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带了火树银花，拿几个竖在空地上围一圈，然后一起放起来，胆大的就在簇然盛开的烟火间跑跳，不敢靠近的人就在旁边看，特别有过年的气氛。这一片地方平时没人来，雪积得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沉澜看到李忆来跟着孙佑扬他们在玩，便放心自己到一边去玩了，她走到一片没人走过地方，直接在雪地里躺了下来，感觉像是躺在棉花里一样，软软的，隔了十几步远处传来阵阵的笑闹声，沉澜看着夜空中升腾的烟花，心里觉得格外地轻松惬意，这个新年过的，特别开心。
她本以为就只有自己在角落里躲闲，正觉得好玩，想在雪地上打个滚时，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躺在雪中，整个人都陷落在雪里，再加上晚上，来人居然没看到她，自顾自地说话。于是沉澜就尴尬地听了少男少女互诉衷肠声，在烟火偶尔的闪现光影中，看到搂在一起的人影，男俊女娇，倒是养眼的画面。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躺在雪里装雪人，心里想着以前看言情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其实小说里大尺度也看到过的，只是看文字和真实看到同龄人演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真的看到时，她瞬间觉得自己弱爆了，她觉得那种拥抱，亲吻都是特别远的事情，她顶多敢做的便是现在这种默默的暗恋。她伸出已经冻僵的手盖在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上。
孙佑扬带着李忆来玩了半天，才发现沉澜不见了，担心她出什么事，他让谢磊看着李忆来，自己去找沉澜，好半天才发现一片雪地里就这一片颜色不同，他走过来，看着她，责备道，“吓死我了，你躺这里玩什么的？”
沉澜不愿意暴露自己看到人家的隐私，一惊之下不由自主拉着他衣袖使劲想把他按下来，“别说话！快躺下来。”
“你搞什么？”孙佑扬不知道她在玩什么，当然不会被她拉动，反而准备拉起她，这傻子手都冻得跟冰块一样还赖在雪中不起来，“赶紧起来，在这装尸体吗？”
“别说话！那边有人。”沉澜恼火道，这人好烦，这种偷窥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她不要脸吗！
两人拉扯动静已经惊扰了不远处的人，孙佑扬循声看过去，看到左秋延和一个女生，再看沉澜羞恼的表情，大概是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哈哈笑起来，手上用力把她拉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左哥都不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走吧，还有好多烟花棒，我们去放。”
沉澜被他拖走，边走她还边抱怨，“你就当做没看到我啊，没看多尴尬啊！”
“有什么尴尬的？你在学校没见过吗？”
“没见过啊！有吗？”沉澜瞪大眼，孙佑扬这口气怎么像是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样子。
“走廊上不都有人搂搂抱抱，没看到过？”孙佑扬觉得这娃怎么这么单纯，很多人一上高中就突然荷尔蒙激增，偷偷摸摸谈恋爱的这种就不说了，公开的情侣也都很多，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在学校还顾忌点，一出校门就勾肩搭背的满街都是，这娃就没看到过？更别提年级里总有几个出了名的骚货，男生都知道，总会有男生去占点便宜，什么搂搂抱抱，坐大腿这种事也是常见。
“……没啊。”沉澜感觉自己的三观又碎了，别人的高中生活好像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老师看到不管吗？”
“老师课间又不在班里。不说这些，你平时不是老看那些爱情小说吗？里面没有这种情节？”
沉澜见他这么说，显然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情况，她立马收起惊讶的表情，顺势装得很见过世面的样子，“有啊，所以我都见怪不怪了，我只是怕左哥不好意思而已。”
孙佑扬看她这幅小表情，竟是不由摇头好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好胜心这么强，连这种事也要装得什么都知道，他要再讲下去，她敢跟他背生理课常识，好笑之余，也不拆穿她。
“姐，你跑哪里去了，给你看这个。”李忆来一晚上玩疯了，不知道从谁那要了个炮，扔出去还带追踪的，惹得一片人又跑又叫的。
沉澜眼角有点抽，跟李忆来要了两个炮，李忆来以为姐姐要跟着他一起玩，谁想沉澜立马递给孙佑扬，“帮我丢他屁股！看会不会追踪。”
李忆来一听，赶紧跑，“姐你太坏了！不和你玩了！”
孙佑扬却是不放过他，真的点燃了一个炮丢他身后，惹得李忆来又跳又叫的，沉澜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我今晚是体会到你说你弟有多难带了。”孙佑扬站在沉澜身边看着跟个猴子一样到处乱跑的李忆来感慨，李忆来就是个永动机，一直在调皮状态中，从未停止过。
“这算什么！”讲起李忆来的调皮事迹，那简直罄竹难书，“有一次萧笙到我家玩，李忆来闹个没完，把我们气的，就把他锁在阳台上，然后他拿苹果把阳台玻璃给砸了……我爸回来又把我揍了一顿，我真的是……还有我小时候存了一罐硬币，心想以后能升值，之前我听说八几年的硬币好像升值了，去找，结果，我一罐硬币被他偷着去买雪糕吃，给我快偷完了！”提起这个，沉澜就想把李忆来吊起来打。
孙佑扬听着实在忍不住笑，“其实有个兄弟姐妹还是很好玩的嘛。”
沉澜看了他一眼，难以置信，“所以你听完我这些话，总结的段落大意是这个？”
孙佑扬看着她，她大概自己都没发现她每次讲起李忆来，嘴里虽然说着可恶，但是眼里始终带着点笑意，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拿了一把烟火棒，给了李忆来一些，又分了沉澜一些，谢磊过来给他们点燃，李忆来把烟火棒当火把，举着到处跑，沉澜对这种烟火还蛮喜欢的，看着不危险，她蹲着低头看烟火棒燃烧，孙佑扬玩了一晚上，也有点累了，陪她一起蹲着看着烟火静静绽放，沉澜突然开口说，“这个像不像镁条燃烧？”
“要是镁条燃烧，你这么看，眼睛要瞎了。”
地上有些散落的鞭炮，还是好的，她捡起了一个，突然说，“你说我多捡一些，把里面的火药粉凑一凑，放玩具枪里，会有什么效果？”
孙佑扬瞬间脸色黑了一下，这人刚放炮的时候怕得要命，这会却准备制造危险枪支，“你可别这么干，特别是你家还有你弟这种危险分子。”
沉澜看他一脸看危险分子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我就随便说说，又没打算搞。”
“你家过年都做了什么？”
“就看电视打牌，幸好你来叫我出来玩。”沉澜把和家里人一起打牌，赢钱都赢腻了，还被拖着使劲打牌的事给孙佑扬说了，逗得他直笑。
“你打牌这么厉害？”
“还行吧，主要是他俩不记牌，就凭运气打牌，怎么打得赢嘛。”
“你家的智商估计都点在你身上了。”说真的，李忆来这小子小聪明是有点，但是学习天赋跟沉澜比起来，确实是差许多。
“那有什么用。”沉澜低声说着，笑容又有些淡。聪明而不被喜欢，还不如像李忆来那样有些被喜欢的聪明。
沉澜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她和孙佑扬蹲在一旁说话，也算是被满天烟火见证过。
初四的时候初中班长打电话，组织初中同学聚会，沉澜不想去，她最好的朋友都是外班的，但是班长说也邀请了老师，她便答应了，初中老师对她还是很好的，她一路成长，理科老师都很喜欢她，初中数学老师把她当自己娃对待的，经常让她自己去办公室拿水果吃。
同学聚会这种事一般都是第一次到的人最齐，这次除了几个跟父母去外地过年的同学，几乎全班都到了，老同学见面也是分外热闹，就连沉澜也被闹得喝了两杯果饮充数，她算是同学里最风光的一个，一中第一可不是谁都能拿下，老师也没想到她上了高中后比初中还厉害，倒是数学老师一向看好她，说李沉澜强项在逻辑思维能力，一中这种重点学校本身就是偏理科的，她上了高中越来越强能想到，说起来，李沉澜也是她的爱徒，数学老师也忍不住跟着学生喝了几杯，但要说被谈论最多的还是孙佑扬，这种明星学生谁都认识，高中跳级也是超乎常人想象，谈论起来的时候，同学觉得跟这种人同一个初中毕业与有荣焉，老师觉得这是他们初中出去的学生，也与有荣焉。
沉澜整场基本都是埋头苦吃，这种当着面被夸奖的场面她有点应付不来，好在过年，大多数人没那么变态追着她问学习方法，更多人还是对八卦感兴趣，特别是孙佑扬这种名人的八卦，孙佑扬与她是好朋友，沈琪在她班，大家都觉得她应该知道些什么，沉澜苦笑，赶紧把左秋延抓过来坐在自己身旁，“左哥，靠你了，我实在搞不定。”
左秋延端着酒杯，笑盈盈地坐在沉澜身旁，一副你们随便问我都答的表情，刚才问得凶猛的小女生们反而有点不敢来问了，沉澜暗自翻了个白眼，就会欺负她老实人。
最后男生们都喝嗨了，特别是几个初中小混混，当年他们在初中也是很有些名头的，上了高中后，一来社会风气改变，二来高中还是更注重学习，再没他们生存空间了，落差最大的应该就是他们了，成为班里单纯的差下生，此时，再与老同学相聚，听到大家还是像以前那样叫哥的叫哥，搂着喝酒的喝酒，最后几乎都喝醉的就是这几个了。
吃到后半场，老师们早就走了。班长看到大家喝得太多，怕都喝醉了，赶紧结账喊人互相搀扶，还有下一摊卡拉OK呢。
沉澜没有歌唱天赋，对于这种活动没有太大兴趣，跟班长打了一声招呼就自己走了，班长在她身后连声叹息，要是其他人少不得说两句不参与集体活动，但是到了沉澜这种学生后，大多数学生面对她都是不太敢指手画脚了。人家全校第一名要回家学习去，你敢说半个字？
沉澜走出酒店，那夜星光甚微，长街上一片安然的寂静，夜风吹起衣角，让她乍然清醒，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寂寞，跟着她追出来的陶静之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看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停下了脚步，那种淡然却令人猛然心痛的目光，他原先印象中的李沉澜和眼前这个人居然有些重叠不起来，他以为她静静坐着看书的时候就是她极静的时候了，其实不是，这种什么都不做，只是淡淡看着人的时候才是她极静的时候。极静、极冷。
“李沉澜，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沉澜没点头可也没表示反对，陶静之就走了过去，“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成熟了。上了高中我时常想起初中一起打打闹闹的时候，越想就越觉得伤害了你。”
“算了，都过去的事了。”伤害这种东西事后解释或者弥补都没用，她也无意追究，因为并不会减少她当时的难过。
陶静之上了高中，感觉整个人稳重了许多，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沉澜，他半年多没见过李沉澜，她发型变了，衣着变了，竟然连性格也变了，他有些自嘲，他原先设想的是好好跟李沉澜道歉，然后也许还能当朋友，事实上是他自己痴心妄想，“孙佑扬那个人，仿佛什么都比别人强，我那时候很嫉妒他，可是好像除了你对我比对他好这点外，我哪一点都赢不了他。”
他的话吸引了沉澜，她抬头看着他，她没想到过去与她一样只会打打闹闹的简单人种心里会有这些想法。
“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我们以前就是很好的朋友，只是那时候我怕别人的嘲笑，我知道比不过，但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骄傲……”他说着，转过身用手捂着脸，他原本并没有想把内心最不欲人知的想法告诉别人，可是看到李沉澜的眼神，就感觉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不想在道歉的时候还说一些虚假的谎言。
沉澜双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望着远方漆黑漆黑的地方，心里静得可怕，孙佑扬的女朋友都是美女，如果陶静之当初不与她绝交，流言中他就会有李沉澜这种女朋友，他觉得输了孙佑扬。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屈的意志，为什么她会在被比较中失败，凭什么这样的她就会不能被喜欢，她偏要以现在这样的自己做到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知道了，放心，我不是那么柔弱的人，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反反复复的事，就这样吧，你别想太多，加油。”说完，她也不等陶静之再说什么，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陶静之在她身后，没再追上去，他这才知道平时嘻嘻哈哈的人，内心是多么坚强与决绝。他一时之错，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朋友。
两人都没发现他们刚才说话的地方，有人靠在电线杆上，抬头看着夜空发笑，陶静之这个人看着聪明，其实是个傻子，李沉澜这种人，他居然觉得比不过那些没脑子的女生，左秋延笑得不行，也幸亏他傻，要不然万一李沉澜真跟他在一起，那岂不是恶心人的一件事。
这事，作为无话不说的朋友，左秋延并没有给孙佑扬说，是为了保全李沉澜的面子还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当做没看到这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