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头昏脑涨、主意未定的王立本赶忙拎起公文包，急匆匆走出办公室。回到家中，竟然看到张亚男躺在客厅沙发上，早已习惯妻子在公司熬夜加班应酬、半夜才能着家的王立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慢慢走近仔细观瞧，确认是张亚男本人无疑，才松了口气。
王立本奇怪地问：“怎么今天回家这么早？公司不用加班吗？”
张亚男缓缓抬起头：“啊，你回来啦。”
王立本看到妻子脸上的泪痕，心里一沉，赶忙问：“亚男，你……哭了？出什么事了吗？”
张亚男稳稳心神，强作镇定：“公司项目不太顺利，我有些着急，你不用担心。”
王立本靠着妻子坐下，安慰道：“我知道你工作一向要强，但是有些事不能太急，欲速则不达，工作嘛，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张亚男眼神有些黯淡：“这次这个坎儿，恐怕不大好过。”
结婚多年，王立本从未看到张亚男像今天这般脆弱无助，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伸出双手搂住妻子瘦瘦的肩膀，柔声说：“亚男，工作究竟遇上了什么困难，能跟我说说吗？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张亚男叹了口气：“唉，你能帮上什么忙？还是当官好啊，旱涝保收，哪像我们在公司做事的人，天天都拼命、业绩压死人！”
王立本心中暗暗叫苦：如今的官是那么好当的吗？我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万丈深渊！
二
王文杰开门回家，看着自己爸妈默默相对，呆坐在沙发上，大感好奇：“今天是怎么啦？爸妈都这么早回家？是不是彗星的事儿有消息了，所以都赶回来和家人在一起？”
王立本看着儿子没好气地说：“不在家复习功课，你干嘛去了？”
王文杰有些心虚地说：“哦，我去同学家复习功课了，人多才有学习的氛围嘛！”
张亚男打量打量儿子，问道：“复习功课？那你的书包呢？到哪个同学家学习？都有谁？”
王文杰支支吾吾地回答：“反正，就是同学家嘛，大家一起做题、一起讨论来着。”
张亚男拉下脸来：“讨论什么？彗星哪天撞地球是吧？儿子，妈妈每天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你就不能给妈争点气吗？就你那模考的分数，能上一本吗？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不上个好大学，将来就找不到好工作，你以后可怎么办？爸妈不能一辈子都护着你照顾你，你总有独立的那一天，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张亚男越说越激动，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王文杰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悄声问王立本：“爸，妈这是怎么啦？你们是不是吵架啦？要不我先躲躲？”
王立本瞪了儿子一眼：“胡说，我们有什么可吵的？还不是因为你？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没一个让人省心！”
张亚男有些哽咽地说：“都快高考了，你还是这种学习态度，我们能有什么指望？你姐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就想着跟别人去外地，当爸妈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三
王立本几乎一夜没睡，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勉强挣扎着坚持到了单位，瘫坐在椅子上，太阳穴突突直跳。
王立本正在闭目养神，赵德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看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王立本，忽然开口道：“老王，昨晚没睡好吧？”
王立本吓了一跳，猛地睁开双眼，赵德柱的大圆脸出现在眼前，王立本有些吃惊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赵德柱一脸严肃：“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可听说局里推荐了老杨，你再犹豫，就黄花菜都凉了！”
王立本一咬牙：“老赵，你想怎么干？”
赵德柱欣慰地点点头：“老赵，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举报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托部里的朋友交到纪检部门，这几天部里就会派人下来调查情况，到时候你只需要，如此……这般……”
“啊？”听完赵德柱的“妙计”，王立本不由得大吃一惊，“老赵，你这么搞，那老杨……岂不是得进去蹲几年？”
赵德柱双眼放光：“无毒不丈夫！他老杨这些年在处里作威作福，该着报应！再说，咱们不整他，等他上台，能放过咱们吗？先下手为强！”
王立本点点头：“那……也只能这样了。”
赵德柱大手猛地拍拍王立本肩膀：“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转身刚要走，忽然又扭过头对王立本说，“昨晚我家孩子说了个新鲜事儿，说现在网上到处都是什么一颗彗星将要撞上地球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你说可笑不可笑？彗星真要撞地球，咱们还在这儿争什么处长！”
王立本苦笑着说：“是啊，真要撞上，老杨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四
才隔一天，张亚男又恢复了加班的状态。王立本、王文杰、张超越围坐在餐桌旁，一家人边吃晚餐边聊天。
王文杰绘声绘色地向张超越描述昨天老妈暴怒的状况，直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姐，幸亏当时你没在，要不然妈肯定不会放过你，弟弟我就惨喽，老妈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唉，我招谁惹谁了。”
张超越忧心忡忡地问王立本：“爸，是不是我男朋友的事，妈不同意？”
王立本赶忙安慰女儿：“昨天你妈心情不太好，主要是担心公司的项目，还有你弟弟高考的事儿，爸不是跟你说了吗，周末带男朋友到家里来，爸妈见见再说。”边说边转向王文杰，“你，吃完饭赶紧复习功课，眼看一天天过去，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这是决定你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知道吗？”
王文杰边扒拉碗里的饭菜边说：“爸，不是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么？一个高考而已，就能决定我一辈子？一本不行，二本三本也行嘛，那么多大学，总有我能上的。”
王立本气得放下筷子，指着儿子：“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王文杰赶快向张超越求救：“姐……”
张超越毫不理会弟弟哀求的目光：“行，你就上二本三本吧，我可听说周晓雅一直是你们班前几名，人家肯定上一本，到时候……哼，你看着办吧！”
王立本不解地问女儿：“这个叫周晓雅的，是你弟班里的女同学？什么关系？”
王文杰急得红了脸：“姐，你怎么……什么都乱说！”
王立本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心说：爸也是过来人，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
张超越用手点了点弟弟的额头：“姐就是给你提个醒儿，怎么样，这下学习有动力了吧？”
王文杰窘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表，弹簧般蹦了出去，急急忙忙打开电视：“爸，你不是每天都要看新闻吗，可别耽误了！”
电视中，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经有关权威部门证实，所谓‘彗星撞地球’完全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纯属谣言，本台提醒广大观众，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做文明守法的好公民。”
王立本扭头看看儿子，笑着说：“听到了吧？什么彗星撞地球，纯属造谣！电视台都辟谣了，你还抱有幻想么？好好复习、认真备考，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