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杜太医准时按着约定去宜秋溜达一圈,这次他精明了,带了好几个荷包,琢磨着一会儿分开几处放,这回可不能再叫那妮子神不知鬼不觉都摸走了,白瞎了他辛苦半天。
凭着那脉象,再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缪瑾温果真变了神色,取了好些银子来换取他的守口如瓶。至于这消息卖不卖……可得看宜秋那头的主儿大不大方了,她不要,后院里总有人肯要。
果不其然,进了宜秋偏殿,杜老头就开始老神在在装神秘。
“良使,您可知那缪氏缘何小产?”
“只听说是麝香之由……”
杜太医听了笑的更开,脸上褶子都快开成一朵菊花了,左瞅右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意思再清楚不过。
艾疏影当即挥退了一屋子侍婢,只留下栖晚。
“杜太医现在可说了。”
“缪良人体内并无食用麝香后活血之态,但身周有红麝的味道。但怪就怪在那脉象不似流产,倒像是……”话语一止,艾疏影正停到紧要关头被截住了,急的不行,可见杜老头没有再讲的意思,忙让栖晚递上50两银子,杜老头不是很满意,依旧没有开口。艾疏影忍了忍,栖晚又递上50银两,杜老头这才继续讲道,“那脉象倒像是来了月事。”
月事……顿时觉得这一百两花的值了,可事儿也没有定论,光是像也没有用,目光继续询问杜老头让他继续说。
杜老头摸摸胡子没有讲话。
艾疏影深吸一口气:“杜太医对那麝香涉猎可深?可否有什么……秘辛能告知?”
杜老头瞅了艾疏影一眼,还当这个女人的目光会停留在月事上,不成想脑子转的还挺快,继续捋着胡须:“此事也算不得秘辛,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一般人家主母会被陪嫁送红麝珠,以免陪嫁丫鬟先头生下子嗣。”不知想到了什么,杜老头嘿嘿一笑,笑容有些猥琐,“良使可别当这名儿好听,东西就是个好的——不,这还真就是个好东西,戴个几年女人就生不了孩子了。只是说寻常也难见,除却朱门大户,下面那些个是少有机会能接触到的。”
“不知那红麝珠长什么样?”心中莫名坚定就是这玩意儿作祟,但也想着验证一下。
杜老头道:“红麝珠极为好看,像红宝石,味道也不难闻,一串上好的红麝珠价值百两。”
栖晚机灵,早在杜太医说完后就溜出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带回了缪瑾温这几日确实偏爱一串红色珠子的信息。
“还请杜太医能帮我禀告太子殿下……”这次又掏出一百两,但是这一百两是拿的心甘情愿。
杜老头连连摆手,最爱的银子也没收,搓着手心里很是不舍,但这可能是夺命财,他贪财不假,惜命也是真。
以周赟那般暴戾的脾性,他说两句话就战战兢兢了,若非必要,打死他都不会主动去长信见太子,这春光无限好,他还没活够呢,哪儿能往魔头跟前凑。
艾疏影好说歹说,杜老头就是犟着嘴不肯同意,无法,只取了50两打发了他。
“艾良使,拿了您的赏,那老臣便再说道几句。再过几天缪良人脉象就会平稳,要是想做什么,最好这几天了,若太子不信,只管请陈太医来,陈太医最为硬气。”
想着杜老头最后说的话,艾疏影咬咬牙。
“栖晚……给本我更衣!”
还是想给肚子里流逝的孩子讨要一个公道,否则,怨念难除。
“艾主儿,太医说了,才小产的身子不宜吹风辛劳……”栖晚劝说。
“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去取衣服。”艾疏影纵然脸色惨白,目光却异常坚定。
这目光有些触动栖晚,最终取了厚厚的衣服套上还裹了披风,近乎身上密不透风了这才放出门去。
“艾主儿,若您身子不适了一定要说,孩子再怎样也是没了,远没有您的身子重要。”栖晚这话算是留了个底线,一切以艾疏影身子为要,不管什么事情但凡身子不舒服了,抗可得抗回去。
艾疏影神色黯然,并不作答,但心里是不答应的……可她身子大好的时候就不一定能那捏住栖晚,如今受损了,更是奈何她不得,不被吃的死死的就不错了。
她是孤女又如何……纵然无权无势无人撑腰,平日里有了太子宠爱才能存活……可如今,失了孩子,又被设计害缪氏流产,她怕,怕这府里,再没她的一席之地。
是的,现在的艾疏影认定了陷害她流产的就是缪瑾温,心里头有股火在烧,心深处的那头野兽嘶吼着就要压制不住,恨不能将缪瑾温活活咬死……既然无法压制,那便放纵吧!不管不顾,非得拖缪瑾温下水方能稍稍解恨。
摇摇晃晃,至长信。
“宜秋宫良使艾氏——”
行大礼,磕响头。
“求见太子。”
彼时,因为自家后院闹出的动静太大传到宫里而不痛快,皇后和江顺仪因此把他叫回去好生一顿训,连他那老爹都唠叨几句家宅宁静的重要性——这点他爹做的是没话讲的,起码几十年后院明面上和谐。
念及艾疏影初小产匆匆让西施请进,温牛乳予其暖身,方才去问疑。
“不好生在宜秋休养,出来作甚?”后院的女儿家属她身世最不好,可就因为这,才显得更为真实。
艾疏影饮了牛乳,温热的液体进了喉咙,暖了身子,暖不热心中的苍凉,她的心中如今只余坚定。
艾疏影知晓这东宫少不了斗争,她小心翼翼的活着,不为富贵权势,只想在这里占有渺小的一席之地,可仅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那些人也容不下她,她以为的谈笑,交心,不过是表面功夫,她也知不可信,可终究防不胜防。这日子过得好艰难,还不如她在宫外来的潇洒自在……
肃了面色,将方才与杜太医见面的话娓娓道来。
“昨日太医为妾诊脉,言妾流产是因麝香,可妾自有孕后,处处小心,身边也有殿下赐的宫女兰月,兰月懂医,妾的吃食都是她检查过的,怎会误食麝香?”
“而那缪氏——”讲到此处,艾疏影明显的咬牙切齿,恨意不能更深。
“缪氏言流产是妾所为,殿下明察,为妾证明了清白。”
“太医言她体内并无食用麝香后活血之态,但身周有红麝的味道,脉象更是不似流产而像来月事。”
她跪地一礼。
“妾自知孤身,没得依靠,这宫里谁都能踩一脚,可妾不甘。”
“殿下圣明,妾求殿下为妾查明真相,为殿下和妾的孩子讨回公道。”
越听,周赟的眉毛越打结,常年习武加之身上血腥重,本就使得他较旁人更加凶悍,此时面容一肃,气氛骤然压抑。
“兰月暂无二心,只旁人却不知怎么想了。”
艾疏影这话却也提醒了他,兰月有无二心暂且撇开,但失察之罪也占一条……送去懂点儿医术皮毛的丫鬟本就是为了给她安胎保命,麝香如此明显的陷阱却任由艾疏影载了进去……
扶起娇儿臂,比个安抚态去。
“你安心,此事孤定查到底。”
“这话是哪个太医说得?此事可还有谁知晓?”
艾疏影顺势起身,面有薄汗,因着过于激动颊边也有些微红,倒显得有了些气色。
“昨日妾使了太医院令牌,请来的是杜太医,据言他医术高明,想必是不会诊错的。”
“妾惊于他言,未免惶惶,可也知人言可畏,妾无凭无据,不敢妄言,只妾与杜太医知晓此事。妾今晨一知晓此事,斗胆入长信,为的是殿下能不被蒙蔽,给妾一个公道。”
明眸溢出的是可见的哀伤,可她面上只淡淡。怨天尤人无用,卖可怜落了下乘,皆不如心有哀戚却故作坚强更让人心疼。眼下拿凶手尚未束手无策,但至少希望能讨回公道。
“杜太医。”颇有几分咬文嚼字的态吐出三个字去,轻飘飘笑声溢出,“爱妃该是破财了。”杜太医此人他略有耳闻,以爱财闻名,纵然医术精湛也生生被贪财压了一头。
荷包里掏出张五百两银票递去:“回去好生歇着,明日便搬去采月阁罢。”
换了个住处,独居修身养心,于艾疏影是利大于弊,再来上头没人管着,人儿也能自在不少,算是补偿了。早前就有想法,只是尚且犹豫,流产及陷害一出,当即拍了板。
艾疏影愣了半晌,方才接过银票。眸中闪着神采,望着这东宫最尊贵的人,心里头暖意融融。
宫里头办事,自然少不了破财,她也知规矩,在杜太医身上花了些银两,饶是自个儿软囊羞涩,可花钱是免不了的,她也认了。可她没想到,殿下会补贴自个儿。
“妾谢过殿下。”
叹了口气,才伤了身子就大动于身子恢复有碍,可她待在神伤之地委实难捱,倒不如尽早搬出去……省得睹物伤情。
遣了展昭去太医院一问杜情,趁着这么点儿时间想了清楚,处置心中一并有数。
【杜老头的名讳是杜情,女医名讳林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