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又植药材,又通医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药香,难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医圣姜文浩?
可是,看他的著作时,其间措辞之文雅,见解之独到,药方配伍之老练,再怎么说,要达到这般境界,至少也应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近耄耋之年才对。
可面前这人,约莫与顾韶元一般年纪,玉树临风,气质沉稳。甚是不像啊。
“这位小姐,在下出手在医药世家,父母皆是郎中,若姑娘不嫌弃,或可为你诊治看看。”他转过身,低着头,一举一动都十分儒雅得体。
既如此,难道他是姜文浩的儿子?步半雪压制住心内的狐疑,向亦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提防着,若这人有任何不轨举动,及时控制住他。而后方点了点头,将背转向他。
雪白的肩背后面,竟是一道道刀痕,其中有些还渗着乌黑的脓血。男子有些骇然,这伤口,溃烂成这般,这女子方才还镇定自若地与自己说话,与当年关羽刮骨疗毒时,安然下棋别无而止,他心内有些佩服。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根干枯的植物,递给步半雪,“含着它,或可减轻你的痛苦。”
步半雪点点头,将那株干草放入口中。一阵苦意从舌根蔓延至整个口腔。
“看伤口的形状,该是刀伤。未及时处理好,加上汗液的催化,方变成了这般。看着溃烂的程度,该是有一日了。”
步半雪有些惊讶,这人全都说中了!
“倒也无碍,我身上,正好带着疮药。”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透过白色的瓶身,隐隐约约可见细细的粉末。打开瓷瓶,里面有个小勺子,他用小勺子舀起一抹粉末,小心翼翼地往步半雪的伤口上撒。
果然,那株干草起作用了。不仅没有任何剧烈的疼痛感和烧灼感,反而能感受到疮药的凉意。再加之那人上药的动作轻柔缓慢。步半雪只觉,肩背不再紧绷着,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上完药后,那男子复又背过身去,亦梅这才帮着步半雪穿上衣衫。
“多谢公子搭救。”步半雪走到他面前,欠了欠身。
“既如此,我也该回去了。”
“还未请教公子名号?”
“你我萍水相逢,不过彼此人生中一匆匆过客尔,区区名字,何足挂齿?”
步半雪闻言,直接对质道:“敢问,医圣姜文浩与你是什么关系?”
那男子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姑娘这么问,是何意?”
“姜神医,可是你父亲?”
话音刚落,他嘴角微微上翘,带着笑意,那笑容,仿佛冬日里的暖阳,“姑娘说笑了。”
说完,他抬腿便走。
步半雪赶忙追随其后,“公子这是何意?难道……姜文浩,是公子的爷爷?”
谁料那男子笑意更重了,摇摇头。
“还请公子直言。”步半雪边走边追问。没想到他突然停下脚步,定住了。步半雪始料未及,径直撞了上去。
只见他转过身,满脸笑意,缓缓开口道:“我,就是姜文浩。”
步半雪揉着有些痛意的额头,微微仰头看着眼前人,万丈光芒透过树叶的罅隙洒落在他的发梢,肩头,林间的微风扬起衣袂,恍若梦中的场景。
想象了无数遍,印在书本封面上,书页落款处的名字——姜文浩——,拥有这样一个名字的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脸庞,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唯一没有想过的,便是眼前这番模样——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说话声如潺潺溪水,让人如沐春风。
“你,真的是他?”步半雪呆呆地问道。
“如假包换。我出生在医药世家,从小对杏林之术耳濡目染,三岁识药材,五岁通医术,十岁便可下药开方,师从国医李继柏,行医十多年。后隐居在这乐游山中,不问世事。怎会有假?”
步半雪仍是有些不信,她苦苦思索了一番,想找到什么能证明的东西。忽而灵光乍现,她解下腰间的荷包,展示给眼前人看。
“你可识得这个?”
姜文浩仔细端详了一番,见那角落里的青竹,分外熟悉,“姑娘怎会有这个?”
“你还记得?”
“在下亦有个一模一样的,是去岁,在这山中,一位公子所赠。姑娘认识左公子?”
“知己好友。我这个荷包,亦是左公子所赠。”
姜文浩笑了笑,“如此,倒也是缘份使然。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去在下的庐中,喝几杯茶?”
步半雪点点头,便跟着他往树林深处走去。身后的亦梅也欣喜不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行了几百步,一座竹屋在竹林间隐隐可见。屋前的空地上,摆着一架架药材,有些事新鲜的,有些则已晒干。屋内飘来一阵阵药香,许是还熬着药。
步半雪赞叹道:“这屋子甚是雅致。”
姜文浩点点头,“人各有志,世人贪恋俗世繁华之景,我倒觉得,这山中林海,也别有一番景致。去岁来这乐游山中采药,遇到这片林子,顿觉喜爱,便住下来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倒也乐得自在。”
“入世容易,出世难。姜先生境界高远,非常人所能及。”
姜文浩微微一笑,将炉上煨的茶,倒在竹杯里,给步半雪递了过去。
吹了吹热气,步半雪一饮而尽,阵阵荷香沁人心脾。“这茶中,竟有荷香?”
“姑娘六感敏锐,”姜文浩亦抿了一口,说道,“这泡茶的水,乃取自夏至日开放的并蒂莲上的露水。”
话音刚落,姜文浩眉头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去岁,我赠与左青衣一瓶这露水,他有救命之急用,不知此人现在如何?可活下来了?”
步半雪这才明白,原来,冥冥之中缘份早有天定。原来左青衣不止求得了药方,连这珍稀难得的药材皆是姜文浩所赠。是他,救了顾韶元。“多谢姜先生挂怀,全好了。幸得姜先生妙手,方才脱离险境,重获新生。”
姜文浩点点头,将竹杯中茶水饮尽:“如此便好……不知姑娘此番不远万里而来,所为何事?”
步半雪紧紧盯着姜文浩澄澈的双眸,坚定地说道:“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