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周拂江跟随林澜颢来到扬州城外的玉狮山庄,两人一边往里走,林澜颢一边解释:“这庄子原本是王府的私产,后来养了玉狮社,干脆就将名字也一起换了。”
林澜颢直接带着人去了后面的校场,此时玉狮社里的大部分人都在里面练习,瞧见林澜颢,正在颠球的男子一脚将球踢开,几步走上前来,笑着道:“今日是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邹大哥,我给你引荐一位朋友。”林澜颢显然跟来人很熟悉,直言道:“这是我的好兄弟,姓周名拂江,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是蹴鞠的好手,今日是我专程邀他过来瞧瞧,与兄弟们比划比划。”
又对周拂江道:“邹大哥乃是玉狮社的球头,绰号踩金腿,只要球到了他面前,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是咱们玉狮社的镇山之宝!”
邹敬失笑道:“你这般吹牛,小心你兄弟当真了!”话虽如此,但邹敬神色中并无谦虚之意,显然林澜颢所说并非言过其实。
林澜颢道:“邹大哥,我看玉狮社正是缺人的时候,不如让我这位兄弟加入,也算是锦上添花,你若是不信,先让他露几手给大家瞧瞧。”
邹敬打量着周拂江,看他身形还未完全长开,却隐隐有了青松般的风姿,原本以为是贵人家的小衙内,没成想竟是有想进玉狮社的意思,当即欣喜道:“如此正好,近日这些人骨头都松散了,我正愁没办法教他们打起精神来,劳烦周兄弟,好叫他们明白什么是人外有人。”
如今的玉狮社略有些尴尬,作为扬州府四大有名的社团,走了一批球技高超的人,剩下的越发爱惜羽毛,既怕跟人比赛赢不了,又不能关上门就地解散。
若是团队比赛邹敬就拒了,但周拂江明显是有投奔意图的,他正愁队里没有蹴鞠好手,刚好可以观察考校一番。
周拂江心道,林兄弟够意思,还没见过自己踢球就敢替自己做这样的担保,万万不能叫他坠了颜面。
当即上前一步拱手道:“还请玉狮社诸位前辈赐教。”
乘着邹敬去唤人的空档,周拂江拉过林澜颢:“好兄弟,虽说咱们好兄弟讲义气,可你连我蹴鞠的样子都没见过,怎么就敢胡言乱语给我打包票啊!”
林澜颢道:“我虽然没见过,但刚才吃饭时,茶杯差点滑落到地上,不是被你及时给救回来了吗?”
方才吃饭时确实有这么一段小插曲,林澜颢说到激动处,手肘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挥落,眨眼间的功夫,周拂江就用脚将杯子给接住了,一个停顿后再将杯子踢往半空用手接住,动作一气呵成,神色寻常,颇有高人风范。
林澜颢当时就被这一手给镇住了,觉得他动作间已经有鸳鸯拐的雏形,想必也是私下练过几手,却不动声色的与周拂江继续聊天,让周拂江放下戒心,再将人拐来了玉狮社。
周拂江想清楚前因后果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以为古人淳朴,谁知道肚子里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好在并不是为了害人,否则自己岂不是不知不觉被人给卖了。
几句话的功夫,邹敬就带着社员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共有七八个人,年龄介于十六七至二十六七之间,为首的两人一个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名唤吴元;另一个星眸朗目风度翩翩,名叫张纯。
几人依次见了礼,张纯等人也在心里嘀咕,不知这人有什么本事,这些日子不少人上门自荐,可十人里有八九个都是想着玉狮社式微,乘机浑水摸鱼,蹴鞠踢得不如何,要求倒是一大堆。
最苦闷的是,这里面还有人颇有身家背景,他们还没办法拒绝,只能收下充作球童,这人看起来瘦瘦弱弱,怕不是又来一个走关系的。
吴元等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率先开口道:“不知小兄弟擅长白打还是筑球?我这儿正好有人可以陪小兄弟练练手,既然能得邹球头举荐,想来技艺非凡,也让这些新来的小子开开眼界,别一个个的自以为多了不起,鼻孔都要翻天了。”
这便是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了,若周拂江只是个花架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丑,也不好再提出想进玉狮社的想法。
周拂江想进蹴鞠社自然也是先做过功课,知道二者略有区别,前者是两队分别安排人数相同的一至十人,用除手之外的头、肩、膝等部位运球,做出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动作,越花哨得分越高;后者是在赛场中竖起风流眼,以队伍进球数量的多少作为胜负的关键。
简单来说,白打是炫球技,玩的是花式足球,而筑球更讲究对抗性,野蛮冲撞也不算犯规。
瞧着周拂江的小身板,邹敬有心卖个面子给林澜颢,当即道:“周兄弟只有一人,也没与其他人配合踢过蹴鞠,若是玩筑球,岂不是让旁人说咱们玉狮社仗着资历欺负人,不若还是选白打,你们挑出一人与周兄弟比试,如何?”
林澜颢也跟着道:“这办法好,我这兄弟今年十七,就让他与社里年纪相仿的人比试一番,也瞧得出优劣。”也是怕对上玉狮社里的老手,周拂江吃亏。
张纯见林澜颢护得紧,心生不悦,猜想这八成也是个走关系户的,若是拒绝不了,往后将人安排到丙等队列里,先让他从捡球擦球开始做,折腾上几个月,就算能咬牙忍下来,只要没出赛露面的机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
周拂江倒是可有可无,心里也明白林澜颢是为了他的面子着想,可他若只是与寻常的对手比赛,就算最后赢了,融入球社没问题,却无法令人高看一眼,就这么规规矩矩的泯然在球队中可与他原本的打算不相符。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
周拂江淡然一笑,对着吴元等人开口:“早就听闻过玉狮社的大名,对诸位前辈仰慕已久,若有机会能得到一番指教,周某三生有幸。”
张纯与吴元相视一眼,吴元问道:“你真这么想?”
周拂江给自己留了个活扣,坦然道:“实不相瞒,小弟早些年本想走科举之道,因此一心只读圣贤书,反而长期疏于锻炼手脚,自然比不得各位。”
他双眼直视众人:“并非自谦,而是在蹴鞠一道上小弟确实算不得有多熟练,全凭心中热血,不忍放弃多年梦想,这些日子粗浅的学了几招,怕是入不了蹴鞠大家的眼,只能献丑了!”
一番话也引起了共鸣,留在玉狮社的人哪个不是心怀对蹴鞠社的热爱,就算其中原本是为了养家糊口的,但若心中不是真喜欢蹴鞠,哪里能坚持下来。
众人心道:这人不管球技如何,说话倒是坦荡。原本心中的抵触也减轻了几分。
吴元更不忍心为难他,指派了一个年龄比周拂江还小些的少年:“陆凉,你先来跟周家兄弟互相学习一番。”
张纯却拦了一拦,笑道:“吴大哥,既然周兄弟有所求,咱们自当拿出真实力来比较,才不算辱没了人,陆凉学踢蹴鞠才几个月,哪儿有拿得出手的地方,不若你与周兄弟比划比划,将你私藏的绝技拿出来,也给咱们大伙开开眼。”
吴元心中诧异,不明白张纯为何要让自己上场,不是他自傲,而是杀猪用牛刀——岂不是太过小题大做。
谁料周拂江率先上前一步:“还请吴大哥赐教!”
邹敬看在眼里,只觉得少年人心气高,还是冲动了,只是他作为球头,怎么也不会让自家的社员下不来台,因此保持了缄默。
林澜颢跃跃欲试,他是玉狮社的铁杆粉丝,自然知道吴元的技巧高超,能近距离欣赏的机会也是可遇不可求,至于好友周拂江——本来就该抓住机会好好学习的嘛!
“就以一刻钟为限,在场的诸位都可做点评,如何?”
周拂江只觉得吴元拿起球,整个人气势都不一样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换了其他人来看也觉得吴元和周拂江不是一个水准的。
吴元家境贫寒,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唯有他在蹴鞠一道上早早就显露出天赋,被人挖掘成了蹴鞠社员,辗转又入了玉狮社,他虽然并非球头,却也不是默默无闻之辈,被人称作“飞腿吴”,说的就是他在筑球时跑得极快,往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落地的蹴鞠就被他抢走了。
——就是玩花式的白打,吴元的技术也不差。
宁朝的蹴鞠是用熟牛皮做球,内里由牛彘胞或其他动物的胞衣充气,形成一个接近圆形的鞠,外貌上已经非常接近后世的足球。
周拂江自己也试过,感觉比足球要重几分,其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一开始蹴鞠被高高抛向半空,又抗不过地心引力往下坠,吴元顺势用肩膀接住球,左右肩膀微微颤动,球就像听话的孩子般,服帖的跳跃在他周身,看得一旁的林澜颢不住喝彩。
见有人捧场,吴元更加卖弄起来,圆形的球从背后绕到了腹部,再顺势滚往膝盖,犹如水滴落入油锅,不住沸腾跳跃,吴元加快了双腿颠球的频率,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他还能用双手在球腿之间的空隙里比划,做出各种花样。
不说邹敬、张纯等人,其他玉狮社的众人更是眼中流露出了羡慕和钦佩。
周拂江在后世的时候接触过花式足球,知道这种踢球的方法最开始是从街头流行起来的,从南美传入欧洲,优点是娱乐性强,参与面广,几岁到几十岁的人都可以自由玩乐,发展到后面,已经成为了一种腿上的艺术。
周拂江接过球,真心赞了一句:“盛名之下无虚士。”对吴元的技艺表示了肯定,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有退却胆怯之嫌。
林澜颢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别担心,又不是让你抢吴大哥的饭碗,就算输了又不丢人,量力而为便是!”
周拂江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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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林澜颢:给喜欢的球手打CALL!?
林澜颢: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偶像插朋友两刀——没毛病!
周拂江:老子信了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