允文大吃一惊,知形势危急,要等李显忠到来已不及了,忙召集张振、时俊等诸将道:“朝廷养兵三十年,诸位就是如此报效国家么?若金军成功渡江,你们又能逃往哪里?现在我军控制着大江,凭着长江天险,为何不能于死里求生?”诸将低下了头。

虞允文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岳元帅已被害,若岳元帅在此,也不须劳烦大家了。”诸将听罢,更加羞愧。

虞允文随之又宣布朝廷抗金命令,道:“大敌当前,全仗诸公协力同心,为国杀敌,现在金帛诰命,均由允文携带至此,以待有功记赏,允文一介书生,未娴戎事,也当执鞭随后,看诸公杀贼。”

诸将被他豪气所激,一齐起立道:“参军尚如此忠勇,某等久效戎行,敢不誓死一战。”虞允文大喜。其旁一随行之人惊道:“虞公受命犒师,不受命督战,若他人败事,虞公只怕难逃朝廷追咎。”虞允文怒叱道:“危及社稷,我将奚避?”那人登即不敢再说,退了下去。诸将更加感怀。

虞允文遂分戈船为五队,两队分列东西两岸,作为左右军,一队驻中流,作为中军,还有两队,潜伏小港,作为游兵防备不测。

转眼间,已有百余艘金船渡至南岸,猛薄宋营。宋军忙奋力杀向前去,但金兵人多势大,船只不断驶来,宋军立时陷入了金兵包围中,渐渐往后退却。

虞允文督战中流,知军心一散,便兵败如山倒,到时想喝也喝不住了,忙赶到统制时俊身旁,拊其背道:“岳元帅去后,我大宋再无独挡一面的大将,将军胆略,也素传遐迩,今退立阵后,反似儿女一般,岳元帅见了,只怕也羞得不忍看了。”

时俊羞愧难当,当下挥舞双刀奋杀向前,余将也人人争先杀去。虞允文亲自去擂鼓,一时鼓声大震。众宋兵见参军击鼓,又见主将奋力向前,顿时勇气倍增,又回转船头杀去。金船仍不住鱼贯杀至,虞允文令旗一指,原潜伏在小港中的两队海鳅船驶出,猛向敌船撞击。海鳅船大却灵活,金船底平如箱,极不稳便,宋船乘势撞击,有如尖利的钢刀般把敌船拦腰撞破,敌船纷纷下沉。宋军趁乱一阵大杀,渐渐挽住了颓势。

对岸又飞快驶出敌船来援。海鳅船虽角锐善撞,然众船相挨,往往撞得二三艘后,不能掉转头,反被挤在众船中移动不得。双方战至天晚,仍不分胜负,江面上到处飘荡着尸体,鲜血将江水也染红了。

虞允文知金兵有十五万之众,宋军只一万八千人,难以敌得住,诸将皆有退意,暗暗叫苦,正自大急,忽然从山后杀出了一支军马,这些人身法矫捷,转眼间杀到了江心,原来是各派武林群雄赶到了。虞允文一阵惊喜,又猛地擂鼓。

群雄看见了宋军的泥鳅船,向杨幺瞧去,杨幺道:“这些皆是仿当年杨某在洞庭湖造的战船……”想起当年曾以这种车轮船与官兵相抗,心下甚是愧疚。众人道:“杨湖主不必自责,现今朝廷仿造你的战船与金兵相抗,也是杨湖主的一大功劳呢。”杨幺道:“但愿这点微功能折抵得杨某之罪万一。”青尘子等人纷纷道:“抵得,抵得。”

杨幺回顾跟在身后的夏诚诸人道:“大家再踩车船,将金兵船只撞没。”

夏诚等洞庭湖弟子领令,纷纷跳到了宋军的海鳅船里,他们远较宋军熟习操作车船,宋军让开了踏板和船舵。这些车船与杨幺当年所造的洞庭湖车船并无二致,皆是按照俘获杨幺的车船式样进行扩造。洞庭湖弟子多年已不驾驶车船,见了车船后,人人兴奋不已,使劲踩水,船行如飞,较之当年犹要快捷,连连将金兵的船只撞沉,淹死的金兵远比杀死的还多。

金军无心应战,纷纷往后撤去争相逃命,气得完颜亮暴跳如雷,连连呼喝也无法止住,最后命将逃回来的兵马全部杀毙。

宋军大获全胜,收兵回营,上下一片欢腾,诸将纷纷向虞允文道谢:“若非虞参军勉励,我等差点有负朝廷了。”虞允文道:“虞某仅是略尽微薄之力罢了,如何比得上众位将军功劳?”随即向群雄一鞠,道,“强敌得退,众位英雄好汉也功不可没,虞某且代朝廷和天下百姓谢过众位好汉了。”

群雄见他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竟得众将士这般爱戴,皆觉奇诧。时俊将情由说出,赵信不由向二人深深一躬,道:“虞参军忠心为国,晚辈深为敬佩,若人人皆如虞参军和时将军这般忠勇,我大宋又何愁金兵不退,江山不复?”

虞允文见赵信虽有风霜之色,却凛然不凡,忍不住问道:“这位好汉太过奖了,不知好汉如何称呼?”杨幺道:“这位便是太子。”虞允文和众将一震,急忙拜地行礼:“卑职拜见太子,臣等不识太子,还请太子恕罪。”

赵信忙将虞允文挽住,又让众将起身,动情道:“岳元帅被害后,岳家军被朝廷解散,当世再无岳家军,但今日得见诸位将士舍身杀敌,赵信仿佛又再见到了当年的岳家军。应赵某向众将士行礼才对。”说罢又向众人行礼,虞允文和时俊等众将一时感动之极。

帐外忽报李显忠至,众人迎了出去,即见一手执长枪、浓眉方脸、年约四十的宋将领着一彪军马驰来。李显忠下马与虞允文相见后,虞允文即引李显忠和赵信等群雄见识。

李显忠闻说太子在此,慌得拜地行礼。这李显忠原名李世辅,十七岁随父出入行阵,颇有胆略,积功至武翼郎,充副将。后金人陷延安,授李显忠父子官,二人每欲乘机归宋。李显忠用计擒住金将撤离喝,欲向宋献功,但被金人所追,至河边无舟可渡,乃与撤离喝折箭为誓,一不准杀同州人,二不准害其父等,撤离喝答应。李显忠遂急遣人告知其父,其父挈眷南行,途中被金人追及,家属三百口尽皆遇害。李显忠悲愤至极,奔至西夏乞师复仇,夏主封他为延安经略使,领兵马取陕西五路。李显忠到延安时,闻延安复为宋有,遂执住夏将王枢有意归宋。夏人用铁鹞子军来取李显忠,被李显忠击退,获马四万匹,随之用大宋“绍兴”年号揭榜招兵,得万余众,缉得杀父仇人,碎尸泄愤。

四川宣抚使吴玠遣使宣抚,说南北已议和,劝他勿多生事,李显忠遂去见吴玠。吴玠送他至行在,赵构抚劳再三,赐名显忠,授为都统制。李显忠上言北伐之策,为秦桧所忌落职。秦桧死后,李显忠得复原官。

赵信将李显忠扶起。这时车马辘辘作响,此木、柯思野等人护着钦宗和朱氏灵柩来至营前。虞允文、李显忠及众将士皆是一诧,不知来人何以推着两具棺木至此,见他们手上也拿着兵器,欲要让兵马将之围住。

赵信道:“这些也是中原武林同道,他们负责护送我父皇母后的灵柩。”虞允文、李显忠和时俊等众将士大吃一惊怔呆住了,赵信又道:“赵某得中原各位英雄相助,一个月前才从五国城中将灵柩抢出运回,这便是我父皇和母后的灵柩。”

虞允文、李显忠和众将士回过神,一齐拜倒在柩前放声大哭:“想不到先皇和皇后被拘数十载,今天终于得还故国了……”群雄眼眶也不由湿润了。

赵信将虞允文挽起,虞允文哀泣道:“原来太子等人是被完颜亮一路追赶出生入死逃回来的,微臣这就修奏折呈报朝廷,让天下百姓尽早获知此讯,太子以为如何?”

赵信寻思:“父皇和母后回到了大宋,理应让百姓知道,且我虽将父皇母后二人灵柩运回,此后诸事尚须朝廷作主。”当下道:“一切便依虞参军。”虞允文恭身领命,擦干泪进营中去写奏折。李显忠等人这才站起,将两灵柩护送进营中,派重兵值守看护。

完颜亮败退回营后,大怒,除将退回的兵将杀掉外,还要把劝他渡江的梁汉臣斩作两段,梁汉臣哭喊求饶。余将知完颜亮性情暴戾凶残,且这梁汉臣平素也是溜须拍马之辈,大家均不耻他行径,是以也没有人出言为他求情。

完颜亮杀了梁汉臣,余怒犹未息,欲要再问罪诸将,忽然,帐外两骑急急驰至,滚鞍下马进营跪奏道:“启禀陛下,曹国公完颜乌禄已在东京即位,改元‘大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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