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缓缓行驶，马车内的氛围截然不同，明明是亲姐亲妹的却沉默尴尬，明明是生于二房的姑娘和大房的姑娘却其乐融融。
连带着跟在林昭林墨马车旁边的婢女都羡慕得很。
四姑娘暴躁，动辄打骂下人，五姑娘胆小，在三房话都插不上嘴。
同为一等丫鬟，怎么琼浆和玉露的日子那般好过？还有跟在二姑娘身边的紫苏，小日子自在得很。
不过也是啊，大姑娘现在出手阔绰脾气又好，二姑娘虽然说话坦率但从不苛责下人，在这两处当差可比在三房好上太多了。
马车停在距离越华堂百米之外的地方，同时还有别的马车停下，一群人叽叽喳喳已经开始互相姐姐妹妹问候起来。
为首的就是尚书府的几个姑娘。
“你可不知道，今日恐怕有好戏看呢。”
“什么呀什么呀？”
“诶呦，还不是那个将军府嫡女要来咱们越华堂的事情？”
“将军府嫡女？那个林大姑娘？”
“可不是吗，前几日和府上庶妹在宫里打赌才赢得下月校验的机会，要我说真的是小家子，居然和庶妹斤斤计较呲牙必报。”
说话的正是苏红叶，尚书府嫡长女，而她身边围绕的几个庶妹脸色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僵硬之余还是不得不附和：“是啊，姐姐说的对，同为嫡出，姐姐可要比她高贵多了。”
“谁比谁高贵啊？”林豫一下车就听见这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当下气得不行，“攀比来攀比去，你们有意思么？”
苏红叶嗤笑一声，撩了撩头发：“有没有意思也轮不到你一个庶出的讲话。”
“你！”
“好了林豫。”林宵跟着下了马车，她把林豫拉到自己身后，浅浅笑着迎上苏红叶挑衅的目光，然后微微俯身行礼，“原来是苏姑娘，家妹言语冒犯，我在这里赔罪了。”
苏红叶的脸色一变，后退半步警惕看着林宵：“你是林宵？”
“怎么，苏姑娘不认识我了？”林宵上前半步，笑容放大，“不是刚刚还议论得很开心么？这么快就忘了啊，看来苏姑娘和几个妹妹的记性都不大好。”
“你说什么呢！”在苏红叶身后的几个女子出声指责，“苏姐姐也是你这样的人能提起的吗！”
林昭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见时机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一般上前打圆场：“诶呀，大姐姐怎么在这儿站着不进去？诶，这不是苏姐姐吗？”
“呵，昭妹妹啊，你这个大姐姐可不比从前了，如今伶牙俐齿，逮谁咬谁。”苏红叶阴阳怪气说着，引起一片哄笑。
林豫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林宵拦下。
“你现在不出头，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林豫急了。
林宵轻笑着摇头：“现在出头是无用功，莫急。”
莫急？
这两个字若是落水前的林宵说，林豫铁定觉得是她烧糊涂脑子坏了，可是放在现在......莫名让人产生一种心安。
就好像身边这个少女知道一切，掌握一切。
越华堂门前的骚动自然引起里头的注意，内阁里书香环绕，一个已经上了点年岁的女子正俯身案牍看着什么，直到婢女前来禀报授课的时辰到了，女子才收拾好案牍上的一切，拿着戒尺走向正堂。
这是竹沥姑姑，宫里的老人了，从前跟在太后身边做事，后被指派到越华堂负责教导贵女们的礼仪体态。
太后身边的姑姑都是当仁不让的狠心肠，不论是谁家的姑娘，嫡出庶出都无所谓，责骂起来毫不嘴软。
若是站不直坐不正就戒尺伺候，手心红了就手背，这只手不行就换一只，两只手都打不得那就欠着下次再来。
越华堂的贵女最大也就及笄不久，在家都是掌上明珠衣食无忧，谁都不怕，就怕竹沥姑姑。
柳七七从也怕，可她学得快学得好，教过一次便回家苦练好几个时辰，因此也算竹沥姑姑手底下的一块招牌，深得各个教书老师喜爱。
正堂吵吵嚷嚷，大家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位子都是固定的，林豫没法跟林宵坐，放眼望去也没有空余的地方，林宵便站在最后排不动弹。
“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将军府嫡女又怎么样，得罪了苏姐姐还能在越华堂有好日子过？”
两个贵女的声音传到柳欢容耳朵里，她向后看去，和林宵的眼神碰上，只得歉意一笑。
“姐姐别理她，出风头那么多次也该让她知道越华堂是什么地方了。”柳宛声音虽轻，语气却狠，“以为自己生得模样不错便想抢走属于姐姐的荣耀，还要参加下月的校验，真是不自量力。”
柳欢容不做声不回答，安安静静看着手里的书，不趋炎附势，也不落井下石。
如果不是前生当过柳欢容的妹妹，恐怕林宵真的要相信世上确实有神人，确实有脱离世俗的仙子。
竹沥走进正堂，刹那间所有议论纷纭都消失，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脚步声来回在贵女之间响起，竹沥放下戒尺终于站定，看着最后的林宵冷冷，然后对婢女说：“去再搬一张桌子和软垫来。”
“多谢老师。”林宵按规矩行礼，饶是在宫里见多了娘娘小主的竹沥也稍稍愣了愣。
“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
桌子和软垫搬来，林宵便坐在最后。
她看向前头的竹沥姑姑，又微微转头扫视了一圈屋子，最后低下头。
还是这个位子，她坐在柳七七从前坐过的地方。
从前初到越华堂，与林大姑娘的遭遇不同，柳七七性子活泼开朗，因此受到很多贵女的追捧，这些追捧是否真心不得而知，总之明安府的嫡女怎么都不会被冷落。
一开始有多受欢迎，最后登高跌重的时候就会被多少人踩上一脚。
皇后和阶下囚，云泥之别，天壤之别。
而今重来越华堂，那些对柳七七阿谀奉承的人连一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林大姑娘。
人心冷暖，可见一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