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间,又看到了没有拆的老家院墙,墙头长着几垛青嫩的野草。
那是快入夏的傍晚,凉风习习。
天将黑透,吃过饭的大人小孩都从家里出来纳凉聊天。
现代文明的侵袭还没有开始,电灯也是雾蒙蒙的像颗豆子。
晚上吃过饭,一帮邻居聚在外面院子里聊天,是每一天生活里最轻松惬意的事情。
小许玉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鲜绿色的无袖连衣小短裙,露着两肢白白嫩的胳膊和大腿,屁颠屁颠的跟着在父亲的后面。
风吹过来,荡起裙摆,自我感觉像是个娇嫩的小公主,比墙头的嫩草还青翠。
至今,许玉对那一幕还记忆深刻,那是她父亲出去大城市打工时给许玉带回来的一条小绿裙。记忆中的绿裙子啊。
去哪儿了呢?
好像就是那个傍晚的记忆后,再没见过了吧。
只听见许玉的爸爸对着邻居叔叔家的孩子逗趣。
“哦哟,好可爱的小宝宝啊,来,叔叔抱抱,呵呵,哦……”
许玉心里酸酸的,她也想抱抱,举高高。
许玉有记忆起,父亲就出去给许玉的大伯帮忙打工了。再稍大一点,父亲回来,许玉也过了需要抱着的年龄。似乎记忆中再也没有被父母抱起来,疼惜过。
顿时,小绿裙也不美了,这是许玉父亲出外打工给许玉买回来的第一条裙子,当时就有点紧,现在许玉又长大了,肉嘟嘟的,裙子显得更小了。
许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种委屈的情绪是那么浓烈,直到许玉长大,依然时刻伴随。
该怎么定义呢?这是占有,是嫉妒,但更多的,是一个孩子的不自信。不清楚父母到底爱自己有多少?是不是抱了其他孩子之后,自己就要被抛弃了?!
多么傻的小许玉。
多么傻的大许玉。
长大的许玉,在偶尔的某一刻,总会不期然的想起这一幕。想起自己的小绿裙。
就像过不去的默片,只有那条随风摇摆的绿裙子是那么鲜活。
当有一天,小许玉变成大许玉长大,结婚,生子。
这条绿裙子一直在她心里,摇摆,蹦跳。
某一天,熟悉的一幕终于重现,但主角变成了许玉5岁的儿子。
当许玉朋友带着她的女儿过来家里玩时,许玉衷心称赞。
“小欣好可爱,阿姨抱抱啊!”许玉喜不自胜,看着可爱的小女孩,肥嘟嘟的脸蛋,粉红娇嫩。
猛的,许玉感觉一颗石头撞进怀里,是自家调皮捣蛋的大魔王。
只见大魔王不再像平时那样活力四射,犹如一个小媳妇似的,抱着许玉大腿,眼圈泛红。
“妈妈,不行,你不能抱她。”
未说出的话语,许玉一下子都能理解。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穿着绿裙子的小许玉终于想清楚,当时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话原来是,爸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但是,混世小魔王比小许玉有更多的勇气,虽然也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情绪,但混世小魔王从小跟在许玉身边,懂得撒娇,耍赖。
不像小许玉,不擅表达,默默把自己包裹缠紧,让心上永远留下痕迹。
许玉抱着混世小魔王,在这一瞬间,许玉感觉自己似乎抱着的是那个日暮的傍晚,是那个娇嫩的鲜绿色身影,埋在怀里的白嫩脸蛋抬起,怯怯看着她,害怕又期待。
许玉不禁紧了紧抱着混世魔王的双手,把脸贴在混世魔王的脸上。“妈妈要抱妹妹,你伤心了是吗?难受了是吗?不要担心,妈妈很爱你!很爱很爱你哦!抱着妹妹不会影响妈妈对你的爱!”
许玉不禁也和心里小小许玉念着,“小许玉,不要伤心,不要害怕,爸爸抱着叔叔的孩子,但他一样爱你,你不用担心,爸爸是很爱你的。”
奇迹的是,混世小魔王听进去了,后来的后来,他再也不担心,自己妈妈会因为称赞别人而不爱自己,对于妈妈的爱,对于自身的认识,他有了特别的感受和自信。
曾经穿着小绿裙子的小许玉,在很久后的现在明白了些道理。虽然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了,但当时不确定和焦虑的心情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
虽然还是模模糊糊,但总算不再纠结于曾经。
直到某天,许玉老公和同事出去聚餐,许玉在家里闷闷不乐,情绪默默爆发。
许玉先生回来后察觉到许玉情绪不对劲。许玉先生姑且称之大许先生。
大许先生一脸无奈,“老婆,你是怎么了?”
“老公,我不开心,想不开。”许玉默默垂泪。
大许先生是个好脾气的人,很疼老婆,但不擅言辞,默默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有的没的的情绪的东西,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没什么不开心的事,所有不开心的事,都是因为许玉你不开心。
现在,看来大许先生也不开心了。
大许和许玉在一起源于朋友介绍,但大许先生是比较传统但思想不会呆板的人。一般许玉想不开,钻牛角尖时,人生导师的角色,就由大许先生来扮演。
现在,人生导师皱皱眉头,无奈问道:“你又有什么想不开呢?”
“你和漂亮美眉出去,潇洒快活,我能想的开吗?”许玉生气。
“我出去的时候问过你,要不要一起去了,你自己说不去的呀。”大许先生更加无奈。
通常男人和女人的思考出发点和归节点总是不一样。
许玉想的是,你和别的女人出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叫过我,我拒绝也是想让你也不要去。你去了,看来是不重视我,我就是不开心。
大许先生想的是,就是同事一起出去,也没什么问题,况且也明明白白叫过你,你自己又不去,这是你想太多了,对我不信任。
想到老婆不信任自己,大许先生又蔫了,连人生导师都不想干了。
看到人生导师也不开心了,许玉倒是有点开心了。
人生导师愤愤的说:“当时的情形那样。你要我怎么办呢?”
许玉不经意的又想到了那个穿着小绿裙子的小女孩。当时的情景似乎又和如今重叠。
“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去和不去的结果呢?我在意的无非就是一个拥抱而已,一个爱的肯定。”
和邻居客气的父亲,和朋友客气的许玉,碍于面子推辞不掉应酬的大许先生没有错,听到父亲称赞别人的小许玉,看到许玉要抱朋友小孩的混世魔王,傲娇推辞不加入应酬的许玉也没有错。谁错了?
没有人错,没有事情错。
只是人和事情中间,情绪产生了。
这个情绪叫嫉妒,叫生气,叫占有,叫不自信。
这个情绪需要得到安抚,和照顾。
唯一的特效药,就是一个紧紧的,爱的拥抱。
大许先生叹了口气,把许玉紧紧的抱在怀里,满脸无奈。
在大许暖暖的怀抱里,许玉恍然。原来自己意识中一直找不到小绿裙子,其实一直都没有丢,是小许玉当时太伤心,把小绿裙紧紧锁在潜意识里,不再想起它。
小绿裙子就在衣柜里,只是小了,又小了,再也穿不上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