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转过头,与他目光相遇,见他神情有异,脸上顿时大红,低声道:“大师哥,你这般瞧着我干什么?”那青年醒悟过来,忙掩饰窘态,道:“师妹吟的词子真好听,那苏大学士是谁啊?”那少女笑道:“是鼎鼎大名的苏东坡大学士了,大师兄准是不知他词中说些什么了。”那大师兄又脸一红,道:“是,师妹你说给我听罢。”
那师妹道:“他上阙写的也没什么,只是围猎的盛况,锦帽貂裘,全城的老百姓都出来看他,苏大学士为报答百姓的深情厚意,决心要像东吴的孙权一般射只大老虎给百姓看看。下阙则以魏尚自比,心胸大得很了,要把弓弦拉得像满月一样,将西北边境上的敌人一扫而光。”
那大师兄吓了一跳,道:“那苏大胡子有这般好本事么?”那师妹道:“所以说师兄你没有好好读书便是这般样子了,这是诗中的寓情比兴之法,他一介书生,只是个文臣,也未必畅晓军机,如何能临阵怯敌?只是直抒胸臆豪情而已。”
那大师兄笑道:“师妹,你不读些写绣花扑蝶的书儿,却去读这些大人打仗的书,我看与我不读也差不多。”但后面那几句词子他实是太爱,忍不住也吟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这‘天狼’可是指入侵我们大宋边境的敌人吗?”那少女道:“嗯,幸好大宋已与辽国、西夏息兵数十年了,四海享平已久。”那大师兄笑道:“看来这天狼星也不需射了。”
那少女柳眉一扬,道:“不然,国势时运如日月之变化盈亏,强弱此消彼长,焉知哪一日不起战事?”那大师兄一震,顿时肃然,向那支禁卫军的箭羽瞧了一眼,道:“师妹说的极是。”目光不由向极北远天深处投去。
那少女见他形样豪迈,神为之倾,耳畔也仿佛听到了匈奴人的牧歌和金鼓战马声,一青年将军仿佛正携弓搭箭驰马于白山黑水的辽阔苍野间,忍不住道:“大师兄,有一天你定能踏歌击鼓,持节云中的。”
那大师兄神驰塞外,道:“云中?现在当是女真人所居之处罢?咱们又怎能到得那燕漠之地?且咱们又到那儿去干什么?”那师妹也说不上来,茫然道:“是啊,现今宋金两国和睦,咱们又到那儿去干什么?”不由又瞧了一眼那箭羽,再向远天出神。
忽然头顶数只悲雁惊鸣而过,那大师兄回过神,笑道:“咱们别想这些事了,这是些皇帝将相该想的事儿,咱们想来干什么?且打猎去罢。”那少女“嗯”了一声,甜甜一笑,二人纵马往前疾驰而去。
众少年见两人赶了上来,大为兴奋,欢呼让二人射雁。那大师兄也不客气,从马背上摘下强弓,催马向雁群追去,然后放开缰绳,连枝箭发,只听一阵嗖嗖嗖嗖箭响,诸箭在空中连成一条黑线,跟着啪啪声响,诸箭在空中纷纷折断,如十数朵小黑花般绽开,煞是好看。
众人一愣:“大师兄的箭枝怎地折断了?莫非这是大师兄新创的箭法?”但见十余只大雁先是往天冲飞,继而一只只扑愣愣掉下,众人欢采如雷:“大师兄箭法如神,将箭互相射断,竟惊得那雁儿齐齐掉下,比之当年魏国更赢的‘惊弓箭法’犹胜百倍。”“呸,大师兄是将自己的箭射断,一支变成两支,两支变成四支,这样一来,天空中多了一倍的箭,便可以射下多一倍的雁了。”一时颂声如潮,赞那大师兄箭法另辟蹊径,得“惊弓箭法”之精髓,千余年来第一人。未被射中的余雁惊慌高飞,空中雁羽飘零,悲唳满天。
那大师兄犹未回过神,东面山梁上走来一长瘦老者,身穿灰褐长衫,猎猎作响,肩头处蹲坐着一只灵猴,身后跟着一群弟子,手持兵刃。跟着西路又脚步瑟瑟,另一群人赶上来,为首之人身形高大,头戴黑冠,身穿紫衣,双手负后,比那老者年轻了十多岁。
那灰衣老者斜睨了一眼那大师兄,怪声怪气道:“秦远华的弟子识射什么狗屁箭法,你是他的大徒儿卫彪么?”那大师兄应了一声“是……”话声刚落,那老者“呼”的一招攻去。
这一招似掌击似爪抓,暗含了掌法与爪法的精义,对方若道使的是掌,他便化为爪,若道是爪,他则变为掌,实是极厉害的招式。卫彪一怔,不懂对方何以一上来即出狠招,更不懂如何招架,欲缩身躲闪,那老者变势下击,“砰”的将他击下了马。
那师妹和众少年忙赶去相扶,惊问伤情。那大师兄一阵气急胸闷,勉力站起,揉了揉痛处,道:“我没事。”。
一书生模样的少年迎向老者,道:“不知前辈到化龙山来干什么,何以一出手便伤人?”这少年叫桂文,长得面皮白净,善读诗书,人如其名。
那老者阴鹫着脸道:“化龙山便只准你们打猎么?”桂文道:“前辈自然也可以在这儿打猎。”那老者嘿嘿冷笑几声,道:“你们手上拿的就是老夫打下的雁儿。”
众人心头一跳:“这老儿多半是胡吹大气。”正要反唇相讥,斜眼见几只大雁身上均篏着一支透骨钉,一下惊得张大了嘴巴,显然雁儿并非大师兄的神箭法射落,而是那老者发暗器打落,且这老者发暗器之前还将大师兄的箭羽打断了,对方身手之了得,当真无法可想,顿时气为之夺。
桂文恭恭敬敬的将手上大雁呈上:“既是前辈打落的,前辈取去便是。”那老者哼了一声,道:“用箭射雁儿算什么本事?能用剑气射落才差不多。”
众少年一愣,道:“老伯伯,你多半是哄骗我们罢?世间又怎能有用剑气伤雁的剑法?”那老者阴恻恻的道:“谁说没有?秦远华没告诉你们么?”众少年听他直斥师父的名字,皆有些气恼,那少女道:“老伯伯高姓大名?不知上山来有何贵干?”
那老者怪眼一翻,道:“我叫什么名字,你女娃娃还不配问。”抬头往岗上看去,重峦叠嶂中隐现着一山门,门上刻着四个銮金大字——“剑曾天下”,字只遒劲有力,虽有群山雾霭遮掩,仍煜煜生辉难掩其势,让人肃然起敬,遂怪笑一声,纵身西行。
一身材壮实的弟子闪身将他拦住,道:“前辈不能往前面去。”此人名叫桂武,腰间斜挂着一把短剑。那老者瞧了他一眼,冷冷道:“为什么不能去?”桂武道:“那儿是本派的禁地,任何人是不能去的。”那老者哈哈笑道:“禁地?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众人往西眺望,这时日光明亮,照射进峡谷中,虽有些云雾翻滚,仍可隐隐瞧见岩石千层叠合,节理垂直,淡淡光晕辉映其上,象极大书架上一层层一叠叠的无字天书。桂武道:“那儿叫‘天书峡’,世传八位仙人在巴山中修炼时,汇集天上奇书万卷,阅尽人间世俗万象,后来修成正果去云游四海,这些天书便化为奇石,留在了这儿,是以叫‘天书峡’。”
那老者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怎么知道?是不是都去过啦?”桂武道:“没有,师父从不许我们到那儿去。”那老者诧道:“为什么?”桂武道:“可能那儿太多虎豹熊罴罢,师父怕伤着了我们。”
那老者仰天大笑,显然觉得这说法甚是荒唐。
桂文搔搔头,道:“听说这些天书里隐藏着一些无法破译的天机,至于什么天机,可不知道了。”那老者又嘿嘿一笑:“无法破译的天机?当真是无法破译的天机么?”又急啸纵行。
桂文和桂武各趋一步,并肩要将他拦住。那老者中路直进,双肩在二人胸前一撞,二人登时跌出数丈开外。众少年料不到这老者一撞有如斯之力,又是一惊。
那老者往天书峡方向纵跃而去,这一下去势如电,再无人能阻拦。他身后的弟子和那紫衣人等随之也提气追奔而去,一群人顷刻去得影踪全无。
卫彪及一众师弟见了他们这等身手,无不变色,情知无论如何追赶不上,忙让两名师弟掉转马头往山上去禀告师父,余人这才打马去追那老者等人。
赶了一阵后,那老者和紫衣人已领弟子在一处峡谷口停住,一块光挞挞的数丈见方的大石上用剑刻着“剑曾天下”四个大字,笔画深细,字体散乱,构架甚差,显然不是出于什么名家之手,比起山门那四字相去甚远,但笔画剑削斧凿,另有一股森然威势。
众少年急忙勒住马缰,齐向前面那雄奇挺拨的峡谷看去,人人热血沸腾:“这‘剑曾天下’分明是用剑尖刻画上去的,看来这儿不是有过一番比斗,就是哪位祖师爷练剑之后,一时豪气干云刻下的。嗯,‘剑曾天下’,看来我化龙派武功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也曾是在武林中大大有名过了。”人人豪气油然而生,深以师门为荣,皆觉日后须得好好练武,才不致丢了化龙派曾天下第一的脸面。
那老者等人也向天书峡聚神看去,峡中层恋叠嶂,谷幽崖深,碧水流泉,涧瀑飞泻,若轻纱玉帛悬吊,似银河九天飘落,瀑潭相连、怪石异洞,迷蒙于五彩云雾之中,绵延数十里,衬以苍翠林海、青纱薄雾,真是天上人间。众人忍不住啧啧称赞:“这天书峡美得很啊,为何不许三秦派的弟子来寻幽探奇?”
那老者心旌摇荡,拔步进谷,卫彪打了个哈哈,道:“这儿是敝派禁地,前辈不跟我师父说一声便私闯,是不是怕了我师父?”
那老者大怒:“我会怕了你师父?好,我且瞧瞧秦远华这些年练了什么功夫。”一招“猴子摘桃”势夹劲风抓向那大师兄,若被抓中,定是折骨断臂之祸。卫彪沉肩缩胸,避开了那老者的手抓,斜出一剑。那老者又使了一招“灵山献佛”,窜到卫彪胸前,双拳猛击卫彪当胸。这两招看似并无多大分别,只是一用爪一使拳而已,但威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言,前者讲究快捷迅猛,后者则求力道。
卫彪情知已不能沉肩缩胸避开,急忙挥掌封挡,那两拳击在卫彪的掌心上,卫彪连退了七八步,一双手臂有如断折了一般。这下伤创比适才尚重了几分,初时他在马上,是无备被击下,且那老者也只使了半成力气而已,现下那老者则已使上了八九成力,不过那老者也面上变色:“我这双拳难道只打退他几步而已么?”(作者:18177079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