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年三月初五,这一日日照月拂,潮汐起落,天元大陆似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
众人所能仰望的整片天空,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忽而白昼交替,忽而瓢泼雨下,忽而劲风震嚎,忽而霜雪厚积。
有古老家族的祭祀以命运祷誓,借以窥探这天地无常中的一缕奥秘,也有奇人异士以占卜星辰之运势,妄图猜测。
神之旨意,凡人虽不可得见,却不乏有借助天地本相之高人,借助阵法秘术,地势圣物,反复推测出来。
艺高人胆大,福兮祸所依。
这一日看似天崩地裂,鬼哭神嚎,实则有人断言,其中天地初变,万物轮转,自有天机可寻。
有人冒着鹅毛大雪,于奇山险峰中傲然凛立,手中握着一盏墨黑的烛台,念着晦涩难懂的咒术;有人顶着狂风怒号,于水天之间以神剑引天,手中牵引着无上雷电之力,以求获得较大的机遇。
这天地动荡的一日,黑云压城,百姓家家恐惧,牲畜惶惶不安,大山深处群山顷刻倒塌,无尽海底海啸翻滚波澜万丈,奇峰山石拔地而起,众人身心俱震,仿似整片天空都有人以响鼓重锤敲击,声声摄人心魄,动荡不安。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天地看似无情,实则暗合天道。
荒郊野外,无尽幽山之中,闪电肆掠,奔雷惊现,山间无数鸟兽四下奔逃,寻求庇护之地,但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一草一木却是皆没有伤到。
似乎天神只是想惩戒这诸天万兽......
好在天地异象的变化仅仅持续了一日,而后天转晴朗,昼夜开始交替,似乎又回复到了往日的安详。
城中百姓开始照常出游,依山而居的村子也开始整合,只是人们偶尔抬起头来看天的时候,眼神里却是多了一番难明之意,他们都知道,天地准则也在这一日开始混乱。
......
天元大陆。
极南之地,有大片黑压的群山,连绵不断,形成一条苍莽山脉。
苍莽山脚,有一个小村落,村子以竹栅栏围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合院。
村口立着两根松木,牌坊上挂着褪色的两盏红灯笼,简单的写着三个字,远山村。
远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从浅浅溪流望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是厚重黄土坯垒砌的瓦屋,还有茅草铺成的屋顶。
城中天色晴朗,这里连绵群山之中,天空却是大雨瓢盆洒落,地面黄泥都溅起鸡蛋大的水泡,整个天空都阴云笼罩,山间闪电缭绕,恐怖森然。
靠北有一间稍微大点的屋舍,里面枯灯泛黄,人影绰绰,村民围在里面,神态焦急的说着什么。
“白村长,村中几个们孩子不见了。”有妇人含泪诉苦道。
“是啊,咱们整个村子都找遍了,你说这外面风雨飘摇的,几个孩子能跑哪里去?”有人叹着气道。
“我听说是长歌故意惹事,要找我家狗剩麻烦,我看这小子,多半吃里扒外,仗着自己年纪大,整天欺负孩子。”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出言道。
“长歌的品行我们大家伙还不知道吗?他平日待我们如同亲人,咱家狗剩不整天惹他就不错了,你这妇人之见。”另一个人出言斥道,看样子是她的丈夫。
“沿途的溪水河畔,孩童们经常玩耍的地方,我也都找过了。”有人来回踱着步子,走到窗外看了一眼浓郁的天色,接着道:“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大半日,那些孩子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床榻上坐着一个七旬老人,白发苍苍,却是面色红润,浑身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气息,此时众人将情况一一说明,便都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
村长皱着眉头,过了好半晌,仿似下了艰难的决定一般,起身悠悠道:“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长歌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怎么会做出伤害玩伴的事。既是整个村子都找遍了,我想,他们应该是去后山了。”
后山这两个字一出,村民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竟是兀自向后退了几步。
“这么危险,这几个孩子还去后山干什么?”妇人止住哭声,哽咽道。
“白村长,后山可是禁地,您当初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半步的吗?”有村民出言道。
“我的确说过不准人踏入,只是今日怕是不同了,这天地异象,我设下的结界消融了。”村长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罗盘,拨弄一阵,皱着眉头,沉思一会接着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带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白叔。”有年轻人挥拳道。
“孩童胡闹,你岂非也要跟着胡闹?”村长瞪了他一眼,接着朝众人道:“阿宝这孩子淘气可爱,我自然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他们这几个孩童这般突然失踪,只怕其中牵扯了别的原因。”
“今日异象齐出,难保不会有妖邪趁乱作祟,你们且将这罗盘收好,我去将他们带回来。”村长背负双手,抬脚出门看了眼黑云,眉头却是不住的跳动。
罗盘之上星光点点,有着某种运行轨迹,村长交代事宜,当下擒了把油纸伞便迈步走出。
未时时分,远山村的后山更加漆黑,群山起伏,雷电滋生,像是有来自深渊的恶魔潜伏在地。
白子行撑着油伞,径直往后山走去,脚下小径满是泥泞水沟,他行云流水的身法,却使得半点泥垢都不曾沾上布鞋,几个起落,人已远去。
......
后山密林中,电光阵阵,震耳欲聋,大雨倾泻而下,远处有群狼嚎叫的声音。
一棵巨大的松树横空被雷电劈断,扎着小辫的孩童哭哭啼啼,脚步沾满黄泥,拖得有气无力,不时扭头看看身后的树林。
眼见一颗大树迎面压来,小脸吓得惨白,惊叫一声脚下却是发软,根本脱开不得,这一番挣扎却是滚在了地上,孩童捂着脸颊,从指缝间看着大树仰面盖下,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
“阿宝,小心!”
就在此间,孩童的后方却是急速冲来一个身影,少年以左手撑地,右手勾起僵硬的孩童顺势便是一滚,少年堪堪将孩童抱在怀里,那松树便应声倒下,距离近在一寸之间。
“阿宝,你没事吧?”少年满脸欣喜,将孩童扶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方才救人心切,脚却是被压了个结实。
怀中孩童睁开眼睛,脸上并无感谢之意,有的只是冷笑,当下推开少年,扬手便是一个巴掌,出手狠毒。这孩童不过八九岁年纪,掌力却是不小,并指如刀带着罡风,直逼少年脸颊而来。
少年忍着剧痛,返身看着树干,哪里有所发觉?当下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却是停下的动作,楞在原地,直直看向孩童。
“我告诉你,长歌,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便会对你感恩,这一个巴掌,便是打醒你,让你时刻记住,像你这种人,只配寄人篱下。”阿宝稚嫩的脸庞在这阴云之下越发狰狞起来,他言语阴柔,似有满腔怒火。
阿宝掌掴了少年,似乎有些解气,目光一扫,却是看见了残松下压少年压着的腿,嘴角擒着笑意,走上前来踩上一脚,待少年痛呼出声,他便接着奚落道:“救人英雄,怎么痛呼出声了?看样子很痛吧?”
长歌先后挨了一掌一脚,神情反倒冷漠下来,他很无力,很想痛快哭一场,只是他知道,此时哭泣,只会让这个心狠手辣的人看笑话。他冷眼看着眼前这个蛇蝎心肠的孩童,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八九岁人,能够有这样的心机,同他一起来到后山的八个玩伴,便是今日一一葬送在阿宝的手上。
此前的后山悬崖、以及泥流滑坡上的痕迹,还有那山野传来的稚气空号哀怨声,猛兽仰天长啸声,都是拜他所赐。
“果然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看他有恃无恐,猜想应该不错,长歌暗自吸着冷气,脸色却是平静下来。
“我想干什么?”阿宝脸色带着笑意,围着长歌转了几圈,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脚下却毫不留情的蹂躏几下,冷笑道:“现在只剩你我二人,我也不用瞒你,便让你做个明白鬼,然后安心下地狱去吧!”
“昨日我爹爹便告知与我,近几日城中有人来信,说是会有异象发生,交代我借此机会,将你们引进这山林之中,你们若是全部消失,村民必然向白子行那老东西施压,故而交出星斗罗盘护村民周全。你且看看这是什么?”阿宝冷笑连连,自怀中掏出一把精金匕首,接着冷笑道:“这把匕首,先前一共沾了五个人的血,可是你看,它依旧干净明亮,谁能知道呢?”
精金匕首打造优良,条纹优美,握柄出镶着玉珠,分外精致。
明晃晃的刀刃近在眼前,阿宝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爹爹?林叔?他怎么会有这般想法?还有白爷爷,他怎么样了?”长歌心头一惊,不去理会阿宝手中的匕首,反问道。实在想不通平日里殷勤淳朴,待人和善的林叔会有这样令人恐惧的城府。
“我爹爹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岂是白子行这个老顽固能懂?何况我爹已经谋好退路。”阿宝摸着出鞘的短刃,当下眼神阴柔,冷笑道:“还是担心你自己,倒是没想到,你一个身无半点武功的人,身手却是如此敏捷,若不是假意被巨木欺身,你又怎会出手相救?”
“多说无益,今日你必须死!”阿宝高举匕首,怒吼一声便是往下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