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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爱是执迷

——曾经试着接纳过新的人,可是总是无疾而终,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执迷不悟。

谢芷默冲进书房,打开电脑搜“明笙许亦淑”,网上果然已经吵疯了。

事件的导火索是天涯上一个粉丝贴,据说在伦敦街头偶遇宅男女神明笙和一个汉子,出于好奇就尾随了一段,结果发现两人进了某酒店。粉丝拍下他们挽手逛街外加一起站在酒店前台的照片,像素虽然不清晰,但能看出来图上戴墨镜的女子就是明笙。

粉丝纷纷心碎,表示明笙走文艺女神路线,一直对外宣布单身,没想到背地里跟汉子出国开房,叫人大跌眼镜。

帖子堆了一百多楼,突然有一个ID爆料:“这男的不是千月集团老总的弟弟江淮易吗!S市常混东边那一块的都认识他啊!”

底下八了一会儿江淮易这个人,把他花心玩嫩模的花边新闻全都翻了出来,一堆人阴阳怪气地感叹:“明笙看上去还挺清高的,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居然爬这种人的床。”

接着又是几十楼脑残粉和脑残黑的对掐。

终于滚到一条把这帖子推上hot的劲爆消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们的关注点错了吗?江淮易和演《京城四海》那个古装美女许亦淑不是去年才订婚吗?这么快就分了?”

“难不成明笙还是个三儿……”

“何止是三啊,前段时间爆出来她要参加的那档真人秀,据说请了许亦淑当明星评审的呢。小三正房撞一块儿了,导演是故意的吧?!”

鼠标滚下去,终于有人问出了谢芷默心底的猜测:“不会是那档节目的炒作吧?”

谢芷默看到这里看不下去了,网上人证物证俱全,明笙被拍到的那个酒店和她告诉谢芷默自己在英国住的酒店是同一个,甚至有人扒出来江淮易新开的那家酒吧“明夜”就是用明笙的名字命名的。

再联想到前两天来机场接她们的那个司机……江先生,明夜,全对上了。

可是谢芷默怎么都不信,明笙会是这种人。

她几乎是立刻拨了明笙的电话,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所拨的电话已关机。她又拨了几个,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已关机。

鼠标点开明笙的微博,比她的还要热闹好几倍。许亦淑演了大火的《京城四海》之后稳居一线,一千多万粉丝在明笙微博底下闹,闹到谢芷默那里已经算是余波了。明笙头像下面的绿点是亮的,显示在线,微博底下那些污言秽语难听得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下去,可明笙就是安安静静没有回音。

手机开了免提,还在一遍遍地拨明笙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的……”

谢芷默一下按掉,给她的微信、QQ、微博私信都留了一遍言,轰了好几条短信问她的下落,全都石沉大海。

明笙跟家里关系不好,十几岁就辍学当平面模特,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回老家过年,谢芷默实在想不出她能去什么地方,直接出门想打车去她家。

舅妈急着追出来:“小默你怎么了呀?出什么事啦?”

明笙这事怎么说都不太光彩,再说现在她也不知道真假,更加解释不清了:“没事,舅妈,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打车就成了,你们看电视,不用管我!”

她的话说得语无伦次的,一会儿没事一会儿又有急事,谢母听着就不满:“大过年的,这里又偏,出租车谁还在路上跑?”

谢芷默看了眼屋外的满眼烟花和空荡荡的街道,这个点连地铁和班车都没了:“没事,总能打到的!”说着就往外冲。

舅舅拿了车钥匙就想出来送她:“你要去哪,要不舅舅送你?”

谢芷默含糊不清地拒绝,正百口莫辩,手机响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接起来,却不是明笙。林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掺了丝担忧:“明笙出事了?”

“对,我找不到她!她怎么能连我都不说一声呢?她身边都是些酒肉朋友,出了事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我们几个,她能找谁啊?”

“你先别急,芷默。”

谢芷默怎么可能不急。

林隽的呼吸声清晰在耳:“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谢芷默见到林隽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外婆她老人家都睡了,谢芷默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了谢母,匆匆忙忙跳上了林隽的车。

她拿着手机一遍一遍打明笙电话,屏蔽了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短信。手机打得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电量不足的提示音跳出来,她整个身子都一弹,还以为有了消息。

林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你不要太担心了。明笙那么豁达的人,不会想不开的。”

网络暴力逼死人的事也不是一起两起了,越是有名的人摔得越狠。明笙在网络上本来就高人气,形象一直很好,这回还拉上一个许亦淑、一个豪门未婚夫,粉丝能放过她才怪。

谢芷默说不出来是不是怕她想不开,但就是一定要联系上她才放心。

林隽挺理解她这心情的。当初她在曼谷出事,明笙也是急得一宿没沾床,要不是护照问题恐怕就直飞泰国了。她们两个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谁也离不开彼此。

明笙家小区里有人在放烟花,看见林隽和谢芷默热情地喊“新年快乐”,谢芷默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回应,只有林隽尚属冷静地跟人家点头打招呼。

两个人到了明笙家门口,里面灯还亮着,大门紧锁,谢芷默按了两下门铃喊“明笙”,最后直接用敲的,越敲越响:“明笙,明笙你开门!”

林隽攥住她的手:“好了,待会儿邻居都被你敲出来了。”

幸好大年夜大家睡得晚,爆竹声又一直不停,谢芷默的喊声不显得那么突兀。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坐在明笙家门口打她电话,一下又一下,打到手机自动关机了。林隽站在她跟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准备就这么过年吗?”

“过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节日的意义不是在于人吗?人都找不着了,还过什么节呢。

谢芷默拿着他的手机继续给明笙打电话,点进最近通讯记录,才发现自己的号码在他手机里的备注名是“Always and Forever”。她一愣,仰头看他。

林隽单手接过去把明笙的号调过来,戏谑地一笑:“你的麻烦还真是always and forever。”

谢芷默怔怔的接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听筒里传来反反复复的机械女声。林隽莫名觉得有些郁热,走到楼梯间的窗口推窗望出去,凉风透进来,单元楼后面的小花园呈现在面前。

“芷默……”

他讷讷地叫了她一声,示意她一起来看。

空荡的小区花园里,一束一束烟火升空。明笙拿着一根烟点上礼炮,“啾”地一下炸开在她头顶,漂亮的脸在火树银花间灿烂无比。

明笙把手机扔在家里,一个人搬了十几箱烟花,在花园里放。拿来点火线的烟快灭了,她就吸一口。谢芷默赶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吐出一个烟圈儿,风尘媚态地看着她:“怎么着,怕我炸死自己啊?”

谢芷默都快被她急哭了:“你下回失踪前能不能给我报个信啊!”

明笙把烟拿远了,单手抱了她一下:“这不是过年放烟花呢吗?”她身材高,抱着她跟抱个娃娃一样,往她身后一挑眼,“哟,把我们林大律师也请来了啊?你挺够意思的,知道不能拉上你家那位来碍我的眼。”

明笙跟聂子臣不对盘,谢芷默这时候也只好顺着她往下说:“他人在法国呢,想碍都碍不了。”

“挺好。”

这么一下,两个人又沉默了,谁也不提网上的流言蜚语。

明笙又抽了一口,把烟递给林隽,踢了踢脚下的烟花筒:“怎么样,肯不肯代劳?”

林隽当然乐意,替她们两个女孩子点烟花。从明笙搬来的那一堆烟花里挑出几个小孩子玩的手持烟火,一人递了两根:“划得快能写字,小时候玩过没有?”

谢芷默摇头表示没玩过,明笙手把手教她。她的名字笔画太多,明笙挑了个林隽的“林”字,迅速在空中写出来,谢芷默也跟着她画,一模一样的一个“林”字。林隽看得有些出神,手下导火线都快烧到底了才立刻跑开,退到谢芷默和明笙身边。

烟火升空,金色的火光映出三个人的脸,仿佛今夜无所烦恼。

可是彼此都清楚,总要面对的。

最后把手持烟花都玩光了,两个女生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林隽点着了最后一桶烟花,把烟头掐进垃圾桶:“放了一晚上了,你们小区的住户明天不会来投诉?”

明笙齿间发出声响亮的“嘁”声:“这不是有你吗?要真有人投诉我,正好给你找活干了。”

烟花一下一下升空,谢芷默扭头看着明笙仰头的侧脸。那么骄傲、那么趾高气扬的明笙,眼底有晶莹的光在闪烁,强自欢笑的神情无比落寞冷清。

幸好她来了。

谢芷默一言不发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些流言蜚语都不用管它,改天不高兴了去告他们诽谤。”

明笙淡淡地说:“不是诽谤呢?”

谢芷默怔了怔,斩钉截铁:“就是诽谤!你不用骗我了。”

聂子臣下飞机的时候,国内已经是中午。他打谢芷默的电话不通,连去她家,邻居都说母女两个昨天去外婆家了没回来过。他打开微博看她的动态,底下洋洋洒洒全是人身攻击,乍一看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最后还是林隽接到了他的电话:“芷默手机没电了,在陪着明笙。”

所以,如果他不是从林隽的事务所要到了他的电话,如果不是林隽还算厚道地告诉了她的行踪,是不是她准备杳无音信地跟别的男人待上一天?

聂子臣赶去林隽报出来的那行地址,偏偏林隽火上浇油,见到他第一句话是:“她还没吃饭,先带她出去吧。”一副怕他过去跟她吵架,贴心又犯贱的语气。

这用他叮嘱吗!

结果一见到谢芷默,她疲倦至极地守着刚刚睡着的明笙,眼圈肿得一看就哭过,聂子臣的气焰一下就被她给灭了一半。

谢芷默昨晚一宿没合眼地陪着明笙,林隽买来的早饭也没有动,在客厅的茶几上都放凉了。她腹中空空,又累又困,好不容易让明笙情绪安稳地睡着了,心里一副担子总算卸下来,一回头正好看见聂子臣。

她哪管他脸色好不好看,过去揽住他的腰,整个人骨头被抽没了似的,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你回来了啊……”

聂子臣的怒气直接被她浇没了,又心疼又泛酸地抱着她:“大过年的就搞成这样。”

“我也不想的啊。”谢芷默昨晚一个人急得乱了阵脚,这时候见到他,就像重新有了可依赖的人,趴在他胸口就闭上了眼睛,“好困,感觉大年初一要睡过去了。”

聂子臣轻轻拍了她两下:“乖,先去吃饭。”

大年初一还开着的各家餐厅都爆满,谢芷默胃口缺缺,在一群喜庆的人中间随便扒了两口,整个人比他这个没倒过来时差的人还委顿。

聂子臣十来天没碰中餐了,本来挺有食欲的,看她这样也味同嚼蜡:“要不要先送你回家睡?”

谢芷默摇头:“不要。我直接从我外婆家过来的,我妈这会儿估计还没回去呢。睡到一半被她喊起来盘问我昨晚干吗去了,多糟心啊。”

她忘了眼前的人比她妈妈更加不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问。

聂子臣笑了:“那去哪里,我家?”

谢芷默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说:“……好啊。”

回答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轻浮了。

不过聂子臣已经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开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公寓。里面空无一人,还泛着许多天没有人居住的冷清。

谢芷默疑惑地问了句:“你除夕都没有回来,不用陪家人吗?”

聂子臣向她笑了下:“我没有家人。”

“……”谢芷默一时语塞。他们前前后后纠缠了这么多年,居然从来没有过问过彼此的家世,她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原来是没有了吗?

她声音低下去:“对不起啊……”

“不用说对不起。”他把大衣挂起来,换上拖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新年第一次约会,居然要陪你睡午觉。”

谢芷默也觉得这说法十分神奇,不过耐不住困意上涌,踮起脚搂住他脖子:“以后再补偿你啊……”

“这样就很好。”他笑起来温温麻麻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低头想亲她,被躲开了。

谢芷默挡住他的脸:“不要啊,脏死了,我还没洗澡呢。”

聂子臣把她横着抱起来就往浴室走:“好啊,跟你洗鸳鸯浴。”

谢芷默在他身上踢踢打打:“不要脸!”

最后还是放下她,把浴巾给她,再取了件衬衣给她当睡裙,才退出了浴室。

谢芷默看着那件躺在衣篓里的衬衣,心里头百味杂陈,以至于洗完澡穿上它的时候,在浴室的全身镜里照了半天,没有开门。

虽然长度足够她当裙子,但是毕竟设计不符合裙子的要求,一抬手一弯腰……就是春光乍泄的节奏。就算齐齐整整地穿在身上,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还是露在外面。

他是故意的吧?!

谢芷默抽出原来衣服的腰带在腰间系了个结,比了比,还是不满意,郁闷地抽出腰带直接开门出去了。

一出门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聂子臣用冰箱里仅有的食材给她下了碗面,刚才对着一桌精致菜肴还念叨没胃口的人一下食指大动,乖乖吃掉了她那一碗。

聂子臣心猿意马地看着她穿着坐下来只到大腿根部的衬衣,一脸无邪地吃东西,吃干抹净之后还跑来奖励性地亲他侧脸一下,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把她抱进怀里,谢芷默吹得半干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眼底还有些雾蒙蒙的,像只小鹿一样可口诱人,引得他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谢芷默及时伸手捂住了那双染了情欲的眸子,红着脸道:“我要补觉了!”

说完她跑回了卧室,还欲盖弥彰地关上了门。

但她不幸地没能睡着。

公寓明明有两个浴室,他偏偏要在主卧附带的这间洗澡。谢芷默躺在全是他的气息的床上,穿着他的衬衣,哗啦啦的水声隐隐约约传过来,简直……太挑战她的神经。

况且,刚在一起就分隔两地这么久,其实她对他的想念是可以抵过一夜未眠的困意的,就超过……那么一点点。

所以,聂子臣擦着头发上床的时候,她干脆装死了。

女孩子美好的身躯散发着温热的馨香,即使背对着他,身体的曲线在轻薄的衬衣下依旧暴露无遗,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柔软动人,肩膀却是僵硬的。

一看就没有睡着。

聂子臣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在她颈后落下一个吻。她的心怦怦跳,他吻上那薄如蝉翼的肌肤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脉搏。

怀里的身子烫烫的,他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在她脖子上一掠而过,痒得她猛地一颤。聂子臣好笑地把她翻过来面对着他:“还想再装下去?”

谢芷默整张脸都烫熟了,埋在他胸口不肯抬起来:“不准再流氓了……”

她的声音就贴在他胸膛,说起话来震得他整个心口都麻麻的。聂子臣叹一口气,低头在她清香的发间亲了一下。

她像抱着个玩偶熊一样搂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一脸安稳的模样,实在太惹人心痒。

其实她从来都不会写拒绝这两个字,就算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如果他真的强要,估计也就是半推半就。

但是不是现在。

谢芷默保持一个姿势睡累了磨蹭两下,被他原封不动按了回来,嵌进心口。就好像是,丢失的那根肋骨,踏遍千山万水终于觅到,重新安回了原处,他通体舒泰得任凭心尖的温热酸麻一直传到四肢百骸。

可是谢芷默一点都不安稳呀,身体贴得这么近,脸上被男人略高的体温烫得热热的,而且——有意无意能感觉到某些变化。

能感觉到,被他需要。

她有些缺氧,声音嗡嗡的:“……这样怎么睡得着。”

“嗯?”

“不如……陪我聊天吧。”

聂子臣又好气又好笑,她今年是十七岁吗,躺床上聊天?他声音都笑得颤了一下:“聊什么?”

“聊认识我以前的事啊。那时候对你一无所知就在一起了,搞得我现在都好多不知道。”

他的关注点和她不一样:“对我一无所知,就说喜欢我?”

她蓦然觉得这个问题还蛮严重的,憋了半天憋出个不是解释的解释:“就是……喜欢你啊。”就是对你一无所知,对彼此的过去和未来都茫然无措,可还是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你啊。

一直到现在。

聂子臣双手扣在她腰后,箍紧:“万一知道得太多,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她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把所有恶劣的情形都想过一遍了。当初觉得他是个混混,还想过他有没有沾手过黑社会之类的组织,有时候还做噩梦,梦到他跟人血拼把人砍得断手断脚的警匪片场景。最严重的还设想过,如果他犯罪、有过前科、甚至杀过人,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即使这样,也还是毫无原则地,觉得好喜欢这个人啊。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就鬼迷心窍了,现在又能好多少。

“我来自一个挺大的家族,你也知道,秦氏。”

他缓缓地说起这些,仿佛在帮她缝补记忆的缺漏:“不过我不是秦家的孩子。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秦沐,是我名义上的堂妹。她爸爸的哥哥,曾经的秦家一把手秦穆河养大了我,Simon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亲生父母是秦穆河的至交,很早就双双去世了,所以我从记事起,就喊秦穆河爸爸。”

所以他和秦沐才一个姓聂,一个姓秦。

谢芷默全串上了,却有点一下接受不过来:“那你怎么会只身去藏区呢?”他这样的背景,应该活得跟那个江淮易差不多吧?

“不是只身去藏区。我在藏区漂了两年,是认识你以后才决定离开的。”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二十三岁,生命最好的两年,在藏区漂泊?她想也不敢想:“……为什么呀?”

聂子臣嗓子发干,良久没有说话。

那是他整个人生最灰暗的两年,他从来没有和谁提起,也不确定要不要对她提起。

谢芷默一直等着他开口,脑海里一会儿是他们在藏区的初遇,一会儿是年轻时在一起的场景。脑子迷迷瞪瞪的,却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再问了。

当惯了鸵鸟,突然害怕知道得更多。

聂子臣再想开口,怀里的人呼吸清浅,像只小考拉似抱着他的腰,居然睡着了。

说她什么好?他替她拉好被子,也就着这个姿势睡了。

谢芷默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天黑了,两个人还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

不过,身边的人不知醒来有多久了,抿着丝笑,静静看着她。

谢芷默抬了抬脑袋看了眼他一直被自己枕着的手臂,啊了一声:“是不是麻了……”

聂子臣没动:“嗯,快给揉揉。”

谢芷默做贼心虚,还真做小伏低地给揉了两下。男人的手臂跟女孩子的不一样,摸上去全是肌肉,硬邦邦的,她捏不动,表情艰苦。

谢芷默脑袋嗡嗡响,幸好还记得之前想做的事:“我的手机呢……明笙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笙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是个挺长的故事,谢芷默力求精简:“有个富二代在追她,她本来好像都要答应了,对面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妻,还是个挺红的女明星,叫许亦淑。网上爆料明笙是小三,其实她一点都不知道那人有未婚妻的,据说是因为女明星要低调,一直牢牢隐瞒自己的恋情,这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出来,莫名其妙就扯上了明笙。”

她想了想还有什么关键点错过了,突然明悟:“哦,网上还拍到了她跟那男的一起在酒店大堂的照片。他们确实一起去英国旅行了,住在同一家酒店,不过根本没有做网民想的那种事啊……”她越想越为明笙打抱不平,恶狠狠地骂,“住同一家酒店就要滚床单啊!网民太龌龊了!”

“是啊,用我们这种姿势还能聊天呢,网民太龌龊了。”

被他这么一贫,谢芷默陡然想起自己还跨坐在他腰上,顿时故事说到哪里都忘记了,连滚带爬地想要脱离这个暧昧的姿势,结果被不由分说扯了回去。

聂子臣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年在路上漂惯了,一身纯天然的痞气:“别动。都陪你聊天了,还不让吃豆腐了?”

谢芷默一时无言以对,居然觉得他说得还蛮有道理的,莫名其妙地继续整理语言说了下去:“……然后许亦淑的粉丝就来骂明笙了呀,道德感强大的网民也来骂明笙了呀,你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难听……他们想过明笙也是受害者吗?”

“那男的是谁?”

“好像叫什么江淮易,据说是顾千月的弟弟,你认识吗?”

认识啊,这家伙跟Simon一样喊他子臣哥,他不认识才怪了。

不过有个成语不是叫物以类聚吗,聂子臣为了避嫌,淡淡地点了下头:“嗯,不太熟。”

明笙晚上睡醒了,坚持要出门。林隽不放心她自己开车,过来接她,结果发现她停在楼下的车上被人用白漆涂了好多大字“婊子”“贱人”。

林隽一边帮她清理,一边问她:“真要去找那个人,还没死心?”

明笙嗤笑一声:“说我干吗。你听到消息直飞澳门的时候,死心了吗?”

一物降一物,林隽竟然一时词穷,低头擦玻璃:“那不一样。”

明笙一身皮衣短裙,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是不一样。我至少还有本事去找人算账,你就知道逃避现实。”

“我逃避现实?”他身姿颀长,长腿靠着车门,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清俊逼人的脸,连俯身甩抹布替她擦车的动作都潇洒自如。

明笙感慨了一下好友的暴殄天物,啧啧地叹:“有本事人家男朋友过来的时候,你不要假装出门呀。我说,其实你也看不下去他们浓情蜜意吧?”

林隽擦到一半,又好气又好笑:“明笙,你再这么挤对人,出门被许亦淑的人堵了都没人去替你解围。”

“那就堵着呗。”明笙直接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脚踩灭了烟头,手搭上方向盘,“别擦了,这喷漆也挺拉风的。”

谢芷默给明笙打了电话,是林隽接的。

她听到对面传来的男声一愣:“明笙呢?”

林隽那里有震耳轰鸣的音乐声,把他的声音没了过去:“在夜店……跳舞。”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推手拒绝了一个美女的搭讪,抬眸瞥了眼舞池里那个放纵的身影。她说要找江淮易那个浑蛋算账,结果来了却只跳舞。

谢芷默惊呼了声:“你在陪她?!”

林隽苦涩地说:“是啊。”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庭吗?”谢芷默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找衣服穿,“昨晚麻烦了你一夜,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把地址发我手机上,我来看着明笙。”

“你一个女孩子,过来合适吗?”

谢芷默的动作突然一滞:“我……”她尴尬地瞄了眼正在扣衬衣扣子的某人,心猿意马地欣赏了会儿她家男人的腹肌,说不下去了。

“知道了。”

林隽挂了电话。

谢芷默莫名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看着刚收到的地址发愣。聂子臣已经穿戴整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穿这条?”

谢芷默从上到下看了眼裙子的设计,勉强满意:“还不错,挺适合去夜店的。”

结果他皱了皱眉,换了件设计保守的给她。

好吧……反正她也只是去找人的。

聂子臣载她去那间酒吧,中途还给她买了晚饭,在车上监督她吃完。他大晚上出来当司机心情不爽,谢芷默一路都乖乖的,还喂了他两口。

到了 FRAGRANCE酒吧,谢芷默找到林隽,跟他交接完成。后者把明笙的手机交给她:“她的车被人做了手脚,你让她别开了,辛苦你们把她送回去。”

谢芷默点点头,旁边的聂子臣已经坐下点酒了,仿佛对这边毫不关心。

等林隽的身影消失,明笙还在舞池里,根本不知道这边已经换了个监护人。

聂子臣拿眼神指了下明笙:“她平时也穿成这样?”

明笙虽然性格豪放不羁,但穿衣品味一直走文艺素净路线,从来没有穿成今天这样的夜店风。

谢芷默看着她身上艳丽的短裙,再瞥了一眼沙发上明显是明笙脱下来的皮衣外套:“估计是这两天受刺激了吧……”

聂子臣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已经低头看酒水单:“想喝什么?”

“不用了……我们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

聂子臣笑着打断她:“所以,新年第二个约会项目是baby-sitting?”

谢芷默也有点过意不去:“……以后补偿,好不好?”

哪里补偿得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补偿不了。

他腹诽着,覆上她的唇,鸡尾酒微甜的酒精味漫入彼此的唇齿,谢芷默有些恍惚,马上清醒地推开他。

她环顾一圈,神情变得慌张。

聂子臣还揽着她:“怎么了?”

“明笙,明笙不见了!”

林隽在地下车库,坐在自己的座驾里,久久没有发动。面容清俊的男人,皱起眉时有一种悒郁的隐忍,手肘撑着方向盘,修长的食指在第二个关节处抵住薄唇。

还真是被明笙说中了,他痛恨这种为了风度的忍耐。

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在意她多好,拼着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风险冲动一次,只需要冲动一次,告诉她是谁一直守在她身边。

Always and forever.

旁边停着明笙那辆喷着“婊子”“贱人”字样的丰田。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男人路过,冲着那辆车踢了一脚,笑声夸张:“哟,这车有个性啊?”

身后有人仔细看了眼:“阎哥,这车牌还挺眼熟。”

叫“阎哥”的掐灭了烟,俯身去看:“我说是谁的车呢,原来是这娘们。最近不刚火了一把吗?”

明笙朋友多,难免认识些三教九流的。这些话搁在现今尤为刺耳。林隽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从那群人身边蹭过,在几乎要撞上的瞬间绝尘而去。

离得最近的那个狼狈地躲开,冲着那车的影子啐了一口:“不长眼?”

领头的一挥手,笑容阴骘:“急什么?这一笔给我算那小娘皮头上。”

明笙溜进早就定好的包房,里头的人都坐满了。

领头的敞着黑西装,露出粗脖子下的一根金项链,吊着一双三角眼看她:“哟,笙妹子姗姗来迟啊,瞧不起哥几个?”

“哪能啊?”明笙笑得媚态天成,豪爽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向下,“罚酒三杯,先干为敬。”捏着酒瓶颈给自己又倒两杯,喝下去跟没事人似的。

金项链也笑了起来:“爽快啊妹子。”

明笙淡淡笑笑。面前这些都是S市酒吧街这一块的地头蛇,江淮易这样的人开明夜之前还要向他们打声招呼,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金项链跟她喝了两杯,胳膊就揽过来动手动脚了。

明笙不动声色地推开,脸上还是个婉转的笑:“阎哥,话可是你说的,江淮易不好动,最多打折他一条腿。我这可是听了您的话才来谢您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酒随便喝,动手动脚就免了,除非你能把他整半身不遂了,我明儿个就来报答您。”

金项链脸色不好看,早知道这小娘皮是个不好糊弄的,没想到事到临头了还跟他装清高。成,都是情趣嘛,酒喝多了谁认识谁呀?到时候还不是他案板上的肉。

他跟她碰个杯,笑开了:“我说妹子你跟姓江的过不去干吗呢?有那个功夫报复他,早点陪哥几个不就成了?哪还有那么多事儿。”

他话外有话地戳明笙的脊梁骨,明笙自然也冷了脸。这些人玩女人,娱乐圈里的是顶吃香的,没别的,就图个名气。看那些小男孩儿捧她们捧得跟雅典娜似的,还不是他玩剩下的,说出去有面子。明笙也属于这一列。

她倒不怕金项链翻脸,底线摆开了,酒照喝不误。她没红起来的时候有一段日子过得潦倒,也见过不少场面,酒量比一般男人高不少。奈何这一桌都是见大场面的,喝起来不要命,半瓶半瓶地灌。

明笙喝得多了,醉醺醺地推开他贼心不死的手,笑着说:“我说啊,阎哥,江淮易知不知道是我求了您来整他呢?他好歹也是个横惯了的,会不会连着咱们俩一起报复?”

金项链眼神一冷,这小娘皮算盘打得周到啊。

他们这行说白了就是收钱做事的,最不怕的就是报复,江淮易疯了才会跟他横。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凡是知情的都清楚,江淮易对那个许亦淑也就是做戏,对面前这个那是掏心掏肺的。他帮着女人找人家麻烦没事,但要睡了人家女人,指不定人家就狗急跳墙了。

江淮易来头不小,他也要掂量掂量。

他心里头恨得牙痒,明面上打圆场:“妹子说什么胡话呢,你认我这个哥,哥保证帮你把他整服帖了,别的都别想,啊?”

说着一杯酒就到了面前。

明笙知道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笑着喝了。

谢芷默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明笙已经醉得连她都不认识了。

金项链见她一个女人赤手空拳就敢冲进来,一拍桌子:“反了啊,外面的都干什么吃的?!”

说着包间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弟灰头土脸进来了,其中一个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金项链正斜眼瞥向门口,跟小弟确认:“秦家的人?”

小弟点头跟啄米似的:“是啊,秦沐那女魔头喊他一声哥。”

聂子臣进来的时候,正唱到这一出,淡淡报上家门:“聂子臣。不用扯上秦家。”

金项链没弄清状况,哟呵一声:“秦家的来我这要人还得敬我一分,你准备怎么着,招牌都不打了?”

谢芷默架着明笙,眼神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方才知道明笙在这里的时候,她就设想过这个情况,还想着不能贸然进来,他倒是云淡风轻,给她信心。

聂子臣在路上漂的那两年没少经历过类似场面,如今居然有点怀念,坐到阎哥对面,手里的打火机往桌上一抛,笑着看了眼桌上的杯盘狼藉:“不给个杯子吗?”

底下人很快拿来一套玻璃杯,一字排开替他满上。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地头蛇有时候也会冲撞地头蛇,见面还是朋友,不好结梁子,就用这种办法,酒桌上赔礼,互相不折面子。

少的三杯为敬,多的五倍了事。他这样直接十杯起算的,倒是少见。

金项链忌惮秦家,静观其变,见他喝一杯扣一杯,对他也来了兴趣:“我说,你真是秦家的人?”消息不会错,面前的人瞧着也是清正贵气一表人才,可做起这一套规矩来行云流水,倒像是道上混久了的,哪像秦家那种高门大族出来的。

聂子臣扣下第五杯,笑了:“到这是规矩,后面五杯替明笙还上。”他手指转动倒扣着的酒杯,食指上的银色戒指碰上玻璃,发出清响,“不是秦家的人又怎么?”

谢芷默也没见过他这流里流气的做派,慌慌张张觑了眼那个金项链。对方咂咂嘴,眼看他爽爽利利喝到第九杯,也挥手了:“得,算我阎文申交你这个朋友,人你带走,不过她求我的事就免了,算两清。”

聂子臣扣下第十杯,揽着谢芷默起身:“朋友就免了,就当今天没见过明笙。顺带,替我向肖楚带个好。”

他踢开椅子出门,谢芷默拖着不省人事的明笙,一瘸一拐。聂子臣烦躁地看了眼她身上那个酒气熏天的累赘,当成尸体一样抱起来就走。

谢芷默无言,想跟上去,又怕身后的人记恨他,回身向屋里人点头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才客客气气地关门出去。

里面人结结巴巴问金项链:“阎哥,肖,肖楚是谁啊?”

金项链上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小兔崽子,你楚哥都不认识了!”

聂子臣看着谢芷默低眉顺眼地关门,轻扯了下嘴角。三个人浩浩荡荡穿过走廊,吸引了不少异样目光。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聂子臣把明笙安置在后座,才有空问她:“这么怕我被人报复?”

谢芷默支支吾吾,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刚才那么强势,结果她反过来点头哈腰地给人道歉,肯定丢了他的脸了:“我不是故意的……”

聂子臣替她系上保险带,捏了捏她的脸:“以后别这样。轮不到你给人赔罪。”

虽然被你心疼是这么好的事。可你只需要站在我为你照亮的地方,不需要去看那片光明背后的阴影。

谢芷默一知半解地点头:“哦……”

聂子臣瞥了眼后座上的人:“她这边怎么办?”

谢芷默拿不定主意,手机却先响起来了。

谢母回家发现她还没回来,担心地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舅妈在网上看见你那个朋友的新闻了,你是不是跟她混一起了?”

谢母这个年纪的人,只要是新闻都觉得是真的,这会儿认定了明笙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女人,谢芷默来不及从头解释,只能先搪塞:“我马上就回来了。”

谢母的声音显然是生气了:“跟妈妈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别让妈妈担心!”

谢芷默横下心:“妈,你放心。网上的消息都是假的,我担心明笙受不了,去陪她一会儿,今天晚点回来,嗯?”

谢母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格外顽固,坚持让她回来:“网上照片都出来了,哪里假了?你啊,不要让人家带坏了!清者自清,你别管人家的事了,管好自己,赶紧回家!”

“我都多大岁的人了,什么带坏不带坏啊……”谢芷默听她这个论调,也有些焦躁,“明笙好好一个姑娘,您别这么说她行不行!”

“我说不得她,还说不得你了?你最近也是,整天魂不守舍的,我看你不对劲好几天了。妈妈不是害你,是怕你吃亏……”

“我知道了!”谢芷默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急,勉强平静下来,柔声道,“我晚点就回来,您先睡吧,别胡思乱想,晚安。”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谢母身体不好,聂子臣知道她对她这个妈妈千依百顺,揽着她肩膀往怀里带,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谢芷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最亲近的人都这么误会明笙误会自己,让她更加失望又委屈。她克制自己不和妈妈吵架,不代表她一点都不难受。

聂子臣把她抱进怀里安慰,没一会儿她气消了,委屈和失望又全泛上来,声音都哑哑的带了哭腔:“明笙都被逼得这么作践自己了,还不够吗,那些人非要逼死她吗?”

她心疼明笙,聂子臣心疼她,柔声劝她:“好了,明笙那样的,真要把她逼得走投无路也挺难。你听到那些人说了吗?明笙这回去求阎文申,是为找江淮易麻烦去的。这胆量这魄力,能随随便便想不开吗?”

他说着说着都有些无奈了。他原以为当年的谢芷默已经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了,比起明笙简直连小指头都算不上。托人去揍负心男,不惜牺牲色相陪酒,亏她想得出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低头看了眼哭得楚楚可怜的某人——要是今天是他做了江淮易那样的事,她会拿他怎么办?

谢芷默跟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了一点,担忧地看着明笙:“我本来想把她送去我家的,她一个人我不放心。不过看我妈这样子……还是把她送回去吧,我帮她料理好了就回家跟我妈解释。”

聂子臣在她哭得热腾腾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嗯,好。不过这回酒精浓度估计超标了,你拿到驾照了吗?”

谢芷默呆住了。

她前两天刚拿到驾照,还是马路杀手的水平,生平第一次上路开就载着两条人命,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抖了。

聂子臣在旁边轻声提醒她路况,像教小孩子走路似的,含着浅浅笑音。

谢芷默窘得脸都红了:“我知道前面不能转弯的!”

聂子臣好笑地看着她拿开飞机的架势开了一路50码,等安顿好明笙,已经将近零点。

按照客观条件,这回应该是谢芷默这个司机先把他送回去,再把自己开回家。

聂子臣当然不会同意:“你家小区连个路灯都没有,就你这样还敢开夜路?”

谢芷默:“……”她好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山上拍照敢在悬崖边缘取景,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从来坐第一排。奈何平衡能力不好,开车这种技术活简直要她的命。

聂子臣的方案是:“我看着你开回去。”

谢芷默:“那你呢?!”

“顶多在你楼下睡一夜。”

“不行!”谢芷默一口回绝。这两天天气冷,他之前喝那么多酒,酒气挥发出来最容易感冒了。

聂子臣一脸无辜:“那怎么办?”

最后办法是谢芷默想出来的,聂子臣勉为其难表示同意。

两个人一起到了谢芷默家门口,谢芷默一个人开门进去,客厅亮着灯,谢母在沙发上都睡着了,听到她的响动又醒过来:“回来了啊?”

谢芷默有些鼻酸:“不是让你早点睡吗?你这身体怎么熬得住啊?”

谢母脸上还戴着副老花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也还好,就是容易睡着。你哪里去了,饭吃过没有?”

“吃过了。”谢芷默不忍心骗她,如实道,“我把明笙送回家了。妈,网上那些真是别人瞎说的,你别信……具体的我明早跟你解释好不好?先睡吧。”

谢母到底心疼女儿,也松动了:“你瞧瞧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吧?快去洗把脸睡了。”

就这么暂时敷衍过去,谢母进房间睡觉,谢芷默进卫生间洗漱,故意磨磨蹭蹭的。这么等了一会儿听房里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地靠近玄关。

打开门……

聂子臣在外面站了挺久,一直在玩一个网页版简易的数独游戏,把通关数给她看:“67关,我还以为你睡了。”

怎么可能!谢芷默把他领进门,像做贼一样穿过客厅,溜进自己卧室,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虚脱的样子:“……感觉好像在偷情。”

聂子臣一脸轻松,饶有兴致地环顾她的闺房:“我们这样不算偷情吗?”明明在她吞吞吐吐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浓浓一股偷情的意味。

谢芷默的房间在谢母隔壁,隔音不好,她说话都很小心:“别贫了……被我妈发现我就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聂子臣坐在她书桌前看她获得过的奖杯奖状,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领域,什么wpo全球摄影师大赛专业组广告类获奖证书……他问她:“你以前就拍广告?”

谢芷默低低嗯一声表示偶有涉猎,不然《COSTUME》也不会找上她。

他对她的每一件陈设都很有兴趣,又端详起她床头的相框——全家福、明笙和她的闺密照、甚至还有她和一只猫的合影,就是没有他的。

他捡起那只猫的相框:“没见你养过。”

谢芷默在拿睡衣,随口回答:“嗯,我妈对猫毛过敏,一直寄养在林隽那里。”

男人的眼神立刻沉了下去。

谢芷默浑然不知,翻着衣柜苦恼地说:“我的衣服都太小了,我家又没有男人的衣服,你等会儿穿什么睡……”

还没说完,腰间扣上来一双手,她被抱了个满怀。

聂子臣从身后蹭了下她的侧脸,音色低哑:“那就不穿了……”

“……聂子臣!”谢芷默愤愤转过身,结果猛地撞进他怀里,把身后的人撞得闷哼一声。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揉,咬着牙一个个字蹦:“活该,让你这么孟浪。”

“哪里孟浪了?我哪怕打车回去都是可以的,是谁热情邀请我来的?”

谢芷默愤怒了:什么热情邀请!她家离他的公寓很远,要不是看他酒喝多了怕他快天亮才能到家难受,她至于这么偷偷摸摸把人藏房间吗!

聂子臣把发飙的某人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人关灯躺上床。夜幕沉沉,她的床又是窄小的单人床,两个人挤在一起,和大白天睡午觉的时候感觉大相径庭。

更何况两个人下午都补了一觉,现在都精神得很。

谢芷默一个翻身面对他,床吱吱呀呀地响,声响听上去暧昧得不行。她脸又有些发烫:“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点起床出去,我妈起得很早的……”

聂子臣笑着抱住她:“有人埋怨有我在旁边束手束脚睡不着,这回我精神好得很,可以看着你睡。”

谢芷默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摸到滚烫的皮肤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没穿啊?!”

“嗯,不然呢,明天穿着皱巴巴的衬衣出去,让所有人欣赏一下我昨夜的偷情成果?”

谢芷默咬唇不说话了。

聂子臣心里还在疙瘩,问她:“那只猫是什么时候养的?你要是需要寄养,可以放在我那里。”

酸味这么明显,谢芷默愉悦地笑了:“干吗,你吃醋啊?”

“对。”他吃醋,他连她养过猫都不知道,连她获过那么多奖项都不知道,可是有人却一点一滴地参与了所有的这些。

他讨厌这些渗透在她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提醒他自己缺席了她最好的五年。

谢芷默故意忧愁:“怎么办,未来它跟林隽很亲的,见别人就咬……”

聂子臣果然狠狠把她箍进怀里逼问:“未来?那只猫叫未来?”

“是啊……”

跟他分开以后养的猫,还是和林隽一起去宠物店挑来的,最孱弱又不亲人的一只。林隽说这种猫都是小时候受过人的伤害,所以对人抵触,他还说:“现在没关系了,以后你就是它的未来,替它遮风挡雨。”

谢芷默笑呵呵地把它领回家,居然很享受它从害怕她逃避她、一直到小心翼翼亲近她依赖她的过程。等到小家伙成长成一只霸道萌喵的时候,她也不再活在感情受挫的阴影里了。

她给它取名叫“未来”,不止是因为她是它的未来,也是因为她想有自己的未来。

而那个未来,原本是预计好了没有他的。

本来是玩笑,一下子就沉重了。

谢芷默环上他的腰:“不要生气啦……现在抱着的是你呀。”

对,现在是他了,以后也会是他。

可他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聂子臣从来没有把她抱得这么紧过,用力得沉默,连缠绵的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像渡过一劫,喉结轻轻滚动:“如果不是我先遇见你……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答案其实很显然,连他都想象不出来否定的理由。如果不是他先遇见她,她恐怕早就在谢母的耳提面命下找个平凡的人嫁了,相夫教子,幸福美满。

谢芷默跳过了答案,轻轻地说:“如果不是先遇见你,我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她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其实那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

五年呢,她也曾经试着接纳过新的人,可是总是无疾而终,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执迷不悟。而他呢?也是这样吗?

彼此都沉默。聂子臣轻抚她的背,埋头在她肩头烙下一个吻,吐息深沉:“睡吧。”

“……晚安。”

一夜之间,娱乐圈新年第一弹八卦继续升温,“明笙”“许亦淑”双双登上热搜词。

当事人之一的许亦淑第一次在微博上公开回应,承认江淮易是自己的未婚夫,并为自己隐瞒恋情长达一年向粉丝道歉,只字不提被当成小三的明笙。

粉丝们暴怒了!她们家亦淑这么大度,还因为自己隐瞒恋情而道歉,都没有骂那个渣男和小三!实在是太善良了!

她们集结成群,对明笙的微博进行了新一轮正义的轰炸,更有甚者发挥技术宅天分,人肉出了明笙的履历和家庭住址。

一堆人高举着大旗谩骂:“切,原来是个连高中都没念完的,怪不得就这点教养。”

“就是个卖肉的。”

谢芷默看到的时候,事态已经演变得不受控制了。

谢母坐在餐桌上,看她盯着手机发呆,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碗:“干吗呢,一早上就呆愣愣的。”

谢芷默连忙收起手机吃饭。她起床的时候呆愣愣是因为刚送走聂子臣做贼心虚,现在是因为担心那些有了明笙家地址的人对明笙做些什么。

谢母瞪她:“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就算明笙那事是假的,你也不用成天惦记着。你是她谁呀,替她操这个心?”

“妈!明笙是我好朋友,她在S市就一个人,过年连个亲戚都没法走,她帮过我不少忙,现在她出了事我能不惦记着点吗?”

“知道了知道了,一说这事儿就脸红脖子粗……妈妈不是反对你帮朋友,是担心你被卷进去!你刚还给我普及网络暴力有多可怕呢,你就不怕自己被扯上?”

谢芷默吃完,拿着手机进屋了:“我行得端做得正,有什么好怕的。”

她低头编辑着一条短信:“到家了吗?”

收件人,聂子臣。

聂子臣一回家,公寓楼下停了辆扎眼的车,正占着他平时停的车位。

秦沐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车,推开车门下去,半倚着跟他对峙:“听说你昨晚用秦家的名义,砸了阎文申的场,堂哥?”

聂子臣下车锁上,瞥过她:“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秦沐脑海里又泛起他那句“我不是你们秦家的人,也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怒气顿时又浮起来了:“是啊,说的时候清楚,做的时候怎么不清楚呢?有本事就不要顶着秦家的招牌惹事呀!”

聂子臣淡笑了声,一边回着短信一边上楼。

秦沐不依不饶跟着他一起到他家门口,聂子臣脱了手套要按密码,回头看她一眼:“秦小姐,这是我的私人住宅,在我按密码的时候能不能回避一下?”

秦沐猛地转过去,咚的一声靠上墙:“你按呀,你有本事就永远跟我没瓜葛。既然有瓜葛,现在做这种做派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聂子臣按完密码,滴的一声开门。他不急着进去,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戴着银戒的手指指了指她,又好笑地指了下自己:“瓜葛?”

他淡淡地推门进去:“我们连血缘上都没有瓜葛,还能有什么别的?”

秦沐一把挡住门冲进去,还没发声,他挂着大衣回身来,风度很好地解释:“昨晚是逼不得已,在姓阎的面前借了你家这棵大树乘凉。不过倒不是我主动想顶这块招牌,是有人见到我,就认出是你秦小姐的哥哥。”

他搬出肖楚,也是为了避免秦家的麻烦,没想到没惹到秦穆阳,倒惹上这个女人。

他一脸很有兴趣知道的神情:“我说,你在那种地方都做了些什么,才能让那些人个个认识你,以至于认识我的地步?”

秦沐被“那种地方”“那些人”这样含混不清又带着浓浓贬义的词语刺到了软肋。是啊,她秦大小姐家世学历长相没有一样输别人,只有常混迹夜店这一项说出去有些不好听。她拒绝爸爸安排的联姻,也是让对方拿她生活不检点当借口。

可是她没想到连聂子臣都拿这个来讽刺她。

秦沐恨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是,我是在‘那种地方’混得熟。所以你最好记住我当初说的话,我有几百种方式让你后悔。”

她总爱这么放狠话,聂子臣都有些习惯了,哭笑不得地问她一句:“你纠缠着我不放,到底图什么?报复我占了你秦家的树荫?”

秦沐一下子居然觉得有些荒谬。

女孩子脸上的凌厉狠毒都如海水退潮似的退去了,呈现出一个二十三岁女孩子该有的纯白无知。秦沐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又仿佛十分不甘心。

聂子臣直接送客。

秦沐慢慢蹲下去在门口坐了一会儿,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沐小姐,那女人的资料调查好了,还拿到了这东西,您看还满意吗?”

屏幕上跳出一张图片,看起来像是翻拍的一张单子。

秦沐用流量点开,图打开得很慢,21%,49%,80%……像是命运在慢慢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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