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卿在何姗姗一脸诡异的笑容下进了办公室,发现桌上多了三样东西,用小鱼缸养着的绿萝,长得很是茂盛,看一眼就知道养的人很是用心;一盆篮球大小的仙人球,顶上还开着花;第三样,一个超级古典的大木盒子,冰卿打开见里里面装着一片残缺的枫叶被制成了标本。
她的桌子被占了大半,办公室其它人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在医院工作久了,自然常常遇到患者家属登门送礼求关照的情况,但这种情况还真少见。
“师父,这绿萝是眼睛长得像你的那姑娘送的,放咱办公室既能装饰空间还能净化环境。仙人球和这看起来金贵的盒子不知道谁送的,我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
看着何姗姗那张想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八卦脸,她就没了脾气。“师父,你知不知道仙人球还有花语?”
冰卿边整理东西边顺口问“花语是什么?”
“永不放弃,”何姗姗一脸兴奋。
“这寓意挺不错,可是很难。”冰卿平心而论。
“师父,我不敢结婚了。”何姗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的情绪当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冰卿对她的变化已习以为常,我不敢结婚差不多是何姗姗的口头暗里,每次的理由都不尽相同,“出什么事了?为师能帮到你什么?”
“咱们医院妇产科昨天中午接待了一位孕妇,长得贼漂亮,剖腹产生了一闺女,老公和婆婆过来看了一眼是个女儿将人丢在医院转头就走;昨儿晚上孩子的外婆来这儿照顾她,给女婿打电话,结果女婿跟小三在一起还特理直气壮,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了女儿就是她没本事。这生男生女从基因上来说是父亲决定的,这初中学生都应该知道的常识。师父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奇葩的人,放着天仙似的老婆不管,养小三还成了彰显身份地位的标配了。这都啥年代了,重男轻女的思想还这么严重。妇产科的严丽医生跟我是大学同学,她今儿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就不敢结婚了。”何姗姗说得义愤填膺。
“你是不是傻,你没人家漂亮,你对象也没人家风流倜傥又多金,所以,你遇到这种情况的概率为零。”
这回答虽然让何姗姗不愉快,但结果是她想要的。自己这个师父当真是不会安慰人,不过自己很喜欢她。
冰卿去交费窗口替那姑娘的父亲结了剩余的各项费用,从她上大学开始,她对别人好的方式就是掏钱。去病房的时候,正好姑娘的妈妈刚替丈夫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院,便打了声招呼。丈夫石膏还没有拆,走路一腐一拐,但他坚持拎着重点的东西,妻子在旁边贴心地搀着他,两个人步调一致走向电梯方向。望着这样和谐的背影,她不禁笑出来。
冰卿让何姗姗把仙人球以医院的名义送去了池总的VIP病房,姗姗进门便见池灏在里面,心想这不是上次在医院找师父的人嘛。他看到仙人球的瞬间眼里一点微弱的光也黯淡了下来。
何姗姗从病房出来后,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池总好些,再位高权重对她这个医生来说也不过是个上了年纪需要照顾的患者。可池灏不一样,这人周身的气质让她觉得自己以细胞为单位全被冷冻住,处于冰水混合状态。幸好现在还是秋天,还没有入冬,不然自己就该被冻成冰雕了。
冰卿把枫叶标本留了下来,雍容华贵的盒子被快递去了李可的公司。
她一向节俭到家了,用罗加一的话说,
“一毛钱恨不得掰开两半花,做为一个年轻姑娘家家的,柜子里的衣服哪件都能过寿了。”
“真是个雌雄同体的貔貅,只吃不吐。抠门抠到了境界,”
“你说你工资也不低,手里没车没存款,你是打算有朝一日作古了,把这些钱放到博物馆里展览?底下简介写着:新时代阿巴贡——肖冰卿?”
下午,当前台美女将快递交给下班出门的李可手上时,他掂量了一下手中快递的重量,挺沉,便顺手扔进了车里,他喝断片的事儿常有,只要确定自己没有祸害女子清白,不至于招来死缠烂打求负责任的桃花,其它的都抛诸脑后。
路过花店时,顺便买了束玫瑰去医院找冰卿。冰卿下班出了医院大门,李可正以相当销魂的姿势倚在一辆红色的Q7上冲着她招手。
她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你来干嘛?”
“当然是约会啊。赏个脸,请你吃饭。”
“不好意思,我等下还有事,”冰卿的表情坦坦荡荡,她连拒绝人都不会拐弯抹角。
“那行,下次我提前约你得给我留时间,这花送你了,”李可把花递给冰卿,“千万别拒绝,不然我多跌面儿。”
冰卿刚打算接过花就撤离现场,一抬眼便看到池灏站在自己对面不远处,两人正遥遥相望,“李可,我饿了,去吃饭吧。”
李可笑一句“女人就是善变。”很绅士地替冰卿拉开车门。
反向而行,后视镜中,挺拔英姿消失不见。
李可见她盯着后视镜,便揶揄“冰卿,这车后视镜挺没我眼睛好使,我可以认真负责地告诉你,你牙缝里没有韭菜叶子红辣椒片,妆也没花。不笑的时候,鱼尾纹也没有。”
冰卿被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啊”
“刚那人你认识?”
“嗯”
“前男友?”
冰卿轻轻摇了摇头。
“去天北名门街吧,带你体验一下平民生活。”
天北名门街位于江州市城北老城区,这些年江州经济重心渐渐向南转移,又新建了天南名门街,不过市民更愿意称其为南天门。天北名门都是些经济实惠的小吃,不管什么小吃,统一大分十八,中份十五,小份十二,量大分足。南天门则是高端消费的集中区域,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李可显然是常在南天门消费签单的顾客,对这边脏乱差的街边摊很是排斥。冰卿轻车熟路来到一家叫笑笑的小摊前,“王叔,来两份炒米粉,两罐可乐。”
“你吃不吃辣?”
“还好。”
“王叔,要中辣”
“好嘞,小小”
王叔原来是学校食堂的师傅,后来食堂体系升级,他被辞退,便在天北名门租了摊位以炒小炒为生,她回江州之后,常常来这里吃宵夜,和王叔熟络一些。王叔管自己叫“小肖,”结果因为口音问题,听起来就是“小小”。冰卿很喜欢听王叔叫她小小,仿佛自己还住在家属院。
李可迫于冰卿的淫威将餐桌擦了三遍才心不苦情不愿动了筷子,吃了两口后,被炒米粉的美味征服,三下五除二将一大份米粉吃了个干干净净。
冰卿还在慢慢吃着,李可喝着可乐,“原来咱江州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江州其实是个很美的地方,看你有没有心看罢了。”
李可边喝边笑,“也是,平时工作忙得跟个孙子似的,跟客户应酬也是去南天门那边多一些。”
“刘总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李可作为别人家的孩子,听过太多的场面话,倒是对这句简单的夸奖有些心动,“你的恭维听起来不错,我挺喜欢的。”
冰卿顿了一下,“不是恭维,是真的,在你这个年纪能有如此成就算是吾辈之楷模了。”
“不觉得,我没有在你眼里看到任何羡慕。”李可凝望着冰卿的眼睛,看不到任何波动,她的眼睛平静地像一汪结了层冰的湖水,干净又冰冷。
冰卿感受到他的眼光,静静看着他,“人各有志,我没什么大的出息,只图个温饱,衣食无忧就成。”
李可被自己喝下去的可乐呛个半死,“你这梦想……呃,当真是个好梦想,那为了你已经实现的梦想干一杯。”
“好。”
两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离开小摊时,天已经黑了。
“月亮挺圆的。”
“今天农历是九月十五号”
“你是哪个年代的?居然用老黄历。”李可表情夸张。自己每次见冰卿都有不一样的发现。
“反正和你不是一个年代的,今天请你吃饭算是谢谢你送我枫叶,以后咱们没事就别见了。”冰卿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如果和医院有关的事情用得到的地方吱一声,我会竭尽全力。”说完发现这句话说得不地道,好像盼着人家亲人朋友生病住院似的,医生这个职业在给人送礼的时候是永远不能送药的。隔着夜色,她看不清李可的表情。
“为什么?”
“我的胃适合路边摊,一份十来块的小炒就够份了,你的胃适合牛排七分熟配上红酒,当时如果有人能在旁边拉个小提琴就更好了。”
“这不是问题,今天第一次吃路边摊,比想象中要好一些。”李可坚持道。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去相亲也是被逼的,如果耽误你了我很抱歉。”冰卿自认为自己并不具备什么女性魅力,不明白李可会有什么坚持的理由。
“拒绝是你的选择,追求是我的选择,咱俩互不干涉。”冰卿被李可的逻辑惊到了。
“随你便吧,这边离我家不远,我自己散步回去就好,再见。”
李可看着利落转身的冰卿,上车看到玫瑰花还放在自己车上,“枫叶?什么枫叶?”他想了想,
冰卿如往常一样,步行回家,这边和自己正好也是二十分钟脚程,她平日里也是吃完夜宵再散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