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医,袅儿的伤要不要紧?”天翼问陌桑。
“回禀太子。”陌桑很是清醒,声音即刻恢复如初,变得沙哑,“毒虫已被无霜杀死,但奇怪的是,太子妃中了毒虫的毒,除了流出毒血和留下伤口外,身上并未残留毒虫的余毒。一般情况下,中了此毒虫的毒,需要服用适合的解药,亦需定量的时间方能痊愈,但太子妃似乎无须如此。”
我斜睨了陌桑一眼,他果然还有些医术,不然怎知道我身上没有余毒了?
“会不会是袅儿原先中的邪毒所致?以毒攻毒?”天翼提出他的质疑。
陌桑愣了一会儿,方道:“太子说得亦有道理,但经无霜查看,邪毒仍潜伏在太子妃的体内。”
陌桑还真是大言不惭、胆大包天,都这个时候了,竟还帮着宁宸澈撒谎,阻止我和天翼圆房。他就不怕我一气之下在天翼面前戳穿他?
“既然如此,白御医还是给袅儿服些该毒虫的解药,以防万一。”陌桑点头后,天翼又问,“白御医,袅儿脊背上的疤痕?可否除去?”
“怎么,嫌弃了?”陌桑还未回答,我就抢先对着天翼问道。
“我怎会嫌弃?女人都爱美,相信我的袅儿,也一定在乎。”
“我才不在乎,在乎的不过是你而已。你刚纳完一个妾,将来还会有更多,若我变得丑陋不堪,你一定忙着陪她们,而不要我。”
“袅儿,你又胡说了。对于我的心意,你怎么总是不肯相信?”
我当作没听见,将脸扭到一边。相信?过于相信他的后果,就是他纳妾了。不是吗?
“袅儿,疤还留不留了?若你再不信我,就不要除了,让你看看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那要看白姐姐除不除得了。”气归气,但对于自己的身体,我也甚是爱惜,不希望身上留下什么难看的疤痕,再被陌桑骂成蜂窝。我又怎能为了验证天翼是不是会食言而付出毁身的代价?没有纳妾之前,我肯定信他,但现在,很难轻易信人。
“太子放心,不出十日,以无霜的药力真气,太子妃定能恢复如初。”
十日?我白了他一眼,他又要占我十日的便宜了吧?
“咦,我们树展国的毒虫怎么会在这里?”展灵儿不知何时走进了房,站在床边,瞪大了眼睛,并捏起了一条黑虫,细细端看。
我本就怀疑是她放的毒虫,她现在竟还说这毒虫是她树展国的,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展灵儿,别装了,毒虫就是你放来害我的吧?”我怒目直视展灵儿。
“不,不是我。”展灵儿一听,眼泪竟掉得比我方才被虫惊吓时还快,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拉住天翼的衣袖道,“龙哥哥,不是灵儿放的,不是灵儿放的。”
“袅儿,灵儿虽然淘气,但心不会那么狠毒,我相信她不会这么做的,你想想,若是她做的,她怎么还会说这是她们树展国的毒虫?”
一听这话,我疯了般,从天翼身上挣脱下来,狠命推了他一把:“好,你相信他,不相信我?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放的?你怎么不怀疑是她怕你查到这虫子是他们树展国的时候怀疑她,所以装出来的?”他认识我的时间要远远长于认识展灵儿的时间,为何就如此信她,不肯信我?
“袅儿,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的感觉一向不会错。”听他此言,我突然不喜欢过于自信的男人了,他全盘的自信,造成了他事事的正确,而他人却是事事有误。
说到“相信”二字,我又十分委屈,似乎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见到宁宸澈强吻我的时候,他怒而离去;白无霜说我中毒,他就深信不疑;此刻我受了毒虫的伤害和惊吓,他却没有站在我这边,反倒信誓旦旦地说他相信展灵儿不会害我?若是我没有一个百毒不侵的身体,是不是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
“龙天翼,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你宁愿相信白无霜,相信展灵儿,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不会相信我?就算毒不是她放的,但现在证据不足,也未查实,你也不该就那么断定她不是凶手?”
“也罢,这个房间我是再也不要住了。从今晚起,我也不会再住太子府。你呢,刚好可以住在你的娇妾处,以享新婚之喜。”
“袅儿,你不要这么说。这个房间可以不住,我们可以换一个房间。”
“换一个房间?不必了。太子府,不知是不是每个房间都有毒虫等待着咬我呢?”我又狠狠瞪了展灵儿一眼,她见我如此凶恶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却紧紧攥着天翼。
“我要和白姐姐住一起。”报复似的,我拉住陌桑的手,他想抽回,我却紧紧拽住。天翼若知白无霜是男子,此刻一定会阻止。但我现在急怒攻心,不管他是男是女,这个宫廷对我而言,充满了阴谋和欺骗、陷害和算计,似乎只有陌桑,才可以让我消除恐惧。他毕竟是宁宸澈的朋友,应该站在我这边。
“袅儿,你——”
“怎么,你还想让我住在太子府,让毒虫再咬我十次八次?待我全身变得处处坑洼,丑陋难睹,你好弃我如敝屣?”
天翼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兴许是考虑到我的安危,妥协道:“好,为了你的安危和伤势,你暂时和白御医住一起,也方便她为你除疤。白御医,好好照顾太子妃。”
“是,太子。”陌桑恭敬地回答,眼神却比任何一次都显得不甘不愿。
天亮着的时候,我一直在御医馆的外面站着或坐着,时不时还要低头看地上有没有什么虫子爬过来。偶尔身上有些痒,我就会大叫:“小紫,你看看,我背后是不是有虫子在爬?”到后来,我不敢一动不动地站着或坐着,只好不断低头走来走去,最后,走进陌桑的药房,因为想到虫子可能是怕药的,在充满药味的屋子里,一定安全多了。
“太子妃,你能不能坐着或站着不要动,你这样走来走去,很晃眼。”配药的陌桑白了我一眼。
“晃你的眼,那是本太子妃看得起你。”嘴上虽很强硬,但心中仍恐惧不安着。
天黑了,我的心更加慌乱起来,很怕毒虫就潜藏在一抹看不见的黑暗中,偷偷地向我爬来。我待在药房内,不愿意离开。虽然药味已经熏得我有些作呕,但为了消除恐惧,还是不得不老实待着。
“你要睡在这儿吗?我可睡觉去了。”陌桑收好东西,准备离开。
犹豫再三,我还是跟着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喂,你不会真跟我睡吧?下次别又又哭又打地说我占你便宜?”
“谁要跟你睡了?不要自作多情,你睡你的去吧,不用管我。”我哪里还敢睡床,连坐着都不安心,怕有虫子爬来。
“喂,蜡烛别熄。”阻止他吹熄蜡烛,我长吁了一口气。我害怕彻底的黑暗,那些可怖的虫子缓缓爬上我的身。
他顿了顿,忽然说道:“为了避嫌,亦不让太子以为我欺负你,床给你睡好了,我出去。”
听他说要出去,我一把拉住他:“别,别出去。”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却始终不肯低头说一句“我很怕”的话。
“你睡床好了,我坐着就好。”见他没有坚持出门,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推了他一把。
他躺上床,闭上了眼睛,我也不敢再走来走去,怕弄出声响,惹他生气,一怒之下,又夺门而出,留我一人独守恐惧。
我坐在蜡烛的近处,坐在一张木椅上,将双脚交叉放了上去,不住地借着烛光往自己的身上左顾右看。
蜡烛燃着,我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天翼,自从我跟着陌桑离开后,他就没有再来看过我。他现在,一定留在太子府睡了吧?甚至,还住在展灵儿的房里……他对我的感情,已经变了,他虽然不承认,但他的举动,我分明觉得已经不如从前了。
烛油往边上淌下,像在流泪。“蜡炬成灰泪始干。”多么伟大,又是多么凄美?我和天翼之间,是不是将要和面前的这支蜡烛一样,越变越短,直至剩下一滩烛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