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衡毓手掌微微而颤,锦婉仪娘娘哪里赐的是御膳房糕点,那明明就是一封暗杀令与罢免官员与调换官员的名单。这皇上的意思一定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与方法,他老人家一定要看到这名单上的名字落在他该落的位置上。
连着好几日,天元宫内每日深夜皆有数十封密诏发出,通往全国。各中有武将文臣,暗骁平民。而管衡毓手中的那几封密诏,也正在这数十封密诏中一部分。傅延亭与苏门建德之人多半被调配至礼部这个庞大,油水最多的部门。而这一切正是打着礼部人手不够或者官吏水平有限的由头进行着。
半月中,军部中,有相当一部分正领军因不明因由被副领军替换,不知不觉中满朝文武安插不少官吏。而近些年被放在民间的暗骁护卫也再往回撤,插入御林军中咽喉部位。而另一边,苏门与傅氏则一心遣了人往礼部分一杯羹。以为这是管衡毓那畏缩小人摄于他们权势,故意给他们开道呢,心中欢喜不已。
敬帝封后大典播下来的官银超出往年两百万两,谁人不瞧着手痒,拼了命的往里钻?
而这件朝廷惊变正悄悄进行着,一场极为好看的大戏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册封德妃傅梦婉为皇后一事十日前便传遍后宫。当时六宫并不震惊,但多半羡妒于傅氏。
顾占萱听闻这惊天消息,惨白脸色后回至后殿呆坐。宫女玉娇上前安慰:“娘娘莫要伤心了,事已成定局。娘娘如此惨淡度日,还不如振作起来让皇上刮目相看。记得当年娘娘是这宫里最为受宠的嫔妃呢。”
顾占萱惨笑:“最受宠的嫔妃?自锦婉仪进宫后,你看发生了多少事,本宫早没在皇上眼里了,倒是傅梦婉那贱人最为虚伪,她一旦上位定不会放过这钟云宫上下。”玉娇手心一紧,紧握住衣袖:“那娘娘可要振作,一定保住自己在后宫的地位!”顾占萱自当不是愚昧之流,再是如何受挫,也断断不能放弃这后宫地位,那毕竟关乎到她顾家上下的荣辱盛衰。
没有皇宠,她还有权力,没有权力,她还有身世。有了这显赫身世,再是如此,她在后宫也不会举步维艰。
事后,轩承胤便遣人从天元宫送来纸鸢。
顾占萱轻轻接过纸鸢视作珍宝般,她道:“是前几日在正阳宫画作的蓝雨鸟纸鸢。”细细看来,被自己画花的蓝雨鸟眼睛已经由轩承胤亲手上了新色纹路,画作完好无缺。“蓝雨鸟亦如当年光景,然,今人却不如从前。”话及此处,潸然落泪。寂寞从此生根发芽,长成最为孤寂的花。
桃李残落,随风飞逝。
宫廷四角依旧坚挺如往昔,神圣不可侵犯。柳条在经过初春凉雨的洗礼之后愈发青翠飘逸,亦有新开的海棠。粉色玫红,嫩绿枝叶蜿蜒盘桓。凰德殿四周的牡丹也都徐徐盛开,朵朵艳丽华美,大红大紫拥簇紧密。花瓣开到极致,在翠绿枝叶映衬之下犹如血色宝石,在金色阳光之下泽泽生辉。
自德妃封后诏书下达之后,傅梦婉将会移居凰德殿。凰德殿是北朝历代皇后寝宫,广阔华美,端庄大气。近时日里,毓秀宫宫人常往返于两地之间。
顾占萱身着玫红鸢尾花绣翡翠碧丝蜀锦宫装,云鬓上斜插鸾凤镂空嵌玉金簪,高髻上正配绯色宫绢茶花。一支玛瑙嵌金捞月金步摇频频摇曳。眼角妆容是依稀不改的嫣红,妩媚艳丽。
正路过凰德殿,便看见傅梦婉的大宫女阳春提着锦盒从自己眼前昂首走过。顾占萱怒气蹭的上来:“站住!”阳春松着双肩,懒散的慢慢转过来直视淑妃顾占萱:“淑妃娘娘有何贵干?”
顾占萱又在心底念道,傅梦婉那个贱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连这些个狗奴才也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大胆,没看见本宫尊驾于此吗,胆敢横冲直撞!”阳春扬着眉角,得意道:“奴婢奉了皇后娘……”回话尚未完,啪的一耳光扇至阳春脸上。顾占萱厉声呵斥,血红眼角犹似女魔头:“不知趣的狗,封后大典尚未结束,何来的皇后?给本宫仔细着你的舌头!”
玉娇抬脚踢在阳春胸口,凶狠的道:“别忘了这宫里的规矩,淑妃娘娘始终也是主子。下次敢再有不尊,就别怪本姑娘下手狠辣!”
阳春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羞得暗声落泪,双颊通红,她坐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嘘声抽泣。惨淡的日光,将她映照得更加不堪。
回到凰德殿禀告傅梦婉,傅梦婉勃然大怒但又马上忍了下来:“淑妃那泼妇,本宫早晚会收拾她的。如今封后在即,本宫不便生事,为了这皇后之位也为了腹中孩儿,本宫一定得忍耐,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她双眸满载风光笑意,傲视群芳,将这一切都不放在了眼里。
五月初五,傅家奉皇太后慈谕举家进宫恭贺德妃封后。来者甚多,傅梦婉之父傅延亭傅太师,其母齐国夫人。后跟随三三四四侧室及众姊妹弟兄。傅梦婉在家乃嫡长女,身后有一十七八岁的亲弟,乃一母所出。名唤傅流川,身形微有消瘦。齐国夫人步入宣武门,扬着脖子惊叹北朝皇宫之巍峨雄伟,壮丽华美。
她欣喜万分,长大了双眸咧着嘴巴,看着汉白玉作宫阶,青色大理石为宫道。红墙碧瓦间都雕刻着金龙鸾凤,时可见石雕神兽放置于宫门口,虎虎生威炯炯有神。
这是她此生以来第一次入得天家。心中念着,这皇帝是她女婿,女儿是这北朝皇后想来后半生倒是多福了。她只是晓得,女儿坐上凤位,贵为皇后是多福,但她却忘记,云端之下,仅有枯骨。
后宫之路,从来都是一条不归路,只能进,毫无退路可言。
皇宴定在凰德殿举行。
凰德殿中黄金镂空雕花悬梁,宫红蛟珠纱为幔帘,置以南海珍珠数列做成玄关坠在殿阁门间。殿内四角放置有青瓷水色宽盆或景泰蓝雕花大瓷瓶,里面插着早荷或画卷。殿顶有硕大夜明珠,照明屋宇,四周又有翡翠琉璃珠石映衬明珠,一时华光溢彩。红木寿山石玉案,波斯绒绣祥云地毯。宫门则是雕花镶金凤百格式样,底座有彩色花开富贵图样。……凰德殿中布景,已至后宫极致豪奢,非人间凡物。
宴会开始,皇家歌舞自当是必备。各种歌姬舞姬姿色倒也妖娆,娇媚。翩翩起舞,丝竹管笙悦耳动听,此间风景美不胜收。
这时有一宫女跪下身来为傅流川倒酒,就在宫女举起酒杯时一不小心将酒全洒在了傅流川的锦袍之上。微有慌乱,红衣宫女急得面颊红润不过倒也憨态可掬,急忙为他擦拭。
不过那酒香倒是从未闻过,是一种热烈沁人心脾,渗入骨髓的香,傅流川闻着,内心极为舒坦。暗自想着,难道这就是皇宫大内的美酒佳酿?
红衣宫女双眼看了一眼傅流川便羞涩不已,随即退了下去,可傅流川接下来便坐立不安,颇有些急躁之态。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趁人不注意便悄悄溜了出去。宴会依然四平八稳的进行着。
稍过几日,宫里一如既往。锦姝唤了积雪前来,慵懒倚在贵妃蹋上道:“倒是这几日悠闲,方用过午膳不如去御花园散散步吧。”积雪点点头:“那积雪这就去打点,娘娘即刻可出宫散步。”
着了一身水色云锦素纹齐胸宫装,外罩了件玉涡色对襟挂珠长衫,手腕间搭着柳叶穿丝纹的水袖。发髻松挽,仅用了一支白玉兰簪子挽着,倒是如同这几日的后宫,闲淡自持,无甚大风波。
柳昭昭的衣衫自是花间柳绿,这一行走至御花园,见那末期的白牡丹开得正好,便顺手拈来戴在头上。锦姝远远望见,一看便晓得是她,便想起那日银簪之辱。
于是走上前去,拂袖伸手便扯下柳昭昭头上的白牡丹来,还将她发髻打散:“大胆,御花园中的花朵岂是你碰得的,可是不想要脑袋了?”
柳昭昭杏眼怒瞪,狠狠理了理散乱发髻道:“婉仪娘娘如今宠冠后宫,没想到到与臣妾小小妃嫔过不去,这说出去怕也是不好吧?”锦姝斜眼扫她一眼,似不耐烦道:“本宫当日说过,红疹之毒,银簪之辱必报。柳才人可是忘了?”
柳昭昭素来是狐假虎威,吞了口唾沫。锦姝横眉冷声道:“送去凰德殿吧,交给新皇后。新官上任三把火,慢慢着烧吧。”冰冷眼角掠过她身侧那会武功的宫女,嘴角含着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