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新来了位淑女,缪姓,听闻是因着家中出了事儿不得已其父向殿下上书延迟几日入府,而太子竟然欣然应允。
“缪……我记得朝中就一个太常府尹缪姓,可是那位?”戚钰对着铜镜相看,粉黛描眉,眉尾微微上扬,不似寻常姑娘常画的弯弯柳叶。
清漪颔首,打理着戚钰的头发:“说来主子可知我听到了什么?”
戚钰眼神一瞥:“有话直说就是。”
清漪蹙眉:“许是昨儿个缪淑女入府排场太大闹的沸沸扬扬,如今外头都在传安散伯、定北伯、太常府尹卖女求荣。”语气愈发迟疑,“士族很是不耻,这样对老爷仕途可会有隐忧?”
戚钰只冷笑:“什么卖女求荣,不过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罢了。你又怎知士族心里没想法,指不定有些人钻尖脑袋还就是进不来呢。”
清漪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
“去探探那缪氏消息。”挥袖打发了清漪。
梅园。
安若鹂在园子里走了片刻,抬头入眼的几乎都是绿色,她看了心情愈发愉悦,早春之梅园少了那凌寒傲骨却也别有风姿,可比那娇花弱蕊的讨人喜欢。
“这叶倒是比花儿待的长久。”
“花有几时好,绿叶犹长存。”
倏得闻妙语接音,安若鹂惊诧回首,是个生面孔。诧异间,来人已行至跟前。
“不知这位姐姐是哪位?”这人侧身端着笑,颔首,“同您安。”
安若鹂恍然,这便是新入的那位。抬手矮处折了一枝,“咔嚓”一声。
“鲜花配美人,不知绿叶又该如何?”
滤一遍记忆,确认当日一同入府的没有眼前这生人。
“安氏眼拙,不知您是哪位?”
“原来是安侍巾,缪氏冒犯您了。”虽说昨晚才来,可已经打探了些许消息,其中自然少不了头一份晋的安氏。缪瑾温其实不喜欢梅园,春日梅林于她看来一片光秃,不想园内藏着娇人儿。
“鲜花如此夺目,可有绿叶一半的功劳。”缪瑾温巧笑,“绿叶甘于平凡,自愿衬托,鲜花才能显示与众不同。”
“缪氏愚见,望您见谅。”
这人巧言巧语倒是让她提起些许兴趣,将枝杈丢给穗荷。
“依你之言,这绿叶倒是比花高尚许多了。”话里有些意味不明,她安若鹂是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可也不大想见人未经允许在她跟前卖弄聪明。
“说不上高尚,只是缺少不了这一味。”缪瑾温只作听不出安氏话里的攻击性,花有几时好她并不关注,倒是那叶四季总能见着,长久的很,值得她好生学习。
“我初初入府,安侍巾是我见的第一人,地点又是梅园,我可真真荣幸遇见了一个共同志趣之人。”缪瑾温笑得眉眼弯弯,“不知我可否请你共游?”安氏时有时无的疏远她不是感受不到,只是不能小瞧、不能得罪任何人,她竭力释放自己的善意。
“荣幸不敢当,只是有缘罢了。”说到底鲜花与绿叶又有何异,死后皆是一抔黄土,可这人心啊,终究是贪婪的,“我只见绿叶舒坦罢,志趣志趣,自然是有志有趣,缪娘子下定论为时过早了。”
扯了扯嘴角。
“我出来有些时日,便回了,娘子若是不嫌,日后可要常去厢房走走。”
加紧步伐先人一步离去,这梅园也不是个清净的处儿。
缪瑾温还来不及回答,人已然不见踪影,一时怔住。可是她做错了甚让人厌恶了?抑或是她不在的这十日里发生了什么……倒要让容贞去打听消息去了。
伸手摘下一叉短枝,左右看了看,突得笑了声,随手往高处丢了去。
“绿叶……嗤。”
貂蝉正同白玉堂路过,白玉堂耳朵一动,猛地拉扯一把貂蝉:“小心!”
貂蝉一个踉跄险些栽倒,正想瞪骂呢,方才站立的地方多了根树枝,话秃噜着转了调。
“呔!哪个蹄子品行这般下乘,梅园的树岂是什么宵小都能动的!”四下顾盼,不见人影,这才气急跺跺脚,“休要叫我抓住你。”
再说那缪瑾温,行至回廊处,见着一人倚柱闭目,神色祥和,似是正眠。让人放轻了脚步,踱上前看了几眼,眸子愈发明亮。
“美人就是美人,睡着了都是佳人春困图。”一时失神,不自觉将话语喃出,倏得惊醒了浅睡的人。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顾不得两靥潮红,警惕的瞪大眼睛,可是身后是栏杆柱子,身前是突然出现的奇怪女人,她无处可避。
“我乃新入府的缪氏,方才不过是路过,凑巧被佳人儿小憩模样给引了来,回神时已经在此了。”缪瑾温退后一步,歉意一笑,语带调侃。
俞嫦青蹙眉,忙唤来川雾站身侧,这才松了口气。
“缪娘子安,我姓俞,同为淑女。”
“俞娘子为何在此睡着?好在见着的是我,若换了旁人指不定就发生什么事儿了。”缪瑾温知道俞氏还在防备她,也是,头一回见呢。
俞嫦青转头看看太阳高悬,刺目的很,而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儿却还不见踪影,回身。“我本与人约好了要一道去藏书阁,结果你也看见了,那妮子放了我鸽子。”好在三月日光尚浅,晒会儿也不会黑,还暖洋洋的。
缪瑾温眼珠儿一转,有了主意。“那姑娘许是有事儿耽搁了,不若……不若我陪俞娘子去如何?一来让娘子今日不算白过,二来我也盼能和你交个朋友。”不好意思的眨巴眨巴眼,“我才来,谁也不认识,孤零零。”
缪氏一番话引得俞嫦青共鸣,要论那种一颗心无处安放的感受还有谁比她了解的更深切?一时对这人多了点同情。“既如此,那就麻烦你陪我走一遭了。”态度软和许多,俞嫦青主动上去拉着缪瑾温的手。
“说来俞姐姐怎得想去藏书阁了?”路上二人问了年龄报了名讳,缪瑾温自然而然问道。
“妹妹不知,我非昭国人士,对于日后要生活的地方总要知道一些才是,有人曾对我说要了解一个地方的方法有二,一为混迹街头,二为悦纳百书。身为女子,又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况且寻常轻易出入不得东宫,想知道风土人情自然只能去看书了。”俞嫦青对于自己的家世毫不避讳,却也知道分寸只是点到即止,她讲的这些事情随便打听打听都能知道,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的讲出来。
外来人士?有些罕见。
缪瑾温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俞嫦青,也没觉着比昭国姑娘有甚不同,就是眉眼更加柔和。
“妹妹不必如此,我的故土与昭国临近,又有一半昭国的血脉,模样自然差别不大,倒是那走兽苑里有个侍卫名唤阿骨打,蓝眼睛高颧骨鹰钩鼻,你若有兴趣可去瞧瞧。”俞嫦青一眼看穿缪瑾温的想法,觉着这姑娘有点意思,旁人都是偷偷摸摸瞥几眼,她倒好,光明正大盯着看,一边看一边不忘点头。
“那我相较于姐姐可算是个东道主了,就由我来带姐姐领略咱们大昭的美好了。”缪瑾温表现得很是热情,俞氏模样俊俏她很是喜爱,目前接触下来性子也和她胃口。
有人引路俞嫦青自然乐的轻松,欣然应允。
缪瑾温喜上眉梢,气氛愈发的融洽。
“可有人在?淑女缪氏俞氏前来借书一观。”
大门开了一扇,小娥将二人迎入。
“你们只管忙去,我们自己瞧瞧就是。”缪瑾温打发了侍女,带着俞嫦青穿梭沉重木架间,行至窗边,撩开帘子挂上,一室亮堂。
藏书阁内藏书不说万万千千,养着她们几个深闺妇人稳妥的够,连殿下身侧之人偶尔也得来一遭翻翻书籍。寻到一排架子上摆的乃是各国小籍,流连间抽出一本,才翻两页,便是入神,只心底惊叹好书。
“晏陈妹妹可有推荐?”
好在嫦青没有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脑袋,还记着此行的目的,探头问不远处的人儿。
说来缪瑾温其实是不大喜欢看书的,闺中时迫于母亲不得不念上几本,是以虽然感慨书阁内藏书琳琅满目,也只是随手翻阅几页又放回。
“妹妹没什么好推荐的,不过这本《西厢记》可以一看。”
缪瑾温将手中的书扬一扬,余光瞄见本书疑似与棋道相关,眸中光彩大绽,快步上前两步抽出。
再说俞嫦青取过书,二人分开各自寻了地儿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