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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此去经年

——又是一年,已是而立,彼此都从青春年少,等到了这个年纪。

——芷默,我们已经晚了好多好多年。

晚上谢芷默借口身体不舒服,说要早点回家。聂子臣把她送到家,她却偷偷溜出来打车去了酒吧。S市的酒吧她一共就熟悉两家,一家FRAGRANCE,一家明夜。

FRAGRANCE给她留下的记忆太不愉快,她去了明夜。

酒吧夜场音乐震得人浑浑噩噩,谢芷默点了一杯伏特加,煞有介事地借酒消愁。结果没喝几口把自己给喝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买醉的男男女女呢?什么一醉解千愁,只不过是想象征性地做点事来掩盖心烦意乱时的束手无策。

她把下巴搁在吧台上发呆,酒液的颜色让她想起在FRAGRANCE的那一夜,她看到他身上曾经的影子,又痞又不可一世,不由分说地要把她嵌进他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却对彼此的未来迷茫了。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美女,一个人来啊?”

搭讪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笑容殷勤又猥琐,说着说着咸猪手就上来了,谢芷默闪身一躲,把半杯伏特加全往他身上泼。

被泼了一身的男人啐骂一声“给脸不要脸”,红着脖子上来就想教训她。

结果还没等他撩袖子,后面冒出来两个黑衣男,把他整个撂倒在地。

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他肚子上,江淮易叼着根烟骂:“敢在我的场子动我嫂子,不要命了?!”

谢芷默见他把人碾得都发不出声音求饶了,上去阻止:“……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江淮易提高八度把地上的男人又补了两脚,才卖谢芷默的面子,喝了声“以后别让劳资见到你”才吩咐手下把人扔出去。

谢芷默对江淮易也没好印象,看这情形就莫名升起一股烦躁,默默走开了。

江淮易赶上来把烟掐了,单腿坐上她身边的吧台凳:“嫂子你来也先知会我一声啊。您老要在我场子出了事,子臣哥还不得把我分尸啊?”

谢芷默听到这个称呼就头疼:“能不装得这么熟吗?”她泼了他一头凉水,脸色缓和了些,“他让你来的?”

江淮易一脸莫名:“没啊,我手下看见你才来通知我的。怎么,子臣哥不知道你在这儿啊?”

谢芷默对他印象糟糕透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干脆坐下来旁若无人地点酒。

江淮易一手把她拦住:“别啊,这酒有什么好喝的?”他打了个响指,闪身绕进吧台,向她举了举空杯子,“你等着,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厚玻璃杯,将色泽不同的液体和冰块混入调酒器,密封后从身后甩出来,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再稳稳接入手中。年轻男人带点邪气的俊脸露出丝笑,长指灵活地翻飞,旋转翻动,再滤入一个马天尼酒杯。

Brandy Alexander上缀了樱桃,浮着奶沫,像它的味道一样甜香可人。

江淮易两指夹着杯底推到她面前:“尝尝?”

谢芷默嗤笑着转过眼,半晌才瞥向那杯淡棕色的鸡尾酒,接过来却不喝:“我有点明白你是怎么追到明笙的了。”

这话里的讽刺那么明显,江淮易痛苦地竖起两掌摆在两人中间:“别啊嫂子,我这不是哄你开心吗?我要敢对您老有非分之想,明笙不揍死我子臣哥都得剁了我啊。”

“你还记得明笙呢啊?”

“记得啊!”江淮易可怜巴巴的,像条宠物狗似的凑上来,“我看上去就这么像个薄情寡义的吗?许亦淑那边我真是说清楚了,还让她公开发声明替明笙解围了,谁知道会那样啊?”

谢芷默摇摇头心想他是真不了解女人。许亦淑那条微博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把明笙填坑里算不错了,还解围,亏他说得出口。

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谢芷默今夜没心思跟他争论,淡淡说:“今晚上你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

江淮易一脸八卦:“怎么啦?跟子臣哥闹矛盾啦?”

“……嗯。总之别告诉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掩饰着抿了一口酒。

白兰地混了甜酒和奶油,那么甜。

却还是有酒精的涩味。

江淮易坚持把她送回去,一路边开车边不停给她讲笑话,怕她有哪一瞬间不开心似的。人在生活和感情两方面有时候是两个人,谢芷默因为明笙的事那么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挺有趣也好相处。

下车的时候江淮易还给她留了个号码,说:“明笙有什么消息麻烦你通知我。我对她真是真心的啊……她不理我就算了不能阻止我喜欢她啊……”

谢芷默无语凝噎地接下了。

回去的时候才十点不到,比谢芷默平时回来的时间点稍晚一些。谢母警惕地看她一眼——自从她默认了她和聂子臣有过夜经历之后,谢母就竖起了十万个戒心,每次她一晚归,谢母的眼神都会暴露她之前进行了多少不好的想象……

谢芷默都快被逼疯了,又不好意思拆穿,赧然问她:“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谢母也掩饰地微微竖起手里的书:“备课。”

她在学院主要教理论课程,但那些课件一年复一年都是一样的,哪还要熬夜备课。

谢芷默粉饰太平地点头,想进自己的房间,默了半晌又转身,突然捅破了窗户纸,咬牙说:“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轻浮特别不自爱,才这么看着我?”

谢母惊讶地说:“当妈的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啊,妈妈是担心你吃亏……”

“吃亏不就是不自爱才造成的吗?”谢芷默笑着问,“您看您最近都紧张成什么样了。我也没怎么吃亏啊,又不是堕了个胎。”

“说什么胡话呢!”谢母把书咚的一声搁上桌,“女孩子家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吗?让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谢芷默深吸一口气,仍旧在笑:“是,妈,我错了。”

谢母还在生气:“你啊就是四处乱跑浪惯了,再不知道收敛,以后哪个正经人家要你啊?”

谢芷默的笑松动了:“妈,我又不是真的干了这种事,你就气成这样。要是我真干了怎么办啊?”

“那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谢母被她的话气得放下书,直接进卧室睡了。

谢芷默一个人在客厅倒水看电视,甚至一页页地翻那本钢琴教案,就是没有睡意。

月光静静洒在客厅。

明笙的短信打破寂静:“江淮易跟我说你去昨夜买醉了,真的啊?”

谢芷默看笑了,这人答应了她不告诉聂子臣,结果钻空子拿这事去找明笙搭讪。她苦笑着问:“你不把他拉黑名单啦?”

明笙:“别转移话题!你真为秦沐那个小贱人去买醉了?!老娘被许亦淑一千多万粉丝骂成狗了都没去买醉,你买个球啊?”

谢芷默:“是啊,你不买醉,你去陪酒了。一百步笑五十步。”

“……”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明笙缓了缓,又发一条:“说正事呢,聂子臣上午不是来找你了吗,你怎么没当着上帝的面把真相告诉他啊,拿主的圣光感化他,不挺好的?”

谢芷默:“……”主的圣光都快把她感化了。

她放下手机,端着杯水去阳台,极目远眺。

星空多美好,每一颗都像你的眼睛。

有过那么耀眼的你,为你做所有勇敢的事都不可惜。

可是这一次……不仅仅需要我的勇气。

第二天是周一,临近全市初高中开学,谢母却接了一个初中男生的家教单,让谢芷默回避着点,不要穿着睡衣在家里乱晃。

谢芷默早上醒过来听说了,觉得神奇:“不是快开学了吗,怎么这时候开始学钢琴?”

谢母也纳闷:“不知道呀,他家里说他是突然做的决定。据说是上次那个小姑娘悠悠家长介绍的,专门慕名而来要我教。开的价还挺高的,我介绍同事过去都不肯,非要我教。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

谢芷默敏锐地捕捉到“悠悠”“非要我教”,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结果门铃一响,她出去开门,算是彻底明白了。

Simon顶着一头美国设计师替他量身定做的黄毛,一张白白的笑脸出现在门口,冲谢芷默招手:“姐姐好呀。”

谢芷默愣在当场,回过魂才去看他身后——幸好,Simon是由一个男助理送来的,没有见到聂子臣。

谢母在客厅喊她:“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呀?”

谢芷默才让开路放Simon进来,看着这只中二正太沾沾自喜直接坐上琴凳。趁谢母还没过来,谢芷默压低了声音问他:“小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哥哥教唆的?”

Simon正大光明地点头:“是呀!”

谢芷默:“你们……”

刚开口,谢母已经到身边了,打发她走,自己坐在琴凳的另一边,循循善诱:“小朋友,你家里没有跟老师沟通你的情况,只说你有基础。这样,你先随便弹首曲子给老师听好不好?”

Simon把这句话理解为“到本少爷出手的时候啦!”,高兴地点点头,问老师想听什么。谢母举重若轻地表示让他弹最能反映他技术水平的。

谢芷默已经不关心这里,回到房间拿手机给聂子臣一个电话轰了过去:“Simon是怎么回事?!”

聂子臣举重若轻:“是有人说我在丈母娘心目中还是个有妇之夫,所以派个小鬼头去澄清一下。”

谢芷默听出话外之音:“……所以你等会儿也要来?”

“嗯,是。”他的声音惬意得很,微哑的声线暧昧至极,“又不是……没来过。”

谢芷默这时候正坐在床上呢,想起他们曾经偷情似的一起挤在这张床上睡过一夜,发火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嗓子干干的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首熟练流畅《野蜂飞舞》……

电话两头都寂静了。

聂子臣嗅到气息:“……Simon弹的?”

谢芷默都要哭给他看了:“你下次能不能派个靠谱点的小鬼头!”

Simon这个水平都可以去考演奏级证书了,还需要个鬼钢琴家教啊!

谢芷默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跑去客厅一看,谢母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她就算再怎么不疑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个“慕名而来”的学生根本不是冲着学钢琴来的。

行云流水的钢琴声突然断了,Simon扭头笑得露出两个酒窝:“老师你满意吗?”

谢芷默:“……”

谢母涵养好,揽着他的肩膀问:“小朋友,你学琴几年了?”

Simon都在国际钢琴大赛少儿组的舞台上拿过大奖了,但是这时候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子臣哥哥让他稍微掩饰一下。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掰出三根手指:“……三年?”

三年学成这样,那些钢琴家都可以去投湖了!

Simon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减掉一掉手指:“啊,其实是两年!”

谢母瞪了一眼谢芷默,对Simon好歹还算客气:“小朋友,是这样的,老师之前对你的情况不熟悉,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初步的教导,只需要勤加练习就可以了。老师教的很多钢琴专业的大学生都没有你弹得好,你这样的以后如果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相信会有名师愿意收你。”

Simon听得很受用,愉快地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人才不多得,在他拿下国际金奖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名师向他抛出橄榄枝了。

谢芷默听得额头突突跳,直到听到谢母说出:“你家长付的学费老师不能要,你回去跟他们说一说,我这边恐怕不能教你了。”

“啊?”Simon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给吓蒙了,向谢芷默发去求救信号,“真的不能教吗?”他有这么差劲吗?!

谢芷默残忍地别开脸——让你家那个愚蠢的哥哥来救你吧。

最后Simon只能打电话给聂子臣来领人。

他一踏进客厅,谢母的脸皮都抖了抖。只有Simon还一脸欢脱地给她介绍:“老师,这就是我哥哥!”

谢母虽然不知道谢芷默的男友就是他,却还是认得他的,微笑着点了点头:“悠悠爸爸。”

气氛一下结冰了。

“……”聂子臣被谢芷默锋利的眼刀砸中,很是无辜的咳了声。

Simon拉着聂子臣的手,一脸惊恐:“我哥哥才不是悠悠的爸爸呢,他只是悠悠的干爹!我哥哥还没有结婚哦!”

谢母愕然了一会儿,才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聂子臣笑得风度翩翩:“没有,误会而已。”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谢芷默。

谢芷默心想幸好谢母不知道她传言里的男朋友就是眼前这个人,不然这场戏一定精彩极了。趁火还没烧到她身上,她已经鸵鸟心态地逃出暴风圈,悄悄溜进房。

隔着一扇门,传来谢母和聂子臣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谢母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哪怕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还是招待得很周到。聂子臣的声音含着礼貌的笑音,听上去倒是和睦。

谢芷默就这么躲了一会儿,手机上收到聂子臣的短信,她才敢出去。

聂子臣此行的目的也只是解释清楚这一件事,目的达成就潇潇洒洒领着Simon走了。谢芷默探头探脑地出来,被谢母一声喝斥:“你这丫头,给我过来!”

谢芷默垂着头过去:“妈……”

“你自己说!”谢母往沙发上一坐,“你不是前两天还跟网上那个在一起吗,你是怎么信誓旦旦说你们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

“我没骗你呀……”

“那今天这个是怎么回事!”谢母眼眶都气红了,“上次在病房里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了,当时我还当他是悠悠的家长。没想到这一出两出,其实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他带悠悠过来,也是为了你吧?”

谢母心思通透,能想明白这些,可是另一道坎却过不去:“你一边交着男朋友,一边在做什么?小林不算,这边又搭上一个。妈妈真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芷默更加心烦意乱了:“妈,其实……”

“其实什么?这事儿都闹到家里了,你要不把这事料理好,今天午饭就别吃了!”

谢芷默都给急得笑了:“其实网上照片里那个,就是聂子臣啊……”

谢芷默供出这个事实的时候,某人想一步步来的算盘就只能被打乱了,她自己想暂时隐瞒的计划也搁浅了。

她扶了扶额: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Simon坐在回去的车上,捧着个平板邀功。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电子相册。一开始显示的是最初那张谢芷默误发上微博的照片。过了三秒,是聂子臣和谢芷默在《COSTUME》年会上的合影,男人神采奕奕,身边的女人却脸色隐忍,哀伤和恨意杂糅在一起不分彼此,全都融化在她眼睛里。

聂子臣盯着她的眼睛,屏幕上已经切换到下一张。

那是在当代美术馆,“陪你路过人间”展览上,他们两人站在他的巨幅照片前。那时候的对话并不愉快,可是偷拍的人只拍到一双背影,竟像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

再然后,是在钱柜包间里,两个人一起吹蜡烛,画面温馨又暗潮涌动。

再之后,是Venetian Macao,漫天漫地的心形气球和玫瑰。

这么多影像,放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分多钟。

Simon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子臣哥哥怎么样?这个相册可以放到你结婚典礼上吧?”

聂子臣不置可否地摸摸他的头,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晌午的阳光正盛,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落在他眼里,像是碎钻淬出的光泽,明亮得动人心魄。

又是一年,已是而立,彼此都从青春年少,等到了这个年纪。

芷默,我们已经晚了好多好多年。

谢芷默经受完谢母“你这孩子怎么不跟妈妈说呢”“真是不让人省心”“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陪你闹”……等一系列轰炸,直到晚饭后才消停。

她心有余悸地趴上床,本来想发短信通告一下聂子臣他的算盘落空了,结果一打开消息就是满屏幕的微博@提示。

有人匿名上传了一个电子相册,引发了她粉丝的暴动。经过《超级模特》的播出和老板娘事件,她现在的粉丝已经直逼四百万,妥妥一个微博大V。谢芷默打开客户端,快要被评论淹没。

粉丝呈咆哮体刷屏:“默大秀恩爱!!!!!!!再见再见再见

更有后知后觉的潜水粉看到谢芷默曾经手滑发出来的那几张照片,两相对比双重印证,表示:“原来早就有JQ了!看着默大当初的更正微博感觉好微妙呀,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打脸啪啪啪。”

谢芷默点开相册看完,脸上一直挂着不自知的笑。

他们有那么多值得怀缅的曾经,有比世人所知道的多得多的曾经,证明这段感情。

她已经拿出了仅剩的勇气,却不知上天愿不愿意重新赋予她运气,渡过这一关。

秦沐的话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谢芷默惶惶不安。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拿起谢母的手机,担心里面躺着一条秦沐的彩信。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阴影下呢?为什么不能跟秦沐摊牌,跟家里说实话……而要苦心经营这个越圆越残缺的谎话?

这些都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内心的彷徨、犹豫和卑微。

经历了这么过,她也有所失去。她失去了全身心信任一个人的本能。

不过随之到来的并不是她担心的事,而是“陪你路过人间”的闭幕日。

最后一天的人流量依旧爆棚,整个工作室团队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喜悦中,甚至提出有始有终地去钱柜唱歌。谢芷默做东请一行人吃了晚饭,聂子臣才姗姗来迟。

外面下了雨,他走进来的时候很匆忙,连伞都没有打,黑色绒面大衣的肩上沾了几滴水,看起来湿漉漉的。

谢芷默从包间出来找他,替他抚掉水珠:“干吗走得这么急啊?”

“也就几步路。”他倒是无所谓,捉过她替他擦脸颊的手亲了一下,“公司今天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过来,你们是不是都吃完了?”

他第一次公开现身就是在这个展览的开幕式庆功宴上,所以她工作室的人都认识他,起哄着要她把他带过来再见一见。

她这两天本来对他能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的,担心秦沐那边出问题,但是拗不过大家的热情,也就侥幸让他过来了。

聂子臣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包间走:“上一次是开幕,时隔一个月。竟然才一个月,我总觉得过了很久了。”他扭头朝她笑,眼底装盛着好几天没见到她的想念。

谢芷默在心里低叹。是啊,才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竟然足够她鼓起勇气接纳他,又敲碎了勇气挣扎着要不要离开他。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她有多么不想放手?

两个人一起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传来一阵震耳的欢呼,小周还夸张地晃了一瓶香槟在一瞬间开出来烘托气氛,谢芷默缩着脖子躲在聂子臣怀里,脸上是羞怯的笑。

小柔第一个跳出来怂恿:“迟到一起罚酒三杯呀!默大酒量很浅的,BOSS大人可以代劳哟。”

谢芷默探出头来笑骂:“小小年纪就知道讹人了啊,我酒量哪里差了?”

小柔举手爆料:“别骗人了!大家都是从第一辑《旅途》跟过来的老人了,你当初喝了半杯青稞酒吐了一晚上吐到去吊点滴的事儿大伙儿可都知道啊!”

聂子臣脸色幽沉地看着她,谢芷默都不知道是在跟小柔辩驳还是在对他解释了,小声地说:“那是我喝不惯青稞酒,再加上高反……”

结果聂子臣还是一手搂着她,一手倾身端起一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谢芷默见识过他非人的酒量,一杯杯下去面不改色,但还是想拦着他喝酒。

团队里几个男孩子拍手喊爽快,小柔也跟着起哄:“六杯哦六杯哦不够这里还有!”

谢芷默瞪她一眼,身边的聂子臣已经又执杯满樽了,举起来对着大家说:“这一杯敬你们,多谢你们这些年照顾芷默。”说完一饮而尽,笑意醺人。

承蒙多年照顾,以后便交给他。

谢芷默出神地看着他,却没再拦了。

小柔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看着平时雷厉风行的默大这个小女人的架势,眼眶都红了——简直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了一脸TAT。

聂子臣这么给面子,一顿饭宾主尽欢,年轻人们又怂恿着去唱歌。

走出酒店,外面还飘着雨,怀里的人微微颤了一下。

S市昼夜温差大,今晚又下了雨,谢芷默身上的衣衫显然太单薄。聂子臣把外套脱给她,扶着她肩头问她:“这里离你家近,要不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再过去玩?”

良夜苦短,他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也想独处一会儿。

谢芷默嗯了声,聂子臣过去跟小柔他们交耳说了些什么,两人在一阵阵响亮又鄙夷的促狭声中离开了。

聂子臣开车到她家楼下,坐在身边的人若有所思,单薄的身子裹在他的黑色大衣里,隐在黑色的雨夜里,像是随时会变得透明,消失无踪。

他看着车外细雨,问:“要我陪你上去吗?”

路灯一直失修,外面漆黑一片,又是雨天地滑,她哪怕说不用也没有用。

这雨下得突然,聂子臣赶过去没带伞,拿自己的外套替她遮雨,一直送到她单元楼下。她才停住,回身:“你在这儿等我就好了,我一个人上去,楼梯间有声控灯的。”

他嗯一声,目送她上楼。

娇小的身影步伐轻盈,拾阶而上,每一步都甜蜜雀跃。这样平平淡淡的美好让她产生幻觉,好像彼此之间不存在罅隙,也不存在无可奈何,可以长长久久地朝朝暮暮,白头偕老。

可是下一瞬,她就看到了自己心口的那个“无可奈何”。

她家的防盗门上,被人用新沾的胶水贴满了白色的纸单。她的笑容一垮,不用去看上面的内容也知道这是什么,连忙上去把所有的纸都撕了下来,可还是沾了一些纸片在银光锃亮的防盗门上,格外地突兀显眼。她拿指甲去刮,可那些胶水就像她的过往上蒙着的阴翳,无论如何都清理不干净。

她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她贪恋缱绻温柔,却逃不开人世间无处可躲的折磨。

谢芷默推门进去,谢母正在一张纸上写曲谱,从老花眼镜里抬起眼看她:“不是说庆功宴么,这么早回来了?”

谢芷默强自镇定:“外面冷,回来拿件外套。”

谢母看她单薄的穿着皱眉:“你啊不要老是光顾漂亮,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落下病根以后自己知道厉害。”

谢芷默咬牙应着进门换好衣服,拿伞的时候不经意地一问:“妈,你今天晚上有出去过吗?”

“没啊。”谢母低头专心写简谱,“这有张曲谱要弄呢,哪有空出去散步啊。”

谢芷默松了口气:“嗯,我出去了,您早点睡,别忙太晚了。”

出去掩上门,她脱力地靠在门上,出了一身冷汗。许久才吞咽了一口,蹲下身去捡那些纸团,捏在手里下楼。

聂子臣看她下来就扔了一团纸,问她是什么。谢芷默极淡地笑笑:“我妈让我扔的废纸。”又甩甩手里的伞,“我拿了把伞,不用淋雨了。”

可他还是看出了她粉饰太平下的口不对心,狐疑地看她:“出什么事了吗,跟妈妈闹不开心了?”

“没有……”她撑了几下才撑开伞,连一个掩饰的笑都撑不起来。

自己还是太过自私了。以为上天会一如既往地给自己好运,其实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侥幸。

聂子臣接过伞柄,两人在一纸薄伞下踏过风雨。

到了车里,谢芷默还是沉默,整个人都气息奄奄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坐着。生命力仿佛在流逝,她却无力阻止。

雨点拍打上车窗,沙沙的声响。

聂子臣去给她系安全带,她一动也不动,突然张口说:“我不想去了。”

他刚替她搭上扣子,忘了收手:“累了?”

“是啊……好累。”谢芷默被禁锢着不怎么能动,双手轻轻向他的方向伸了一下,搭上他的腰。

聂子臣遂她的意抱住她,小小的一个搂在怀里怕失了轻重,她却扣上来抱得越来越用力。这个动作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是时间久了他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沉的呼吸,那么温热,带一丝湿气。她吸了一下鼻子,让他确定她哭了。

他想起来察看她怎么了,却被她牢牢地抱住。这么瘦小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力气大得彼此都心口发痛。

谢芷默深吸口气:“我们分开吧……好不好?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那样,以为离开了你就失去了我自己,可是却一年一年将就着过下来了。一年一年,久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他也不是一件致命的事。

聂子臣强硬地掰开她,去摸她的额头,又用手背轻触她的脸颊:“犯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她还是在哭,让人又心疼又憎恨的模样:“我没有说胡话……”

她哭什么呢?明明该难过该受不住的人是他。

聂子臣觉得荒谬,竟然笑了一声:“刚才不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谢芷默哽住了说不出话,只知道摇头。

聂子臣不容置喙地拧动钥匙开车,一眼都没有再看她,脸色平静得可怕:“别说了,我就当没有听过。你同事他们还在等我们。”

他的眉眼那么冷硬,谢芷默久久没能发出一个音节。黑色轿车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里迅速穿行,仿佛彼此都还在原来的航道,势如破竹,无往不胜。

驶入繁华的商业街,商场的橱窗还是新春时的欢乐喜庆,有情侣在雨中走,依偎如一对寒鸟。

他把车停在路边,从他自己营造的虚幻的风平浪静里抽身,叹一口气。

静寂里,他问她:“想好了?”

谢芷默抿着下唇嗯了声。

“不会后悔吗?像当初那样。”当初她也是这么坚定,可是没几个月就疯了一样找回他,像个玩命的赌徒一样带上身份证件直奔结婚这一步。一如初遇时两个人心怀不舍地说分离,最后一刻她跳下车投入他的怀抱。

她一直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一个人,总以为能骗过自己,却总在陌路之前找回他。

谢芷默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长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冲动起来愿意背弃全世界。

“你是。”他的笑那么好看,却那么冷漠,带着对彼此的嘲讽,“我们没有下一个五年好等了,想清楚了?”

我们和年轻时候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光阴。

谢芷默低头去解安全带,手腕没力气,动作很慢。聂子臣没回头,听她叮叮当当的声响听了许久,才在她解开的一瞬间突然倾身过去,按住了她的手。

他冷漠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苦涩地包围他眼中映出的这个人:“谢芷默。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你要是难过的话,我会觉得我的难过很不值得。”他抓着她的手强硬地按上自己的胸膛,带着三分恨意说,“我敢对着自己这里,说我还爱你,你呢?你敢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聂子臣,不是靠喜欢就能一起走下去的……”她语无伦次,想挣脱他的手,可他捏得那么用力,她手腕上都红了一片,痛得眼泪都掉下一滴,“不是我妈妈逼我,是我自己想分开。聂子臣,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猛地往自己心口一击:“说得出口吗?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芷默被这一下撞得每根手指都火辣辣地疼,难以想象被砸这么一下会有多痛。他这个凶戾的样子让她怕极了,就像从前看他打群架时候自己在一旁那么手足无措。

他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凶狠,一会儿又柔声说:“不要闹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芷默喉咙里像有一个火团在滚动,奋力一点一点把手抽回来,逃也似的下车。

你要永远意气风发地活下去,抛弃的话我们一人说一次,你已经补偿过我了,谢谢这一个月像做梦一样的美好。我们彼此两清了,从此你再也不需要背负你可耻的责任感,我也再也没有了感情无疾而终的遗憾。

多好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为什么难受得连夜雨的冰冷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中悒郁有火在烧,焚着五脏。

谢芷默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冒着雨冲着一个方向狂奔。

电话响起来,是小柔。她匆忙地按掉,小柔疑惑的短信立刻进来,语气说不出地雀跃:“默大你们怎么还不来呀,BOSS大人给你准备了好大一个蛋糕呢,跟当初那个一模一样。就等你过来切啦!”

谢芷默慌忙间不知按了什么键,屏幕就卡在那个界面。醒目的方块字像是一道道尖棱,刺入千疮百孔的心。

电话响起来,聂子臣心烦意乱地想关机,可是瞥到来电显示,上面写着:秦沐。

他眼神一黯,突然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对方立刻说话,骄傲又暴露出慌乱:“聂子臣,谢芷默在你旁边吗?”

他从车前玻璃里望着那个急于逃离他的狼狈背影,定声说:“在。”

秦沐不可一世的声音里突然涌上哭腔:“麻烦你告诉她,她妈妈好像出事了,我跟她讲着讲着电话,那边突然就没声了,还有人倒下的声音!”

聂子臣脑海里一下把事情都过了一遍,忍下骂脏话的欲望:“你没事给她妈妈打什么电话?她妈妈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秦沐支支吾吾没吭声,声音难得地弱了下去:“就……我现在解释不清,总之你快让她回去看看吧!”

聂子臣顾不上骂她,直接挂了电话,打急救电话报上她家地址,才冲出去找人。

谢芷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在雨里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跑,满脸都是冰冷的雨水,手机里传来更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冲回去开车往她走的方向寻找,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不停地拨出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谢芷默,接电话!

他开了一段,总算见到路边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开副驾驶车门,像劫匪一样把她拦腰拽进来。谢芷默惊慌失措挣扎得狠,身上的水珠子全被挣扎得粘到他身上,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万分:“聂子臣!”

聂子臣用力按住她:“别动,听我说。你妈妈可能出事了,我打了急救电话,你得回去给医务人员开门,听到了吗?”

谢芷默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

他原本已经松开手,这时候又用力抱了一下她:“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聂子臣的车速很快,和救护车前后赶到。

谢芷默打开门看见倒在客厅的谢母,手边还有一只碎了的手机,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呢,不愿放任别人的幸福,甚至不顾他人的安危。

几个白大褂冲进来初步急救,拿担架把谢母抬上救护车,迅速接上氧气。

聂子臣揽着她的肩安慰她,陪她一起坐着救护车去医院。谢芷默这时候根本顾不上拒绝他,整个人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眼神没有焦距。他把她护在怀里,替她焦急的同时居然感到一丝自私的庆幸。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今天一切安然无事,她是不是就准备这么抛下他,不给一句解释,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庆幸是自己在她身边。

谢芷默忍着眼泪地向医生道谢,小心翼翼地询问。但得到的都是医生独有的模棱两可的回复,只安慰她说他们会尽力抢救。

他记得她说过,她爸爸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去世的。夜里开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生命终止在了她十二岁那年。如出一辙的夜晚,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聂子臣替她把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撩到一边,他的脸贴着她湿透的鬓角,轻轻在她耳边说:“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

她揪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那些被她掩藏的慌乱和恨意都随着力道透入他的皮肤。

谢母的情况需要立刻手抢救,一下救护车就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直达九楼。

需要办理的手续和取的药物都在一楼,谢芷默接到护士的通知想下楼,却发现客梯故障,是停运的,当即就往楼梯间跑。聂子臣接过单子拦住她:“你守在这里,守着你妈妈。”

谢芷默犹豫了一瞬,他已经冲下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往下亮起来,她的心却也随着那光线忽明忽暗。

她坐在手术室前得以喘息,心头却还是喘不过气。

为什么呢,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聂子臣很快再次出现,上下十八楼的狂奔,就算是他也呼吸急促。顺利把药物和手续单交到护士手里,他的胸膛仍旧剧烈地起伏着,弯腰靠在墙边大口喘气。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呼吸声,谢芷默听得心如刀绞。可是彼此相隔两米,却谁都默契地不靠近。

类似的抢救少则几分钟,平均半小时。可是谢母的情况却很棘手,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了一个多小时,有个护士拿着记录本出来问:“哪位是家属?”

谢芷默立刻站起来,目光彷徨:“我是。”

“签一下同意书。”护士的声音不带情绪,办完公事就转身。

谢芷默的话还只说到一半:“我妈妈……”

护士对这情形见惯不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医生很快会出来的,具体情况我说了不算。”就转身离去。

谢芷默失望地一直望着那个白色身影走到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好像把希望随便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都比安放在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里要稳妥。

聂子臣一直靠在角落,沉默地陪着她,把她的焦急、彷徨、无助尽收眼底。可是这一刻彼此都冷静下来了,秦沐那个电话打来之前的情形又在两个人的心里重现,只是谁也没有心思在这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安了谢芷默的心:“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还需要入院观察。”

谢芷默整个人绷着的弦都松了,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医生,辛苦医生了。”

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瘫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表情是狂风暴雨之后的松懈。

谢芷默守了她妈妈一夜,聂子臣就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声。

他一夜没合眼,推掉了第二天的所有行程,静静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守着。静谧无声的晚上能让人想起许多事,许多邈远得时常记不清的从前。

他想起来,谢芷默其实也有胆子大的时候。带她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一车的姑娘喊得撕心裂肺,只有她闭着双眼笑得仿佛迎着细雨微风。带她去蹦极,她用一个飞翔的姿势站在悬崖边,背靠万丈深渊,眉眼仿佛可以发光,说:“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然后向后跌下去,快速坠落,仿佛真的离开了整个世界,离开了他。

她其实胆子不小,不怕这些有所保障的惊险,只是害怕未知。

她怕生命的无常,让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而她说要跟他分开,也只会是因为,他让她陷入了那个叫作“未知”的恐慌里。

他给的承诺已经那么足够,但她仍旧觉得他没能力庇护她。

是这样吗?

聂子臣没有数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渐亮了。谢芷默在熹微的晨光里出现在他面前,苍白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神情疏淡,一言不发。

他其实宁愿她大喊着让他走,那样的她会在强烈的争执里露出她的破绽,不经意地给他余地。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的平静,无懈可击。

聂子臣自然地伸手去牵她的手,向她笑:“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

谢母还没有醒过来,谢芷默自然寸步不离。她在他碰到指尖前收回手,平静地说:“你回去吧。”

聂子臣仿佛根本不在和她对话,依然对她轻轻笑着:“早餐想吃什么?你不想下去的话,我给你带上来。”

谢芷默用力地摇头,用力得心口都在发疼:“聂子臣,我不喜欢你了,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不是想听吗?我说给你听了,你回去好不好?”

聂子臣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垂眸的瞬间,又让她心上痛一下。

他大概是累极了,连笑容都是疲惫的,缓缓地对她说:“好。”

明笙接到小柔的报信,一大早联系了谢芷默,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

她一出电梯,就看见谢芷默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提着点滴瓶慢慢地走过,护士推着堆满液体的车子路过,谢芷默像静止的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明笙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带来的早餐拆开来放她面前,看她怔怔的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担心也不要不吃东西啊……聂子臣呢,怎么没来陪你?”

谢芷默这才有了反应,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明笙吓得差点没接住盒子:“你犯什么傻?秦沐那个小贱人真来找你妈麻烦了啊?她话是说得有多难听,把人害成这样,她怎么不被刑事拘留啊!”

谢芷默又成了块木头。

明笙都被她急疯了:“正好你也不用分手了。秦沐要还留着把柄,你分手也就算了,这会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分手也来不及,你干吗还给自己添堵?聂子臣那么喜欢你,你回去跟他解释一下,我不信他不心软。”

谢芷默一脸茶饭不思的样子,说:“他昨晚就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刚走。”

“不是吧,你真把他气走了?!”别人还不了解,明笙最知道她有多喜欢聂子臣,这么说放就放肯定没她嘴上这么轻巧,“我说你图什么啊?”

谢芷默转身拥住她,靠在明笙柔软的怀里,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明笙,我妈妈全都知道了。她能被秦沐气成这样,醒来估计都不想见到我了。”

明笙也不忍心骂她了,难得耐心地给她分析:“那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啊。毕竟是亲妈,当时说不定真能打断你的狗腿,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总要淡一些。还有,你忘啦?秦沐以为你那个孩子是别人的,你妈知道的时候气成那样,估计也是误会你乱搞男女关系。你只要告诉她,你跟那个人是正正经经要结婚的,她女儿做人清清白白的没有品行不端,她不就心里好受了?”

谢芷默哽咽着不说话。

明笙拍拍她的肩:“这时候你跟聂子臣分手才不明智呢。听我的,别傻了,他做的好事让他负责怎么了?还是你的错了?你要是没脸去说,我替你跟他说!”

谢芷默还是摇头:“我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靠不住。现在他再留下个这种印象给我妈,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强行说服我妈,我妈后半辈子也不会高兴。我不能让妈妈一辈子不开心。”

这些理由都是明面上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可是更深的理由,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蠢不蠢啊!”明笙简直想敲开她这个木头脑袋,扶起她肩膀摇了两下,“你这是关心则乱啊,你紧张你妈也不带这样的。你妈观念多保守啊,这下就算再讨厌那小子,也得逼他对你负责啊。你说是不是?”

谢芷默被摇得晕晕乎乎的,脸上表情也有些迷茫。

明笙看她总算有点开窍的意思了,长舒一口气,给她脑袋猛敲了一记:“装什么千古孝女,我看你就是急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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