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风铃早已张目结舌,只见其中一人道:“是我,怎么?很意外?”风铃愣了愣,道:“鬼尊前辈、罗无目前辈,你们来此是……”来者正是鬼尊、罗无目。
罗无目面无表情地道:“当然你是来寻你,鬼先生怕你想不开,便找到罗某前来寻你。你知道我的本事,别的不说,这寻人的本事我要说自己天下第二,没人敢称天下第一。”一向惜字如金的罗无目却说了这么多有趣的话,闻言,风铃潸然泪下。他跪着走到二人脚前,哽咽道:“鬼前辈、罗前辈,风铃也是万般无奈才……”风铃泣不成声,鬼尊、罗无目还是冷眼盯着风铃,风铃哭道:“晚辈不是怕死,只是……二位前辈有所不知,南天魔盟双魔之一九世生魔通晓奇门遁甲、能测鬼神之事,他曾告诉晚辈,一旦我死后,无极刀叶就会依附在晚辈至亲的身上。鬼前辈,您也向我说过,我的至亲尚在人世,正是如此,晚辈怕给至亲无妄之灾,才……”
罗无目道:“看来魔盟奇人辈出啊!你的确有至亲还活着,风断、月无血!”风铃身子一震,惊啊一声,“真的?可……月无血他怎会?”罗无目冷冷道:“时机一到,你自会知晓。如今你还想送死?”风铃道:“晚辈……”罗无目侧目望着鬼尊,笑道:“装死不失为一招好计!鬼兄,你认为呢?”鬼尊开口了,他道:“你想把天钩银龙甲片拿下?”风铃点点头,便把心中所想一一向二人说出。
半饷,罗无目道:“蛇乃阴寒之物,天钩银龙更是至寒灵物,这蛇儿抗冻的本事超越了世人想象,即使是在千丈地寒、万年冰窖之中,这蛇亦能生存下来。‘无极刀叶’乃是天地寒阴之气所聚而成的,倘若未有无极刀叶相助,你如何让鳞片和蛇体分离?”风铃忽然想起,青藤毒怪也这么说过。心下大喜,道:“罗前辈,风铃懂了,如果我能让自己的右臂冷到一定程度,蛇鳞岂不是可以自动脱落?”
鬼尊冷冷道:“起来说话!”风铃站起身,鬼尊又道:“只要你能去掉天钩银龙甲片,老夫自有办法让无极刀叶枯萎。”风铃闻言一喜,道:“真的?”罗无目冷哼了一声,道:“难道你不信鬼先生的本事?”风铃急道:“不是不是,晚辈并无此意,只是……”罗无目冷声道:“废话不用多说了,开始吧!”风铃望了二人一眼,点点头,盘腿坐下。待心境平复之后,他左手捏成剑诀竖于胸前,右手紧握成拳。他闭上眼提一口真气,运转全身,缓缓地将真气汇于右臂。右臂慢慢绽放出淡淡的玉白色光芒。渐渐地,那团玉白色的光亮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篝火的光亮也被它比了下去。风铃又提了一口真气,聚于右臂,陡然间,觉得右臂奇寒无比,寒气透骨。他睁眼一看,蛇鳞却未脱落。他心下大急,强忍着剧痛,一咬牙,又猛提一口气真气,白玉色的光芒陡然变亮。只见玉白色的光芒向四周射去,照的破庙犹如白昼。
“啊……”风铃一声惨叫,玉白色的光芒陡然消失,破庙眨眼间又被黑暗包裹起来。风铃倒在了地上。风铃随即又“啊”了一声,顿时满地打滚。罗无目神情严峻,颤声道:“鬼兄,他……”只见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充血。鬼尊却未理会,冷冷地望着。
此时,风铃感觉自己的右臂快被冻成冰块,随时都快碎掉一般。他猛地起身,推开鬼尊二人往外冲去。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猛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风铃缓缓醒来,便听一人道:“要是别人帮你,就算砍掉你的右臂,也取不下这天钩银龙甲片。”风铃定了定心神,发现自己已回到破庙之中,身旁站着鬼尊、罗无目,刚才说话的是罗无目,风铃想动动身子,可右臂像压了千斤巨石般,让他剧痛难耐。他嘶声道:“天钩银龙甲片没有了?”见罗无目点点头,他长吁一口气。
风铃喝了一口茶,吕丁道:“后来呢?为何罗无目前辈在江湖上放话,说你死了?鬼前辈又是用的什么法子让麒麟火鳖隐匿?”风铃喘了一口气,道:“在谷顶,我趁明月仙子逼问花伊伊我服下何药之际,纵身跳了下去……”
风铃跳下之后,早在谷底等候的罗无目飞身接住他,一落地,罗无目便出手将他点晕。后来发生了事情风铃就记不起了。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当风铃醒来之时,只见四周一片漆黑,右臂依旧疼痛难当。这时,黑暗里传来一人声音:“你终于醒来了!”风铃听出是鬼尊声音,他挣扎着坐起来,循声望去,不远处的黑暗中站着一个人。他嘶声道:“鬼前辈,这是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鬼谷,你随老夫来。”忽然,鬼尊手里多了一盏油灯,借着灯光,风铃这才发现是在地下石室之中,自己坐在三尺高的石床上,石床摆放着七盏莲花灯。鬼尊不待风铃下床,便转身出了石室,风铃挣扎着下了石床,双腿落地,几乎站立不稳。可能是躺了太久的缘故,他摇摇晃晃了几下,稳住身子。缓步跟上鬼错,风铃只觉得双脚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从未有过的疲惫席卷周身。不知跟鬼尊上了多少个阶梯,到了一个大厅,大厅灯火明亮,罗无目早已等候再次。风铃赶紧扶着椅子,不让自己倒下。他大口喘着气,额头汗流不止,心里虚的发慌。他努力提起右臂,这才发现自己皮包骨似的,已瘦的不成人样。望右臂一瞧,手腕上的红点所剩无几,几乎不可见,看来无极刀叶已经枯萎。风铃缓了缓,嘶声道:“鬼前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无目道:“十八年前,无极刀叶破碎,便附在你的手腕上,靠不断吸食的血气保全自己。无极刀叶是何等通灵之物?见宿主命悬一线,自然也会牺牲灵力保护宿主。罗某点倒你后,带你上了竹排,顺流而下,带你到了安全之处,便开始放你的血。每日都会放一次血,一直放到昨日。”闻言,风铃毛骨悚然。罗无目笑盈盈地望着他,又道:“只是放血是个辛苦差事,放多了,怕你挺不住,一命呜呼了!放少了,又担心无极刀叶不能枯萎……哎,让你命悬一线,这一路上可没让罗某少费心思。回了鬼谷,鬼先生摆了七星阵,终日步罡踏斗以禳之,自耗真气替你续命。七七四十九日已过,鬼先生见此计已成,便将你唤醒。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知晓你已死……”风铃抱拳道:“多谢二位前辈,前辈的大恩大德,风铃必将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忽然,风铃想到什么,急道:“此事不到两月就传遍江湖,难道是罗前辈您替晚辈……风铃害你声誉受损,晚辈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风铃愧疚地望着罗无目,罗无目哈哈笑道:“我罗无目既然想帮你,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儿虚名。世人皆为虚名所累,罗某早就看破名利,这点虚名对罗某来讲,不值一提。罗某只是不想武林再生浩劫。”风铃叹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罗前辈不为浮云碍目,不为虚名累心,不戚戚于富贵,不汲汲于权位,风铃佩服!”他顿了顿,道:“鬼前辈,既然风铃醒来,想必无极刀叶也会重生,到时……晚辈该如何好?”
“如今,麒麟火鳖隐没,在无极刀叶长成之前,除了我二人,不会有人知道你还活着,只要你小心行事,更不会有人去打扰你。你去无极刀叶出现的极北之地吧,待无极刀叶长成之后,你再回中原,完成你该做的事。你走吧!”
“鬼前辈,我……”
“记住,你是天选之子,别忘了上苍托付于你的重任!老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今后一切看你的造化。”风铃还想说点儿什么,见鬼尊语气决绝,他摇摇晃晃走到二人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起身,蹒跚离去。
梦,有清晰有模糊的……梦中他看到花伊伊,还有他又爱又恨的月琳。突然,一个老者出现在他面前,那人面色阴沉,冷声喝道:“风铃,今天非切下你的右臂不可……”倏然,风铃感到钻心的痛,他猛地一声坐起身来,大叫道:“不要,不要!”
“啊……”在旁边睡觉的小弟弟被风铃吓醒了,见他恐怖神情,赶紧大叫道:“爹,爹……”边喊边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大叔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她身后就是刚刚被风铃吓着的男孩。中年大叔急道:“小兄弟,莫怕,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然后转过身对那个女子道:“美娘,快去把药给这位小兄弟端来。”
风铃面色苍白,右臂依旧钻心地痛,他颤声道:“大叔,这里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旁边小孩抢答道:“是我爹打鱼的时候,把你从河里捞起来的。”风铃轻哦了一声,立时觉得眼前一黑,又倒在床上。
后来,风铃才知道,这家人姓杜,打渔为生。那个杜大叔在河中打鱼时,发现了风铃,便把他带回家,风铃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为了调理身体,风铃便在这家住了下来。但他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实名字。只告诉他们自己叫“吴雪”,在一个没有雪的冬天出身的。杜大叔曾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动人。你怎么会在河中漂浮呢?”风铃找了一个借口,道:“跟朋友游山玩水,自己不小心落了水,再加上不识水性,溺水之后就飘到这里了。”乡下人,没那么多心眼,就没问其他的了。其实,风铃出来鬼谷,往北方赶了几日路。此时正是天气炎热,他便到河边喝口水。不想脚踩滑跌入河里。他身子虚弱不堪,在河里没折腾几下,就失去知觉了。
过了一个月,风铃的身体恢复了大半,为了不给这个贫困的家增添负担,风铃决定留下,干一些及所能及事情,打鱼、打猎,这日子也过得其乐融融。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风铃怔怔地望着天空,杜小二来到他身旁,道:“吴大哥,看什么呢?”风铃笑道:“天上除了星星,还有什么?”杜小二望了夜空一眼,道:“你会武功吗?”风铃一怔,杜小二笑道:“我跟姐姐打赌,我说你会武功,姐姐还不信呢。”风铃默然不语,杜小二忽道:“吴大哥,你会离开吗?”风铃侧首望过去,见杜小二正认真地盯着自己,一时之间不该如何回答是好。这些日子以来,他跟杜小二同吃同住,关系日渐深厚,这里早已是他半个家了。风铃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杜小二若有所思地道:“姐姐见你这几天闷闷不乐的,她说你是想家了。”
风铃轻嗯了一声,喃喃道:“家?”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家,我能回哪儿呢?”他曾经想过,能逃过此劫,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躲起来,永不入江湖,可是他能去哪儿?这段时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难不成留在这里?
杜小二大喜道:“吴大哥,既然不知道去哪里,要不你就留下来吧。我们都怕你哪天不辞而别了。尤其是我姐姐,她……”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日,风铃忽然对杜大叔、美娘、杜小二道:“我要出去两天。”两天之后,风铃回来了。晚上吃饭之时,他告诉三人他要去北方。
三人都不舍,最不舍的还是美娘。这几个月里,她早就对风铃心生好感。但在两日之后深夜,风铃留下一封书信和一袋银子,悄悄地走了。原来,离开的那两日风铃去了城里。他听说城里的何大善人欺行霸市,在深夜打劫了何大善人,把绝大部分银子分给了无家可归的人。自己留下一小部分,留给杜大叔一家。风铃觉得,他能够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其实风铃也舍不得,有谁不愿过这种宁静、简单的日子呢?这几个月他突然想明白了,这种日子不可能长久,他迟早会被找到,只是时间长短而已。这样更会连累杜大叔一家。
经过两个月的艰苦跋涉,风铃终于到了极北之地。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想要寻到无极刀叶出现之地何其之难?可自从一来到这冰雪世界,风铃运功之时,无极刀叶带来疼痛减轻不少,手臂上,原先消失的红点,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出现,风铃大喜。心想:“就算找不到无极刀叶生长的地方,也可凭借天地寒阴之气帮助刀叶生长。”
风铃按照当地人指点,又继续向北行了百来里,那里有一座荒弃的客栈。风铃到达客栈时也是晚上,只瞧得出是座客栈,墙体斑驳,殿门虚掩,屋檐上的碧瓦已脱落了大半,破败不堪。风铃见此,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刀,慢慢走上前去,将门缓缓推开。那门久经风雨侵蚀,甚是破旧,一推之下,“哗哗”掉下不少尘土,落了风铃半身的灰尘。风铃走进去打量了一番,客栈虽破烂不堪,还能够遮风挡雪。风铃也不介意,这总比露宿荒野好吧?何况,他从小到大什么苦头没吃过?自然也不介意。
冰天雪地,食物少,动物出来的更少。风铃每次出去找足三五天的食物,便回到客栈,白天睡觉,晚上借着天地寒气运功疗伤。不出一月,手臂上出现几颗的淡淡的红点。风铃忧道:“虽然无极刀叶又在生长了,可是这样缓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生长成。”但是,随之而来,发生了一件怪事……
雪满群山万类沉,幽人闭户寂无心。这一夜,风铃吃饱喝足,盘腿而坐。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提气运功。刚运行了一周天时,风铃神情倏变,他猛地睁开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是声音,准确地说是孩童的笑声。这笑声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好像在百来丈开外。风铃愣了一愣,心道:“这里怎么会有孩童的笑声呢?”就在他发愣的一瞬间,一瞬之间,笑声就清晰起来,好似笑声就在客栈外。风铃抓起身旁的刀,霍然起身。正欲冲出去看个究竟,可这笑声忽地没了。像是知晓自己被发现了似的,突然消失得悄无声息。风铃深吸了一口气,暗道:“风铃,什么牛头马怪你没见过?还怕这?”言语中,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破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细看,外面除了风呼啸的声音,什么也没有。风铃长吁一口气,笑道:“肯能是太久没听到人声,出现了幻觉。”他又回到席子上,盘腿而坐,闭目调息起来。
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晚,甚是安静;第三夜,声音又出现了,似有似无,扰得风铃苦不堪言。第四夜,子时时分,风铃又听到声音。可这次不一样了,只因出现两个声音,两个嬉笑交谈的声音。风铃大骇,凝视细听,没错,是人声。他惊道:“现在正值寒冬,我来此地一月有余未碰见一个人。天寒地冻的夜里怎会有人,且总在半夜出现?难道世上真有鬼?”虽然风铃死过几次,可一想到这次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东西——鬼,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他一把抓起长刀,飞身踢开破门,冲了出去。
此时大雪漫天万里飘,风铃环视四周。嬉笑声还在,但凭他的功力却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风铃勃然大怒,随即气沉丹田,厉声喝道:“什么东西在那里吓人?有本事就出来会会风爷的刀法。”可声音还是若有若然、飘忽不定地出现。
忽地,嬉笑声在一个地方定住了,风铃稍一定神,飞身扑了过去。刚至林中,声音却没了。风铃大骇,心道:“这……这怎么回事?明明声音从这里发出的,但……就算他们跑了,自己不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吧?”他四下搜寻了一番,并无所获。他倏然一惊,大叫道:“声东击西?”立即飞身奔回客栈。回到客栈,风铃仔检查一番,发现一样东西未丢。他怔了怔,喃喃道:“奇了,怪了!真碰上牛头马怪了?”他略一思索,暗忖道:“不行,对方意图不明,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哼,就算你们是牛头马怪,我也要揪出来看看。”随即会心一笑,道:“有办法了……”
一只野猪,今天风铃运气好极了,出去寻找食物居然遇到一只两百斤的野猪。既然遇到了,他也不客气,笑纳了。反正今晚还得招待“贵客”。东西少了,怎么好意思拿出手呢?
风铃忙活了一个晚上,午夜时分,野猪终于被烤的金灿灿,喷香扑鼻。身上的油滴下在火里,劈啪作响。风铃自幼都是在深山老林中长大,对付这些东西,他最在行不过了。他望着野猪,啧啧笑道:“香,真香!等会儿再撒上点盐,那滋味儿,不言而喻。”言毕,他又望了外面一眼,道:“平常这个时候,那人都到了,今夜怎地还未来呢?”他又笑道:“不来就算了,牛头马怪又不用吃东西。”风铃伸了个懒腰,坐下来,打开皮囊,灌了一口刀子酒,大叫道:“爽,有酒有肉,夫复何求?”便在此时,外面嬉笑声又起,风铃抿嘴一笑,气沉丹田,朗声道:“外面寒风刺骨,不如进来躲躲雪。我这里不仅有肉,还有美酒。”声音传出二里远,可外面的“牛头马怪”像没听着似的,依旧嬉笑不断。
砰地一声,一团黑影夹带着风雪撞开破门冲了进来,风铃神情骤变,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团黑影已经期至火堆前,一把抓起野猪。风铃大喝一声,翻身而起,在半空中,寒光一闪,那团黑影啊了一声,风铃就落在客栈门口,堵住了黑影退路。
风铃还未细看黑影,猛觉得背后一股疾风冲来,风铃猛提一口真气,一跃两丈高。但先前那团黑影并未向他攻来,也未打算趁机离去。风铃气沉丹田,立马落了下来。定眼一看,眼前竟是两个形相不但丑陋而且恐怖之人。二人身材矮小干瘪,长得尖嘴猴腮,头发乱糟无章地生长,且满脸满颈都是胡须,仿佛几十年未理过。衣衫褴褛不堪,像是穿了几十年没换过似的。不过最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个怪人几乎长得一摸一样,像是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两个怪物。再仔细一瞧,他们骑的也是两头奇丑的怪物。体格颇小,骨架疏瘦,全和他们的骨架相称。皮毛如树皮树叶,毛色又不纯,杂乱又无间,毛里似有蚊子隐伏其中。两人冷冷望着风铃,风铃笑道:“原来是人啊,不是牛头马怪。”
先来那人道:“这人骂我们是牛头马怪,小哥,你说该怎么办?”后冲进来的那人叫道:“大弟,你想杀了他?”被称为大弟的那人望着野猪,用鼻子嗅了嗅,道:“这小子弄的东西还不错,万一杀了他,以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小哥为难道:“对对,那该怎么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野猪,眼中放着光。
风铃却笑道:“我还要在这待一段时间,我可以弄东西给你们吃,但你们得告诉我,你们是谁?”小哥望着大弟嘻嘻笑道:“他想知道我们名号?大弟,你说我们该不该告诉他呢?”大弟却道:“可是,可是,只是……”话音未了,忽然期至风铃身前,风铃早有戒备,见他向自己出招,也不怒,寒光一闪,大弟大叫一声,往后急退。那坐骑真是天下奇物,不然,大弟的手可能早就被风铃砍下了。小哥尖声道:“这人的刀好快,真够邪门!”大弟惊恐地望着风铃,叫道:“小哥,好久没遇到这么快的刀了……”小哥笑道:“幸好纹树驴退得快。”大弟怒目一瞪,喝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功夫比他差?”小哥却道:“十八年了,能砍下我俩手的人有十八年没出现了。”大弟余悸未了,颤声道:“那两人的刀真邪门!”小哥语气陡变,恨声道:“呸,那两人刀法邪门又怎样?有臭婆娘的功夫邪门?”
风铃闻言,大惊失色,心道:“难道十八年前他们也在此寻过无极刀叶?可……”思忖间,又听大弟道:“好了好了,几天没吃东西了,我们把这只野猪吃,如何?”不待小哥开口,风铃笑道:“二位英雄,二位英雄,这头野猪还真是拿来孝敬二位的,你们只管敞开肚子吃。”小哥一听,喜笑颜开地道:“好好好,小子,这几日多有得罪,来来来,我们一起吃。”说完,大弟扯下一条猪腿扔给小哥,自己又扯下一条,两人不管风铃大快朵颐起来。风铃扔下宝刀,笑着走过去,拾起皮囊,道:二位英雄,这里还有酒。”风铃扔过皮囊,小哥接住喝了一大口,递给大弟。大弟尝了一口,抿嘴叫道:“好酒,好酒!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风铃见二人心情不错,便道:“二位英雄,不知该如何称呼二位啊?”两人对视了一眼,大弟道:“小子,听好了,我们就是‘雪窟二须’。”风铃一怔,小哥啧啧笑道:“本来我哥俩不想告诉你的,只是瞧你刀快,才告诉你。”言下之意,风铃功夫差了,不配知晓二人名号。风铃浅浅一笑,抱拳道:“请问英雄尊姓大名?”大弟抢着答道:“我们的名字本来不想说与你听,免得吓坏了你。可是呢,看你刀快,我俩才舍得告诉你,不过别人不可以听。”风铃点点头,道:“那是那是,在下三生有幸!”大弟得意地道:“你听好了,身边这位是我的小哥,也是我的大弟,名叫‘树根须’。我呢,也是这位的小哥,也是他的大弟,名叫‘树枝须’。”
树枝须长愁眉不展地叹了一口气,道:“小时候爹娘忘了给你取名字,你又有什么办法?我们两兄弟是一同出生的,长大之后,爹娘也分辨不出谁先谁后了。”树根须抢着道:“所以,我们俩经常打架,谁打赢了谁就是大哥。”树枝须抓了抓头皮,道:“今天我打赢了他,他便称我为小哥,但明天他又打赢了我,我就得称他小哥,就这样打了几十年,还是没有分出谁是小哥,谁是大弟。”说完,二人盯着风铃,树根须道:“诶,小子,你姓甚名谁?家在哪里啊?跑到这里干什么?看你功夫还过的去,可跟我们比起来差远了。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我俩杀了他之后,你拜我俩为师,如何?”树枝须尖叫道:“雪窟二须天下第一,如假包换。”
风铃心念一闪,随即面色一沉,叫道:“二弟、三弟,你们让我找得好苦啊!大哥终于把你找到了……”二人闻言,对视一眼,面面相觑。树根须尖声笑道:“这人莫非是傻子?我都可当他爹的爹了。”树枝须反驳道:“傻子能烤出这么好吃的东西?”风铃却一脸严肃,默然不语。二人笑了一气,顿时觉得气氛不对,也停止了笑,直盯盯地望着风铃。树枝须哼了一声,叫道:“不要以为给我们吃的喝的,就以为我哥俩好哄骗。”树根须望着树枝须,问道:“对,小哥,你见过这小子?”树枝须摇头道:“大弟,你见过?”树根须也摇了摇头。
风铃长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怪不得……”树根须厉声道:“你最好说清楚,什么怪不得,否则我敲碎你的脑袋。”风铃望着二人,道:“你俩知道我为何会来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吗?”两人摇摇头,树根须不耐烦地叫道:“我们不是等着你来告诉我哥俩吗?你却问起我们来了……”树枝须急道:“少废话,快说!”风铃忧心忡忡地道:“你俩都打了几十年,娘不放心你们,所以托梦给我,让我替她来寻你二人,看看你俩过得好不好……”树枝须呸了一声,打断道:“你糊弄三岁小孩子还行,想糊弄我哥俩,找死!”话音未落,二人目露凶光。
风铃毫不避忌二人目光,一本正经地道:“你们觉得我在糊弄人,那你们说说,我为何要糊弄你俩呢?”两人又是一怔,互相望了一眼。风铃道:“你们有所不知,三个月前,我每夜睡着之后都会做一梦,梦到一个老妇人望着我哭泣。她哭道,我是他孩子,现在转世投胎长大了。可她还有两个孩子,不知道他们近况如何,要我去寻他们。”风铃望了二人一眼,接着道:“刚开始我还不信,寻遍各地名医,老妇人还是夜夜来我梦里。时间一长,我以为是厉鬼附体……”闻言,雪窟二须吓得身子一震,神情厉声紧张起来。风铃知道这二人功夫奇高,但胆子却小,心下大喜。他又道:“一日,我遇见一个捉鬼的道士,你们猜,那道士怎么说?”二人来兴趣了,树根须急道:“他怎么说?”风铃缓了缓,道:“道士告诉我,是因我前世情缘未了,才会被老妇人缠上的。只要按照她说的,把她孩儿寻到,她自然不会来纠缠你了。因此,我才跋山涉水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就是为了寻你二人。”
树枝须爪了爪脑袋,尖声道:“你怎么知道她要你找的是我俩?”风铃叹了一口气,道:“直到见了你俩之后,我才确定是娘要我寻得人就是你俩了。”树根须急道:“为什么?”风铃道:“娘知晓你俩功夫奇高,虽没人能伤害你们。可是,你看看你们现在的衣着打扮,跟乞丐有什么区别?你们这让娘如何瞑目啊?”树枝须不解地道:“那为什么不是爹,而是娘呢?”风铃神情哭丧,叹道:“母子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现在的爹从不过问我吃的怎么,穿的暖不暖活。只有娘,才会这么替儿操心。”说着,风铃痛哭起来。
见状,二人凑上前来仔细瞧了瞧风铃,树根须却道:“不对不对,你看起来大不了才十八九岁。你真要是我大哥,你不是比我还老还丑?”说完,两人大笑起来。风铃擦干眼泪,哽咽道:“你们有所不知,你们真正的大哥比你们大十岁。可就在你们七岁那年,他得怪病死了。后来娘怕你俩伤心,未告诉你们。如今我这副样儿是他投胎转世之后的样子。”两人闻言,一脸骇色。树枝须凑到树根须耳旁,低声道:“小哥,以前不是听死鬼师父说过,什么西疆什么转世?”树根须为难地道:“那他真是我们的大哥转世?”
风铃见二人犹豫之际,又道:“梦里,娘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树干须。”二人齐声道:“树干须?”风铃点点头,道:“就是把树枝和树根连在一起的树干。听了你俩说出名号之后,我才明白娘为何要给我取这个名字了。没了树干,这树枝和树根可怎么活啊?”闻言,二人怔立片刻,顿时泪流满面,树枝须哭道:“没想到娘走了这么多年,还惦着我们……”树根须点头道:“看来他真是我们的大哥……”风铃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二人,哭道:“二弟、三弟,大哥对不起你们,大哥来晚了……”风铃声泪俱下,二人甚是感动,抱着风铃痛哭起来。
三人哭了一气之后,树枝须擦干眼泪,道:“娘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谁是大哥,谁是小弟啊?我们每天打打闹闹,也够了。”树根须却道:“大弟,亲人相聚,我也高兴得不得了。咱们休战三日,这三日你就是我的大哥,我是你小弟,三日过后,我们再一决胜负。”风铃担心言多必失,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娘在梦里没有告诉我这些……唉,不管这些了,我找到你们,便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来,我们喝酒吃肉!”言毕,招呼二人坐下,喝酒。风铃知晓二人心智不全,能从他二人口中打探一些秘密,但他不着急,以免露出马脚,到时候得不偿失。
三人兴高采烈地喝了一晚上酒。第二日,树根须道:“既然,你都是我们的大哥了,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住在这个鬼地方。”树枝须嘻嘻笑道:“大哥,你胆子真不小。十八年前,这客栈死过几百人,后来时常闹鬼,没人敢在这里停歇半刻。”风铃怅然道:“唉,为了了却娘亲心愿,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前几日,你们二人戏弄大哥,大哥还以为是厉鬼出来勾魂呢,三魂七魄被吓得还剩下一半。”二人感激涕零望着风铃,树根须嘿嘿笑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十几年来,这里晚上从未出现过火光。那日,我们兄弟俩巡山,路过此地,见里面有火光,也着实吓一跳。还以为是十八年前的冤魂回来了。”风铃一惊,却道:“巡山?你们住哪里啊?”树枝须嘿嘿道:“我们这就带你去。嘿嘿,你要跟上我们哦。”说话间,二人奔出了十来丈远。风铃急提一口真气,追了上去。
这纹树驴确实是世间罕有之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风铃只能循着二人嬉笑怒骂声勉强跟上。又追了一刻钟,便把二人跟丢了。刚才追逐消耗太多内力,此时体内的真气时聚时散,若不停下歇息片刻,他定会埋没在冰原之中。风铃停下身来,陡然觉得此地不知比客栈冷了多少。他虽调理一月有余,可毕竟没有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呆过,身子一时半会儿还未适应这里的奇寒,自然吃不消。风铃扫视四周,心道:“寒风凛冽,别说走了,就是喘口气都难受,纹树驴……真是旷世神物!”
明明二人的声音已“声若蚊蝇”,可眨眼间的功夫,两人嬉笑声却又出现在十丈开外的地方,树根须向风铃招着手,大叫:“大哥,快点,快跟上啊!”树枝须却道:“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偏偏选了你当我们的大哥?”风铃嘿嘿一笑,大声道:“因为我跟你们一样有趣,爱疯爱玩!”树根须笑道:“对对!”风铃又提了一口真气,跟了上去。约莫跑了两个时辰,也不知跑了多远,此时,风铃又累又饿。便道:“小哥,大弟,你们等等,大哥快不行了。唉……”他一下子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
呼的一声,一阵疾风夹带着雪花,冲到风铃面前,两人眯着眼望着他,树枝须忧道:“小哥,怎么办?”树根须嘻嘻笑道:“我们一人提一边,就走了。”不等风铃站起身来,两人架起风铃,就往前冲,风雪吹得风铃一脸生疼。又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人陡然停了下来。手一松,风铃掉在地上。他费力爬起来,摇摇晃晃几下,方才稳住身子。定神一看,自己正在悬崖边上。往下一瞧,风铃面色立刻变了,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小哥,大弟,这……这里是哪里?”树根须展颜笑道:“大哥,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风铃惊啊了一声,惊声道:“我们是要跳下去么?可……”风铃深吸一口,忍不住望了一眼崖底,深不见底。抬目远望,大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美不胜收。
树枝须见风铃一脸惊骇,大笑道:“大哥,你连鬼都不怕,还怕这万丈悬崖?”风铃只好尴尬地笑了几声,树枝须又道:“你转过身瞧瞧。”风铃转过身,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风铃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你们住这里,唉,大哥还以为住在悬崖下,要从这里跳下。这悬崖少说也有百来丈深,大哥,可没这个本事。”树根须道:“大哥,我们进去避避风雪。”风铃跟着二人走了进去。
进洞走了不到两丈,风铃便感到温暖无比。风铃好奇地问道:“小哥、大弟,这洞怎么这么暖和?”树根须摇头道:“大哥,我哥俩也琢磨了好久,也不晓得为啥。”树枝须尖声道:“要不然,死鬼老儿早就冻死在这里了。”风铃惊声道:“死鬼老儿?他是谁?他跟你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树枝须和树根须黯然摇摇头。二人把纹树驴扔到一旁,不管它们,径直往里走。
风铃道:“那就奇了、怪了!没有深仇大恨,你们叫他死鬼老儿干嘛?”树根须怒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要不是他,我们早就知道谁大哥谁是小弟了。哼……”风铃哦了一声,道:“为什么?”树枝须道:“死鬼老儿是我们的师父,这老东西,传授我们武艺的时候,一碗水端平。弄得我们斗了几十年,还是分不出胜负。大哥,你说他气不气人?这不是存心捉弄我俩?”闻此言,风铃暗忖道:“能教出他俩这么好的功夫,定是异士高人。”嘴上却道:“就是就是,他人呢?既然是你们的师父,大哥得拜会拜会他,替娘亲好好感谢他。”树枝须道:“死了,死了几十年了。”风铃更好奇了,便道:“哦?他姓甚名谁?既然他都死了,你俩为何还呆在这苦寒之地?”树根须为难地道:“这……”说话间,三人又走了几十丈,来到一个大厅。这个大厅长十丈、宽五丈。有三张石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进大厅,树根须招呼道:“地方虽然破了点,但即可挡风,又可遮雨。来,大哥,坐这里,”风铃笑道:“小哥,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你俩都能住,难道当大哥的就不能?”树根须道:“就是、就是!”风铃盘腿坐下,盯着树根须道:“小哥,大哥觉得你有难言之隐,既然咱们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树枝须却道:“唉,不是我俩不告诉你,死鬼老儿也未告诉我俩他叫什么,但他……哎……”风铃见二人不想说,也不勉强,便道:“算了算了,我这去打只野猪回来,今晚我们又吃烤野猪,如何?”闻言,二人欣喜若狂。风铃脸色却陡然一变,树根须急道:“大哥,怎么了?”风铃忧道:“有肉无酒啊!昨晚,酒都被你们喝光了,这可怎么办呢?”
树枝须跳起,大叫道:“这事儿包在我们是身上。”风铃道:“这方圆一百里都无人家,你弄到哪里去弄啊?”树根须笑道:“方圆一百里没有,两百里总该有吧?大哥,你放心好了,酒就包在我俩身上。我们现在就去弄些酒回来。”风铃笑道:“哦,你看大哥这记性,忘了你们有神骑--纹树驴。好,你们放心,一月之内,不让你们长个十来斤,我就不是你们大哥,更对不起娘亲。你俩去吧,等回来之时,这野猪也烤的差不多了。”二人迫不及待往洞外奔去,只听一声驴叫,便没了声音。风铃望着洞口会心地笑了笑。他实在是没想到此行会遇到如此有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