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梦婉立在后面轻轻拉了拉锦姝的衣袖,才是指尖触及时,锦姝仅是伸手扛掉傅梦婉的指尖,傅梦婉便顺势就倒了下去,伴随着女子尖锐刺耳的尖叫声,正阳宫乱成了一锅粥。傅梦婉哭泣着:“本宫已经像锦妹妹道歉了,没想到锦妹妹还是对本宫心存怨恨。本宫前不久才失去了一个女儿今日又要失去腹中孩儿,锦妹妹果真狠心。要知道这孩儿也是皇上的骨肉,更是我北朝唯一的皇脉,难道锦妹妹就当真不顾及皇上的感受吗?”
傅梦婉这些话刚好说到了轩承胤的痛楚,丧女,子嗣单薄。轩承胤抱着倒地的傅梦婉一边给她擦拭着眼泪,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轩承胤拧着眉心,凶狠的模样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厉声瞪眼道:“你明明知道朕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还这般不顾皇家血脉,伸手推到梦婉,伤及无辜,你真是令朕太过失望!”锦姝委屈看着轩承胤,那黑曜眼眸里的哀伤愈发浓重起来,喃喃说着:我根本没有推她,更没有伸手……
太医火速赶来,禀报是动了胎气,如若轻心,随时便会小产。随之赶来的还有端荣太后,傅梦婉楚楚可怜的呼喊:“太后,求太后为臣妾做主,臣妾孩儿危在旦夕。”端荣太后如阴鸷一般阴沉狠辣的眼神扫了扫锦姝的脸,又回头冷看着轩承胤:“皇上难道不给德妃一个说法吗?”
锦姝与轩承胤起了争执之时,且都未曾提起如何处置锦姝之说,倒是太后来了才提起。傅梦婉柔弱的倚在轩承胤怀中,轩承胤只是淡淡看了锦姝一眼,那眼光冰冷到足矣冻死寒冬的冷梅:“正阳宫锦氏不恭,罚禁足一月。”
傅梦婉瞪大了眼睛,即刻开始哭泣:“太后,臣妾不配做这孩子的母亲,臣妾不能好好的保护他,让他平安落地!”端荣太后眼色如剑,指着锦姝道:“正阳宫锦氏暗害皇孙,按照北朝后宫律例,应该赐死,哀家看在为小皇孙积德的份上,便饶她一死,打入冷宫。皇帝以为如何?”
局势惨败,如火蔓延。锦姝目光移至轩承胤清冷孤绝的面庞,却看见轩承胤对视着怀中的傅梦婉。她的心猛然紧缩,仿佛被一只大手蹂躏,滴出鲜红血液来。轩承胤明黄色的龙袖狠狠的在锦姝面前拂下,他神色冰冷,眼底的阴暗云雾吞并了日光:“锦氏无德,伤及皇脉,打入冷宫。”
话毕,他连看都不看锦姝一眼便抱着傅梦婉踏出宫门,轩承胤明黄色龙袍背对着日光好似着了一身深渊的黑,消失在汉白玉流云纹的宫阶之上。
锦姝眼底含着泪水没有落下,贝齿咬着已经流血的嘴唇,不发一言。倔强如你我,谁都不堪示弱,因为谁都比谁脆弱。锦姝缓缓阖眼,扬声跪拜行礼,不卑不亢:“谢主隆恩,吾皇万万岁。”
月眉躬身垂头站在一处,锦姝突然回想起自己在进宫最初月眉对自己说了那句话:气节用错了地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可是很多时候锦姝都是一匹难以驯服的草原野马,而气节正是野马供以奔腾的秉性。
浅青色素纹的细纱长裙,映得容颜惨淡。云鬓上簪了一朵孤芳自赏的韵莲银丝宫绢花,淡水韵莲加以银线而就之,素如无状,清如冷月。
冷宫褐红色宫门艰难沉重的打开,发出吱吱声,似垂暮老妪半夜里的干涩喉咙里发出的重咳。
锦姝缓缓抬眸,从宫门处远望进去,这冷宫弗如荒野残殿。宫殿残墙角处还有稀疏野草,朱红宫墙也脱了色,露出森白之容。园子里,有部分黄枝枯草长到了道路上也没有人来去除。随处可见翻到的水缸,和打碎的瓷器,连走几步,不小心将这些碎瓷绊倒,尖锐的碎片差点陷进锦履中。闻得哭声歌声叫骂声,凄楚之状不用言表。
积雪垂首紧缩着双肩,咬紧牙关,月眉在旁拍着她的背,安慰道:“马上就要到了,积雪不怕啊。”积雪看着平静持重的月眉姑姑,心底稍微安稳了一两分。
锦姝背身为首,拖着浅青色的裙子,一语不发的走在前面,身后仅有月眉,积雪。
三人随便找了一处残破宫殿开始打扫。锦姝看着弯腰打扫的月眉和积雪,眉头深蹙,暗自想着:冷宫宫殿蛛网遍结,尘土飞扬,殿门也有破损,如何抵得梅国之寒。作为被皇帝贬斥的妃子是不能携物离宫的,天气逐渐寒冷,一行三人,如今连抵御寒冷之物也无,也不清楚在接下来的日子该何去何从,我们三人还会或者走过北朝的冬季吗?都怪自己任性,连累他人受罪。
锦姝问月眉:“月眉,你说本宫是不是太傻了?”月眉声色平静,那青色的宫女冠服把她衬托得是那般的清冷理智:“娘娘不傻,而是太过聪明,太过真性情。君王荣宠就好似浮花,开如盛世无双,败如惨淡卑尘。”
锦姝哀叹一声,抬头看向冷宫的天空,这时节整个天空就是阴郁,一直阴雨绵绵。沉重阴暗的乌云在天空凝滞,仿佛像一张巨大的锦被将人套在其中,将人的眼耳口鼻一一遮蔽,让人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不能自已,渐渐沉默渐渐死寂渐渐消逝。那种无形的压力将人压得匍匐在地,再也不能直立行走。
如果没有预计错,正阳宫锦贵嫔被敬帝打入冷宫的事应该传遍大内。荣宠正盛的锦氏居然在一日之间被敬帝打入冷宫,三宫六院无不哗然。
建章宫。
端荣太后正声质问傅梦婉:“你要去凑热闹为何不提前告知计划,你可知道你现在怀的是谁的孩子。”傅梦婉起身赔罪:“太后莫要见怪,臣妾只是一时见时机已到便匆匆前去,故此来不及通知太后。不过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是有还是没有难道太后娘娘不知道吗?若有,自是好的;若无,那孩儿真到临盆一日,太后又当何如?”
端荣太后老谋深算的笑了笑,眼眸却是阴冷的算计之色:“下次有什么计划记得要提前与哀家商议,至于身孕一事,方才太医暗下禀告哀家,你已身怀有孕,此事当得真。”傅梦婉张着嘴被端荣太后堵了回来,她此时此刻丝毫没有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随即甩袖离去。
傅梦婉心中很清楚,若是自己没有怀上孩子那么就等于是弃子,那老东西根本不会再帮衬她了。这一次可以除掉锦姝真是大快人心,她不是和淑妃联盟吗?哼,笑话。不过这次除掉锦姝的事自己也算在太后面前立功了,想她也不会那么快动自己的。傅梦婉盘算着,端荣太后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苏门家的血脉而已,所以才留自己的性命,而这血脉却不是…………
端荣太后看着傅梦婉离去的身影不禁冷笑:你还年轻,想要逃出哀家的手掌心还差了很远。哀家若不是利用你有孕将你桎梏我苏门之下,那怎么绑住你为哀家办事?哀家将你从冷宫救出来万一你又忘了哀家,哀家可不是亏了吗?
云嫦宫。
云嫦宫内气氛由为凝重。安予瑾揉搓着手中已经起皱的绢帕,她起身念叨着:“不,不行,本宫一定要去一趟冷宫,姝妹妹现在在冷宫什么都没有,本宫……”碧鸢连忙上前劝阻道:“娘娘不可啊,后宫妃嫔不得皇上太后允许是不能擅自去冷宫的,况且现在锦贵嫔是事情正在风头上,娘娘素来与锦贵嫔娘娘交好,定也是被人盯着的。所以现在娘娘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才能得以长久。”
安予瑾失落的坐下,一双远山黛峰拧成两条难看的麻绳:“平日里本宫有个什么事都有她帮本宫解决,现在她失势被打入冷宫,本宫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宫殿里呆坐。”碧鸢道:“娘娘不必愧疚,局势胁迫,想必贵嫔娘娘也会理解的。”
北朝敬帝定元六年九月二十八日,正阳宫锦氏不恭,遂意谋害皇脉,帝大怒,贬斥冷宫。
《北朝敬帝后宫史。锦姝传》
稍过几日,是夜,冷宫离苑。
黑衣人身手敏捷,翻越层层宫墙,在墨色似地夜里飞速穿行,雪亮的眸子闪烁。他轻轻推开离苑的门,门吱吱呀呀的响动,在这个冷宫的深夜显得极为突兀。锦姝本就毫无睡意,一下子警惕起来。黑衣人缓缓靠近,冰冷的月光落在地板上,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
月黑风高,寂冷离宫里,锦姝一直未得深眠,警觉的她一直处于浅睡中,她被一点极小的惊动给惊醒,紧忙从床上坐起来,墨黑闪着星光的星眸看着窗外,正声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