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夜空中看不到一点光亮。浓重的夜色笼罩着王府,像是一层拂之难去的阴翳。狂风乍起,吹得院中的树木沙沙作响。
步半雪蜷缩在一片黑暗之中,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窗户纸不知是被吹破了还是年旧失修,一阵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还夹杂着许多干枯的落叶。
步半雪打了个寒战,她感觉脸上有点发烫,但身子又觉得很冷。口中干渴,她想再唤几声,看这次会不会有人听到。可嗓子已经沙哑到叫不出来了。
步半雪抱着自己的双脚,紧紧往柴堆里靠,似乎这样能更暖和一些。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树木的倒影投射在上面,像是儿时看过的皮影戏。
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上一世,自己就是在柴房受尽屈辱,可抗争了这么久,到头来仍是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关进柴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辱。
这难道就是命吗?步半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夫人——夫人——”风将一阵熟悉的呼唤声送进绝望之人的耳里。
步半雪从回忆中抽身而出:“亦梅——亦梅,是你吗?”
“夫人,是我。”
“真的……真的是你吗?”
“吱呀”一声,从夜色之中走来一抹光亮,而提着那束光的人,便是亦梅。
步半雪挣扎着站起身,“亦梅,真的是你!”,奈何身上没力气,她还未站直便软了下去,倒在柴堆之上。
亦梅赶忙跑过去将步半雪扶了起来:“夫人,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步半雪接过亦梅手里的食盒,就狼吞虎咽了起来:“谢谢你——亦梅”,嘴里含满食物,导致说出来的话有些模糊,“我正好饿了!”
“那安阳也太过狠心了,王爷虽把您关在柴房,但未曾说要撤掉饭食。独她,趁机作践夫人。蛇蝎心肠!”
“我昨天便来过一次,可门口的侍卫皆是安阳的狗,死活不让我进。今夜趁他们都出去了,我打昏了那两个侍卫,方才进来了。”
步半雪边听边吃着,忽而有些疑惑:“他们都出去了?”
“本来夫人也该一同去的!这本也是夫人的嘉奖宴,偏生小人作祟,不知道在王爷耳边说了什么,弄得夫人还在这柴房受苦。”
“什么嘉奖宴?”
“夫人救治了城郊几百个难民,王爷也破获了护城河腐尸的案子,安阳又为王爷孕育麟儿,喜上加喜,皇上便在宫中设宴,以嘉奖王爷和夫人。”
“我真是呆在这柴房太久了,”步半雪停了停筷子,慨叹道,“腐尸的案子破了?”
“说出来夫人你可能也难相信,那些腐尸,又是太子的杰作!”
步半雪有些震惊:“怎么会和太子有关?”
“大理寺那边办事忒不力,寻人告示贴出去两天,如石沉大海。幸而左青衣伤势渐好,帮忙查案。原来那些尸体啊,皆是难民!”
“难民?!”
亦梅看着步半雪难以相信的表情,点了点头,笃定地说道:“就是难民。据左青衣说,那些腐尸身上的衣物碎片,是南方特有的一种布料,由当地的藤蔓丝制作而成,颜色只有灰蓝黑三种。与其他难民的衣物一比对,确是如此!”
“并且,由于那些腐尸上皆有刀伤,王爷就怀疑和屠杀之事有关,派人去尸坑,对照桦婆婆的难民名录比对,除去黎旻埋葬了的妻儿,果真少了24具尸体!”
步半雪恍然大悟:“那疟疾的爆发,也与这些尸体脱不了干系!”
“是了,王爷也是这么上奏的。但奏折中陈述了事实,并未指名道姓幕后黑手是太子。但皇上似乎还是大怒,寻了个其他由头,罚了太子。”
“世上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视人命如草芥!”步半雪眼里含着恨意,她忽有想起从前太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怒意乍起!
“太子这样的人,迟早要遭万民唾弃的!”
“我这么久未能出去看看,难民们的病情如何?虹英的母亲有好转了吗?柱儿……柱儿醒了吗?”
亦梅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结结巴巴说道:“她们……她们……没有坚持下来……病情严重的几个小孩儿和上了年纪的人,皆……去了……”
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劈在步半雪头上:“虹英……虹英姑娘……她……”
“虹英姑娘伤心欲绝,举家离开了京城。她还要我给夫人带个口信,说‘谢谢你。京城是个伤心地,原谅我不告而别。落叶归根,我想把母亲的骨灰葬回老家的山上,有缘再见。’”
闻言,滚烫的泪水从步半雪脸上啪嗒啪嗒砸下来。如果自己的医术在精进一些,是不是就能救更多人呢?
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一条条生命在自己眼前如烟般消逝,无能为力。
如若有医圣姜文浩在,虹英母亲和柱儿,便不会死!步半雪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亦梅将手帕递给步半雪:“夫人,节哀顺便。您已经尽力了。”
“不,亦梅。”步半雪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我本可以做得更好的。疟疾定有法子可以医治,姜文浩的方子就救下了孟老三之子,我要去寻他,拜他为师,拯救更多人!”
“可是,夫人……如今你还被困在这柴房之中,如何出得去呢?”
步半雪看着此刻大开着的柴房门,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向亦梅使了个眼色,“你刚刚说,门口的侍卫皆被你打晕了。”
亦梅闻言,顿时明白过来步半雪的意图:“不,夫人,这是下下策,不妥!”
“如何不妥?”
“王爷将你关在这,只是一时之气,待气消了,自会放您出去。”言语中有些慌乱。
“亦梅,这句话你连自己都说不服,你觉得能说服我吗?”看亦梅低下了头,步半雪兀自说道,“这两日,王爷未曾踏足半步,就算他过几日来了,你觉得安阳能让我活着挨到那天吗?”
“逃了,便真正自由了。”步半雪看着门外的夜色,满是向往。
“可……可夫人……真的舍得离开王爷,离开京城吗?”
步半雪冷笑了一声:“有何不舍?十分苦换一分甜,又有什么好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