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二人尽往羊肠小道狂奔,后面跟着贪道、疯尼,长须翁居中,最后是巧儒。疯尼轻功卓越,故能赶上一程,但两人内腹受伤,想要加快速度却是很难。长须翁腿短,打斗时虽灵活,但追人却是不行,巧儒则隔得太远。右边是陡峭的高山,左边是高高低低的一大片树林。风铃二人一绕过山道,便不见影了。疯尼、贪道赶了上来,很是诧异,随后长须翁、巧儒也赶来了。
四人都是老江湖,虽疯亦精,知道二人定是在附近躲藏了起来,都默不作声,凝耳细听。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声息,巧儒一使眼色,四人分头寻找。半个时辰过后,四人又都聚在山道边,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神情甚是沮丧,闷声闷气地走了。四人走了一会儿,又悄悄折回来,见确无异样,都污言秽语骂将起来,继而各自责怪别人的不是,悻悻地走了。
这时,风铃轻轻探出头,望了一会儿,才道:“他们走了,出来吧!”花公子满脸嫣红地低着头,他皮肤本来就雪白剔透,如今映着红晕,甚是娇羞。风铃瞧着他,暗暗地道:“对不起,刚才情非得已,多有冒犯姑……”花公子一惊,抬头飞快撇了他一眼,风铃心跳得慌,但脑袋却转的更快,顺着道:“且先陪个不是……”花公子瞥见他也是满脸涨的通红,样子傻愣愣的,眼珠却很灵活,甚是可爱,心里不知怎地闪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恐是别扭便从一个小石洞中走了出来。风铃跳出来急忙问道:“你,你要去哪里?”
花公子身躯微颤,停下步来,他心绪杂乱,全没主张,暗问自己:“我要去哪里?”风铃知道他没了主意,待要开口,猛听的半空一个霹雳,抬头一望,乌云已将半边天遮住,此时正值仲春与暮春之交,偶尔有阵雨。阵雨是说来便来的,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喜道:“刚逃跑的时候我们路过的那片林中有一座古庙,我们去避一会雨,好吗?”花公子抬头望着风铃,见他眼光明亮如镜,心弦不由一荡,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风铃甚是高兴,当先领路。不到一盏茶功夫,西风转动,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已经洒下来,打的树叶嘈喀声响。幸好那古庙在林中露出一角黄墙,二人纵身靠近,见庙门破匾上只剩下“神庙”两个大字,泥金剥落,显已日久失修。
风铃推开庙门,径自走到后殿,温声道:“花姑……公子,那边干净些。”这时,空中焦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连晃,花公子禁不住脸上露出畏惧之色。风铃打扫出半边地方,找了些稻草铺在地上,道:“我们暂时在这里歇会儿,待雨停了,我们再赶到市镇去。”花公子轻轻“嗯”了一声,便默不做声。两人背对而坐,各自想着心事出神。
隔了好一会儿,花公子问道:“你真的叫风铃?”语音轻脆,荡气回肠。
风铃笑道:“是啊,但不是灵气的‘灵’,也不是树林的‘林’,是铃铛的‘铃’。”花公子却不做声,风铃转过头,见他背影甚是柔婉,心念一动,哑声道:“你呢?你的名字一定很好听吧!”半饷,花公子才低声道:“花伊伊,伊人的‘伊’。”风铃“哦”了一声,喃喃道:“伊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默然片刻,才低声道:“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花姑娘……”最后几个字已如蚊声,几不可闻。
花伊伊的头低了些,娇喘微微入耳,风铃的心砰砰直跳,热血直涌脑门。两人都不吱声。眼见天色渐黑,乌云竟似压到头顶一般,看来是无法上路了。风铃起身到灶间找了些柴枝,在地上点燃了火,笑道:“看来今晚是走不了,咱们只好挨一晚饿了。”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大雨倾盆。大雨下了半个时辰,却始终不止,反而越下越大。庙后是一条山涧,山水冲将下来,轰轰隆隆,竟似潮水一般。古庙年久破败,到处漏水,风铃和花伊伊缩在屋角之中,两人为避雨漏,并望坐着,火光映到花伊伊的脸上,虽然她还是公子装束,但红红的脸蛋显得甚是娇美。她自小雍容华贵,颇受尊敬,在这荒山野地歇宿还是第一次。而又是孤身与一个少年男子共处古庙,更是她做梦都未经历过,心头不禁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火堆,没有再说一句话。
待到二更时分,隐隐听得有马蹄之声,渐渐奔近,风铃望向花伊伊,刚好花伊伊也望向他,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各自把头转开,心中竟无丝毫忧虑。马蹄声越奔越近,风铃心想:“这场大雨己接连下了几个时辰。怎地有人冒着大雨赶路,难道是花错门的人来找他们的‘小姐’?”
只听得马蹄声在庙外停歇,看来他们要进庙来了。庙门吱的一声推开,马都牵到了前殿廊下。四个阴森老者湿淋淋地走到后殿来,八只厉鬼般的眼睛透着无比恐怖的绿光,虽只微瞥了风、花二人一眼,但花伊伊全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斜过身子,和风铃挨得更近。风铃却低着头,小心地拔弄着篝火,将火苗调得旺些。
其中一位老者冷哼了一声,三人坐到对面的角落,另一人也自灶间拿了些干柴,还找到了一些木炭,回到角落,放在地上。只见一人阴森森地怪笑,双掌倏地红如烙铁,根骨节可见,甚是吓人,在地上一阵乱搓,木炭立即烧了起来,干柴也燃了起来。火光中映出这四个老者阴森恐怖、毫无血色的脸来,四人模样几乎相同,难分轩辕,面皮枯皱,散着花白的头发,乌黑的眼眶深陷,隐泛着绿光;鼻子仿佛被狗咬去了,只见两个血洞,和血盆大口构成一个倒三角。这样的古庙,对着鬼一般的人,那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很不舒服!
花伊伊只看了一眼,忍不住要吐,情不自禁地紧抓着风铃的手臂,便如风铃在店中抓着他的手臂一般。风铃的手臂没有颤动,他出奇地平静,花伊伊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心中的恐惧稍减,便如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木板。那群怪人中有一个忽道:“两个毛小子,竟也如此亲热,真他妈的怪,嘿嘿……”这人话声一出,夹着雨声,更是令人发毛。花伊伊觉察到失态,忙松开手,四个老鬼见她一副惊慌的样子,都嘿嘿怪笑起来。
风铃当然知道这四老者是十分扎手的人物,一时看不明白他们的来路,当下也不做声。四个老怪笑了一气,见二人低着头,自觉无趣,就着柴火烤起衣服来。只听一老怪忽道:“真他妈的倒霉,这样的天气却担了个差使。”
又一老怪道:“可不是,真他娘个熊,殿主还亲自交持下来,真是有什么大不……”
又有一老怪沉喝道:“住口,不可胡说。”
先前那老怪嘿了一声,道:“大哥也太谨慎了,那两个娃儿反正也活不了多时,怕个鸟?”花伊伊心里一惊,忙望向风铃,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充满无畏与自信,正满溢柔情地凝视着她,一股温暖倏然自心底升起,所有的恐惧害怕一扫而光,花伊伊忍不住也向他浅浅一笑,娇美无限。
剩下的一老怪也道:“老四,你别大意,谨慎一点总是好的,咱们‘幽血四鬼’可丢不起面子。”看来该四老怪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是鬼而不是人。
那大鬼道:“还是老二知道厉害,咱们这几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威名,可不能因一时大意而毁于一旦,何况这次是殿主亲自吩咐下来的,自然非同一般。”
鬼四“哦”了一声,又瞥了风、花二人一眼,见两人还是两个娃儿,也不放在心上,道:“令人费解的是,那五个老怪物怎地就突然出现了,而且去闹那艘大船?他妈的,那船上是不是有够味儿的婊子?”大凡怪物都喜欢称对方为怪物,这幽血四鬼也称疯尼等人为老怪物,真有点令人啼笑不得。
大鬼长叹了一口气,也瞥了风、花二人一眼,才道:“勿戒这五人这些年来隐匿江湖,最近一现身就四处挑衅,深怕武林人士不知道江湖上出了个酒肉帮,这才使殿主分外重视,遣出了大批的好手追踪五人。”鬼三不解地道:“大哥,就凭他五人怎敢在花错门头上动土,莫非背后有什么厉害的角色撑腰?”大鬼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是‘酒肉帮’,这名号我此前从未听闻,也许他们聚结了一批行踪诡秘的人,势力也不可让人小视。”鬼二阴森森地道:“嘿嘿,现在花错门以各种方式网罗江湖高手,大船抛物只是其中的一种伎俩,可真好笑,尽招些市井之徒,有个屁用。”
大鬼嘿嘿笑了几声,道:“花错门势力越来越大,几乎快成了武林第一大派,殿主也有从中作乱之意,只是怕惹起两方大战,这才隐忍不动。”鬼二哼了一声,气愤地道:“我血殿怕他花错门狗贼何来?”大鬼冷冷地道:“双方火拼,势必伤亡惨重,岂不让他人从中取利?”鬼四忽厉声笑道:“大哥,不如我们趁今日之乱擒住花错门那娃儿,如此一来,花错门还不对血殿言听计从。”另两鬼闻言,眼露精光,齐刷刷望向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