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血自身下蔓延开来,像是一朵盛开在世间的彼岸花。
风未停息,花在盛开。
倒下之人双眼中并无绝望,也没有暗淡无光。
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都说人死前可以看见这一生的走马灯,看来是真的啊。
只是,现在他却说不出来话了。
流淌的鲜血就跟记忆中的那一抹鲜红一模一样。
他本是个孤儿,被一所条件还过得去的孤儿院抚养长大,是公认的最听话的乖孩子。
他的行为自然与那些喜欢反叛的小伙伴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会遭受排斥,这也在意料之中。
拳打脚踢不是没有过,他也反抗过,只是敌众我寡,最后都是落得个鼻青脸肿。
照顾他们的人没少指责过他们,手段除了罚站就是搞卫生,这些经历得多了,大家也都摸清楚了规律,只是院里的大人们都还把他们当做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罢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在这所孤儿院里渡过,但是,在七岁那年,那个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是什么幻想中的美丽天使,也不是那种荣耀加身的英雄人物,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头发黑白参半,一张沧桑的脸看不出喜和忧。
男人就把他一个人带走了,他唯一清楚记得的是那个男人看到自己的时候,眼中有惊喜的光芒一闪而过,像是看到了绝色美女或者无尽财宝一样。
那时候的他没有选择,便跟男人走了。
男人把他带到了一个距离孤儿院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想不到自己离开的时候,回头所看到的孤儿院竟成为记忆中的永恒。
带他离开的车子并没有在那些繁华的大城市停留,而是载着他往深山老林里去,那时候的他早已经记不清孤儿院是在哪个方位了。
深山老林中有两座小木屋,除了他意外,这个普通的男人还收养了其余六名孩子,两个女孩,四个男孩。
比较大的已经十一二岁了,最小的就是自己,这些孩子们看到他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惊喜,也没有很热情地欢迎他。
大家都是冷漠地看着他,他感受不到这里有任何的一点温暖。
第二天是被谁叫醒的早已经忘了,男人给了他一把木剑,然后自己的人生便开始了日复一日地练习,十年如一日。
那段日子,他分不清是昨天还是今天,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某一天,木剑换成了铁剑,练习的对象也从那些木桩和树木变成了动物。
蟒蛇、鳄鱼、狼群、猎豹等恐怖的捕食者逐一出现,他只有一把铁剑,没有人会在身后保护着他,这些凶恶的捕食者可不是驯化的家畜,两相遭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的能力就是在这些生死一线中一步步爆发出来的,那些溅满浑身的鲜血成为了印象最深的背景色。
当他像是邀功一样告诉那个男人的时候,男人并没有表露出预料中的喜悦。
从他来到这里,他就没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见过特别剧烈的情绪波动,永远都是那张看不出喜和忧的脸,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戴了面具。
无论他们做得有多好,表现得又多出色,这名男人都不会夸赞一句,似乎这是他们应当达到的高度。
这个男人也从不偏袒,对谁都一样,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人教他最多的话就是兵器是不需要感情的,属于兵器的命运要么就是在不断地杀戮中,用炽热的血为自己披上荣誉的战衣,直至战死,要么就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慢慢腐朽,成为废铜烂铁,长埋地底下。
他曾问过那个男人,何时才能成为他心目中的兵器。
那个男人的目光他忘不了,因为他害怕那种目光,像是要洞穿他的灵魂。
只有当敌人倒下去的时候,兵器才是兵器,其余时间也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而已,这是男人当年给他的答案。
他的生活每天都在不断重复,剑术和刀术也越来越熟练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丝力量都完美地发挥出了自己的作用。
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成为兵器的使命是什么,因为那个男人说过,兵器不需要知道自己的使命,只需要不停战斗就好。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直到那一天,他们手中的刀和剑指向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
并不是什么切磋,互相指教,而是生死搏杀,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刀技和剑技发挥到极致,直到鲜血喷涌,一方倒下去为止。
在那一年之后,他身边的小伙伴们一个个地消失了,最终只剩下了他和最强的那个人。
他仍记得,那个人躺在血泊中无声的笑容,既苍白又无力。
那个人怎么可能赢得了觉醒了能力的自己呢,那个人也很清楚,但是这最后一战,他依然还是拼尽了自己的全力,那凶狠的眼神像极了猛兽,身上那股不甘的气息化作愤怒爆发了出来。
只是,这些东西在他的能力面前就像是一张纸想要扑灭一场滔天大火一样,不堪一击。
本以为自己的不断重复的人生会随着这个人的倒下而结束,可是,那个男人最终却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满头白发,身体还有些佝偻。
只不过是一个步入晚年的老人罢了。
但是当这个老人拔出自己的那把刀的时候,他仿佛再次看见了年轻时候的那个男人。
虽然普通,但是身上的气势如渊似岳,人和手中的兵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那天下着小雨,他手中的刀是很普通的刀,而老人手中的刀却是一把流传上千年的名刀,拼刀当然是自己吃亏。
可即使自己还有着觉醒的能力,站在这个老人的面前,自己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男人在十年里把自己的所有倾囊相授,没有藏私,也没有故意教他们错误的东西。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可自己面对这个已经是老年的男人还是缺少了信心。
那一场战斗开始便结束了。
大家都是只用一招,用自己打磨了这么多年来最强的一招。
他的剑断了,可是他赢了。
不是因为自己觉醒的能力,而是那位老人放了一手,所以他赢了。
在大家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输了,这位老人显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那股子决然的气势,凌厉如同无形锋刃的目光,平静到极点的神情,在那瞬间都成为他无法跨过去的坎。
可他还是赢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老人告诉了他所有的秘密。
在把刀传承给他后,他也有了自己的代号,叫无罪。
那把刀叫雪枫。
“你自由了。”
留下这句话后,老人最终欣慰地闭上了双眼。
他有问过原因,但老人没有说,这也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谜团,因为男人教导他的话,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兵器是不需要感情,可最强的兵器却在最后的时刻放过了自己。
在那场雨过后,他把木屋烧了,连同老人的身体,只带走了雪枫刀,在这里的那些记忆也一同随着火焰成为了灰烬,一吹就散。
在那之后,他一个人迷茫地活着,没有人来告诉他该干什么,身边也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凭着记忆找到孤儿院旧址的时候,孤儿院已经拆了很长时间了,现在那里被改建成了老人和小孩休闲的地方。
天大地大,他却孤身一人,世界是如此的遥远又是如此的陌生。
他找不到成为兵器守护这个世界的理由,直到他遇上了那个小女孩。
从此他有了理由,守护这个小女孩眼中所见世界的理由。
只是可惜啊,他再也无法去守护了。
他动了动喉咙,一股鲜血立刻涌上喉头,却被他又立刻咽了下去,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能替我······守护她吗?”他问道。
像她那么天真的女孩最容易被别人骗了,要是自己不在了,他希望能有个比自己更强的人去守护好她。
向对手提出这种要求很奇怪,两人只不过刚见面,还是见面就分生死的关系,问这种问题莫不是在搞笑,是想让对手笑死在这里?
但鬼并没有笑他,而且还很认真地答道:“可以。”
得到答案的他最终闭上了双眼,但嘴角却挂着微笑。
鬼拿起了雪枫刀,放回了刀鞘里,然后看着无罪道:“也只有兵器才能理解兵器的悲哀啊。”
想来在刚刚蕴含全力的一击中,自己的那种孤独便已经被洞悉了,所以无罪才想让他找到心灵的慰藉。
在战胜了无罪后,鬼也确实产生了一种空虚感。
守衡已经是最强的存在了,如果还有更强的存在,那边是失落纪元中的存在了。
只是那些存在能不能完全复活还需要看地下的那场战斗了。
鬼一直都是孤独一人的,三大守衡中也只有他最像是兵器,所以最孤独的也是他。
他的记忆中自己一直都在战斗着,也只有战斗才能填补自己的孤独,就像是人们总会寻找着各种娱乐方式来填充自己那空白而无聊的生活一样。
现在,守衡没有了,那些组织的老不死们也尽皆长眠在了古堡的地下,自己的人生剩下的好像除了空虚还是空虚。
“也许,这样也不错······”
鬼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在等一个最终的结果。
是失落纪元死灰复燃重临世间,还是那个少年阻挡一切,把失落纪元埋葬在时光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