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学堂来到望德楼的时候,已经出事了,马三和同伙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胡济祥带着一帮警察抬人。
钱广润脸色煞白,一个劲儿地给胡济祥鞠躬:“胡局长,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您圣明,您一定要还给望德楼一个公道啊。”
胡济祥嘿嘿一乐:“知道,知道。”
然后对手下人说道:“把后面做河豚的厨子、周大嘴、钱掌柜,都给我带回去!”
钱广润听到这里一下瘫坐在地:“完了,完了……”
雍元生、姚泽圣正在下棋,乐松生坐在一边摇着扇子观看,杨常玉端着茶伺候着。
雍元生看了一眼杨常玉,与乐松生对视了一下,等杨常玉走开,雍元生捅了捅姚泽圣,小声地说:“老姚老姚……”
姚泽圣正思索棋局呢,不知道什么事儿,随口应了一下。
“谁啊?”雍元生指了指不远处的杨常玉。
“还能是谁?咱有日子没来姚府,没想到姚先生金屋藏娇了!”乐松生在一旁打趣。
姚泽圣脸立马红了:“哪儿有的事!人家是客人!”
几个人正在调侃,姚珍珍和栾学堂进来了。
姚珍珍一进来就嚷嚷:“爸爸,你知道吗?望德楼吃河豚死人了!”几个人大惊。
雍元生忙问:“还真有吃河豚中毒的?”
栾学堂:“吃河豚的马三当场死亡,另一个人被送进医院。现在钱掌柜的和做河豚的大厨孙大头被警察局胡局长抓走了。”
“不至于啊?他家河豚我也吃过,孙大头的手艺,怎么会出人命?”乐松生有些不相信。
“这下望德楼可麻烦了。”雍元生有些遗憾地说。
姚珍珍喝了一口水,说道:“可不是麻烦了,被人家算计了还不叫麻烦?”姚泽圣忙问是怎么回事。
栾学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爸爸,那个马三跟他那个同伙,一看就不是好人,厉秋辰跟胡济祥也跑不了干系。”
听女儿这么说,姚泽圣脸色难看:“这件事跟济丰楼到底有没有关系?”栾学堂不敢确定。
雍元生分析:“这得看厉秋辰、胡济祥他们两个害钱广润要做什么,人家就是一个开饭庄的。”
姚珍珍气愤地说:“我是想不明白了,钱广润就算有钱也未必多过汪德甫啊,他最值钱的也就望德楼!”
听到“望德楼”三个字,栾学堂恍然大悟。
钱广润被抓起来了,厉秋辰心里美滋滋的,哼着小曲儿,拎着食盒来到关贝勒家,关贝勒一听钱广润的事儿,高兴得眼睛直放光:“行!以后跟着你厉二爷了。你要是真当上望德楼大掌柜,我把雅丽嫁给你!”
厉秋辰惊喜:“当真!”
关贝勒:“当真!”
厉秋辰赶紧敬酒:“以后咱可就是亲上加亲了,我得叫你一声岳父大人。”
厉秋辰走后,关贝勒就把这事说了出来,没想到关雅丽是一万个不愿意,气得关贝勒又砸桌子,又摔板凳,他倒是想摔几件瓷器,可都让他给卖光了。
关夫人无奈,只能安慰关雅丽。关雅丽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我为什么要嫁给厉秋辰?他心术不正,阿玛拿了人家多少好处就把我许配给他?问过我的态度没有?”
关贝勒大喊:“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死也不嫁!”关雅丽有些失态地冲父亲嚷。
关贝勒被气得脸色发青,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倒。
关贝勒一病不起,家里也没钱治病,关雅丽只好把母亲和自己的首饰当掉了。可是关贝勒的病还不见好转,关夫人无奈,瞒着关雅丽跑去济丰楼跟汪德甫借钱,汪德甫是一百个不愿意,说关贝勒还欠店里八十三块大洋。厉秋辰从中讨好,暗中给了关夫人十七块大洋,关夫人千恩万谢。
厉秋辰不见外地说:“我说关夫人,您这是何必呢?以后都是一家人。”
关夫人愣了愣,好半天才说:“这件事,还得雅丽自己拿主意,二爷要真是有心,还得请雅丽点头。谢谢二爷仗义出手,您的好,我一辈子记着。”
“好端端的你会跟我借钱,是不是大娘出什么事了?”姚珍珍纳闷地问。栾学堂摇摇头。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借钱干吗?一开口就是二十大洋。”
“大小姐,我准保还给你,真的救急用。”
“你不老实!”
“唉,我告诉你吧,是为了关小姐。”
一听是为了关雅丽,姚珍珍也着急,非要栾学堂多拿点,栾学堂摇摇头:
“就二十吧,她这人好面子,不会来求你,不想她折了面子,我只能说是我们哥几个凑的,多了她该不信了。”
栾学堂去送钱的时候,随便还送了点吃的,关雅丽说什么都不要,推辞了半天,拗不过栾学堂,只得收下。临走前,栾学堂郑重其事地警告关雅丽:“关小姐,对二爷这个人您得多小心。”
经过几天救治,关贝勒还是没能撑住,撒手归了西。灵堂已经搭了起来,棺材放在院子中间。关夫人和关雅丽披麻戴孝,跪在一边接待前来吊丧的人。
厉秋辰带着吊唁的东西走了进来,一见棺材就开始装腔作势地哭:“我的贝勒爷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说这几天你送我的鸟儿不吃不喝的,我怎么就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贝勒爷我来晚了……”
他这一哭闹,关夫人更为伤心,关雅丽却轻轻皱眉,栾学堂也狐疑地看着厉秋辰。
鞠完躬,厉秋辰拉着关夫人进了屋里,当着关贝勒的棺材,就要商量娶关雅丽的事情,关夫人摇着头:“二爷,欠您的钱我们娘俩一定会还上,但这事雅丽确实不同意。”
一听这话,厉秋辰立刻翻脸,拿出字据就让关夫人还钱,关夫人无奈,只得和他争辩。听到争吵声,栾学堂和姚珍珍赶紧来到屋里,厉秋辰正抖着手里的字据嚷嚷。
姚珍珍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一百大洋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拿出一袋钱砸在厉秋辰身上。
厉秋辰不满:“嘿,姚小姐,有你什么事?”
姚珍珍怒目圆睁:“雅丽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栾学堂赶紧打圆场:“二爷,您消消气,您这顶着来还怎么谈啊?关小姐,您也消消气,大小姐,您也冷静冷静。贝勒爷刚走,这丧事还没办完呢!这要贝勒爷泉下有知了,能瞑目吗?”
关夫人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雅丽啊,咱们出去。屋里我闷得慌。”
关雅丽扶着母亲就要出去,厉秋辰赶紧拦住:“话可还没说完呢!”
栾学堂拉住厉秋辰:“二爷,哪有您这样的?贝勒爷刚走,人家家中摊上这种事,谁不难过?您别在这搓火了,关小姐就算有意也得缓缓心情不是。贝勒爷这一走,这接三送三还没妥当呢。您是个讲理的人,总得让贝勒爷入土为安不是,贝勒爷可是您的朋友。”
“哼!就你多事!”厉秋辰斜眼看了一眼栾学堂,转头对关夫人、关雅丽一拱手,“是我冒昧了。夫人小姐你们也别生气。这件事,我就先放放,贝勒爷出殡那天,我准保来送。一个月后,咱再谈。”
厉秋辰哼着小曲儿走进大堂,栾学堂正在擦桌子,也没搭理他。
程金堂担心地说:“二爷,您可一天没影了,掌柜的问起你好几回了。”
厉秋辰哼了一声:“我可是要当望德楼的大掌柜,以后跟他就是对门对面,平起平坐,他还管得了我吗?今儿个贝勒爷出殡,我去坟上烧点纸钱,关家那个大小姐是真不开眼,愣是赶我走。得,明儿个我上门追债去,让我难堪,哼!”
栾学堂一听就火了,抹布一扔:“二爷,您答应了一个月,这才几天呐。”
厉秋辰现在见了栾学堂也气儿不顺:“贝勒爷跟你没交情啊,你贴个脸去人家家里捣什么乱?还帮着关家小姐说话,你说,姚小姐是不是你带去的?成心给我难堪是不是,你还能耐了!”
“我能什么意思,我没意思。”栾学堂不甘示弱。
“栾学堂,你可别说我没警告你,”厉秋辰指着栾学堂的鼻子,“你要是坏了二爷我的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栾学堂也没好气:“掌柜的还没发话呢!”
“呦呵?你眼里就有掌柜的是不是?我还管不了你了!”说着,厉秋辰就想动手。徐永海几个人赶紧劝阻,厉秋辰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会随便找个碴儿,给我狠狠地打,打得爷过瘾,赏钱。打死了算我的!”厉秋辰对两个流氓说。
“有爷这句话,那小子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那两个人听到这话,貌似吃了定心丸。
正说着,栾学堂走了过来,两个流氓刚要冲过去,厉秋辰忽然又拦了下来。只见钱广润的儿子钱东升迎面拦住栾学堂,扑通就跪下了:“栾爷,我是实在没招了,来求您来了。”
栾学堂慌了:“您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说完赶紧扶着钱东升起来。
“栾爷,我爹是被人冤枉的,这北京这么多大馆子哪家河豚也不至于毒死人。您知道我爹的性子,胆小怕事,哪敢惹事?栾爷,我爹说了,您是仁义人,能不能救我爹出来,全指望您了。”
“我就一个伙计,哪有本事救你爹啊,您快起来,您是少爷,这我怎么受得起。”
钱东升哭着:“您可不是一般的伙计,我爹在家里也常常夸赞您。栾爷,您一定有办法,您跟姚先生熟悉,肯定有门路。姚先生到哪儿说话都管用,您替我求求姚先生。”
栾学堂有些为难地说:“望德楼这可是死了人的事,这是人命官司啊。对,你表舅不是国会议员吗?”
“栾爷您不知道,胡济祥告了黑状,我表舅被罢免了,人都回老家了。现在家里是谁也指望不上,真的是没办法才求到你,您菩萨心肠,救救我爹吧。”
“您别为难我了,这件事情姚先生是知道的,可是牵扯到命案,姚先生也不好插手。咱私下说句话,谁都知道是厉二爷、胡济祥搞的鬼,可是咱抓不着人家的把柄,没辙!人家马三家里闹得欢,这案子总得过堂啊,您还是回去请个好律师吧。”
“我爹是冤枉的,那个马三根本就没有死!”
“没死?出事那天他尸体从望德楼抬出来的,我亲眼看到的!”
“您不知道,我爹有个老乡在天津三不管地方看见他抽大烟,有说有笑。栾爷,他们是摆明了要害我们望德楼啊。”
“当真?”
“我要是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信你,可法官信不信啊?您有找我这工夫,还不赶紧去天津找人?马三要是真没死,你爹跟望德楼肯定没事。一旦走漏了风声马三藏起来了,那时候您才抓瞎呢!”
钱东升抽泣着说:“天津那么大,我从小没有出过远门,怎么去找啊。还有望德楼让警察给查封了,胡济祥想拍卖望德楼,我娘因为我爹的事情,也气病了。家里不能没人照顾。即使我到了天津找到了马三,他是混混,我也抓不来他。栾爷,求求您,跟姚先生他们说句话吧,他们要是肯出面,这事就好办了。”说完,又跪下要给栾学堂磕头。
暗处的厉秋辰脸色大变,也没心思打人了。
姚珍珍惊异地看着栾学堂:“你让小赖子去天津找马三?”
栾学堂点点头:“找到马三,就能找到厉二爷和胡局长陷害钱掌柜的证据,只有真相大白,厉二爷才不会再去逼关小姐。”
姚珍珍没说话,等着栾学堂说完。
栾学堂接着说:“钱少爷跟我说了马三没死,我才明白整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厉二爷这是诚心针对钱掌柜,下一步,肯定就是逼着钱东升卖望德楼了。他以为当上大掌柜就能如愿娶关小姐,只可惜贝勒爷这一走,坏了他的事。不然贝勒爷肯定逼着关小姐嫁……”
“狗剩儿……”姚珍珍忽然打断了栾学堂:“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关姐姐?”
“我哪有啊?”栾学堂莫名其妙地摸摸头。
“这段时间,你对关姐姐的事这么上心。”
“我,我这不是一直念着关小姐当初帮过我嘛。”
“……不知道将来我有事,你会不会这么帮我。”
“大小姐,看您说的,您家大业大,您能有什么事啊,您要是有事,姚先生第一个冲出来。”
姚珍珍心里有股醋味,走到抽屉旁,打开拿出钱来,转身交给栾学堂:“关姐姐虽然不用我的钱,可她家里现在这样,我总不能眼看着不管。这是我全部零花钱了,你帮我交给关姐姐。”
栾学堂迟疑了一下,姚珍珍把钱塞给他:“狗剩儿,你这个人心好,我就怕有些人误会了你的意思。”
栾学堂莫名其妙地看着姚珍珍,总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