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那根蓬草终于结束了飘浮,巨大的风暴狂啸而来,吹拂整片天空,狠狠将她卷进漆黑的泥土里,任凭她在淤泥里翻滚挣扎,像是再也找不到发力的点,一切不过徒劳无益。
“我该休息了……”琉璃擦了擦脸,麻木的脸上一片慌乱,“我是对的,我在救人……我要休息了。”她喃喃着朝南宫里面走。
快休息吧。
快休息吧。
……
琉璃几近逃一般,闯入琉璃阁,躲在不知名的书架旁蜷曲着躺下。
她用手遮住眼睛,想要遮住四周人鱼烛的不灭灯火。
我很累了,我要休息了
我要睡了,
琉璃啊,快睡。
别想了,
我是对的……
我是对的。
我是想救人,我没有错。
我救了好多人,我是对的。
明澈他杀人了,他不仅杀了女娲娘娘,他还杀了好多人,我是对的。我是在救他,我是在叫醒他,我在阻止他不要杀人了。
他在犯错。
我是对的,
我是对的,
可是……
琉璃别想了,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替我挡剑?
可是……
他是因为我被抓的。
别想了,烦死了。
可是……
他要死了。
明澈,他要死了。
女娲娘娘,也死了。
睡了睡了。
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都是梦,
快睡吧。
……
你在干什么啊琉璃!
……
一旁的黄金巨剑散发出草木的气息。
她翻了个身,用手挡着眼角冰凉的眼泪,压抑着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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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平静的琉璃阁,万年不变的温黄灯火。
她起来,看着一旁计时的沙漏已经快要漏尽。算了算时间,她大概是睡了两个时辰。
她在一片混乱中睡着,又在一片凌乱中惊醒。耳边是逃也逃不掉的嘶吼,各种索命的。
当然,挥之不去的还有明澈冰天彻地的绝望眼神。
……
她凝视着那一旁把剑,草木气息经久不散。又缓缓流动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斑驳血渍。
琉璃不自觉的呼出一口凉气,站了起来。
刚刚睡醒的她脑袋很痛,仿佛经历了一场声嘶力竭的战斗,而明明受保护的人是她。
她步调缓慢的走出琉璃阁,走出书阁,走出冥水,走出南宫。看着腐败的冥水,枯萎的莲花,她的步调仿佛要将一生的气力耗尽一般的缓慢。
再抬眼,看见南宫的门口立着一个人。
大概是那个是昨天叫她回去歇着的人。
“仙子?”那人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万物枯萎间,微微笑了一下。
一张脸上拂过无尽春风。
琉璃只是悲戚的勾了勾嘴角,“你好。”
“我叫夙鸾。因为也没地方去了,所以来南宫附近走走。”
“来南宫……走什么。”
“这附近…还没坏的地方,也就只有南宫里吧。我……其实也是找不到地方了……仙子你,不介意吧。”
琉璃看看他,问,“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一起……走走吧,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
“好。”
夙鸾像是天生就带着从容淡定的气息,琉璃走在他身旁,混乱的思绪都缓缓平息下来。
两人并肩,步调一致的慢慢走着,两个人都沉默着,在巨大的荒凉之中,无声的悲哀。琉璃看着路旁倒着的一个人,顿了顿。
夙鸾回过头来,也停下来问,“怎么了?”
“这个人叫亚跌,南天看门的。”
夙鸾点点头,“哦……”
“他…很崇拜,明长炎。”
“嗯?”夙鸾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明长炎是谁,随后才想起来,“哦,南…殿下?”
“嗯。”
“哦。”
似乎夙鸾也找不到什么能安慰人的话,或许自己情绪也十分低落,找不到什么话。
琉璃看了看,扯了扯嘴角,“就这样死了。”
“走吧。”她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不敢再看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充满着信仰破碎,绝望的眼睛。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按着天京的大道,看着那些倒塌了,陷下去的房屋宫殿,
支离破碎的肢体。
还有几个女人在废墟里哀哀的哭,不知道在哭死去的谁。
这里的生灵,感情并不相通。
远处有几个小孩子依旧憨憨的追逐打闹,甚至偷偷笑着一个哭泣的女人,笑她哭得满脸都是青色的鼻涕泡,笑她粘稠的口水全都流在她身下抱着的人脸上,笑她哭得真难看,却不知道她哭得有多么绝望悲哀。
……
周围很远的地方有三个残剩的天界士兵,穿着新的盔甲,在地上搬运尸体。
断手断脚的残躯在原本已经干涸的地上又拖出新的血痕,然后被抬到一辆拖车上。表情都是一片麻木的冷。
麻木的木。
一具躯体从毁坏的建筑下扯出来的时候,肚子被一旁尖锐的断木划开,黑红的血一下子涌出来。
琉璃立马闭上了眼,整个眼皮都在颤抖。
可是没有办法了,已经看到了。黑红的血痕在她脑袋里迟迟挥之不去。
……
明澈,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我是对的,对不对。
你错了,对不对。
一旁的夙鸾在她身旁,叹了口气,口气温柔又略带悲凉说,“好了,他们走远了仙子。”
……
琉璃睁开酸涩的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好累。
“仙子,去大殿看看吗?”
“看什么?”
“看看……南殿下,他正在接受审判。”
琉璃张了张口,干裂的嘴唇迟迟发不出声音。
“……”夙鸾回过头来看着她,也不急,目光像是两束柔和的光线。
“不去了……我,回去了。”琉璃苦涩的笑了笑,转头往回走。
夙鸾看着她,叹了口气,“好吧。”走开了。
………
……
不去了吗?
琉璃转头看了一眼,夙鸾已经走得没影了。
……
……
不去吗?
人都走了,还去什么。
琉璃回过头来,继续往回走。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还没来得及拖走的躯体。
“阿喜,福喜殿里端茶的。”
“武韧将军……邓林阁副将。”
“沈鲁,文淑院长史……”
“阿庆,每天都来找我软磨硬泡要书看。”
“四全蒲,曾经为明澈写过好多首诗…他也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
……
去吗?看看南殿下。
她又想起夙鸾的话。
一瞬间,她猛然明白夙鸾的意思:去吗?看看明澈。
去看看你的兄长,问问他,为什么。
就算结果可能不是很出人意料,至少,给自己求个问心无愧。
去问问他吧,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好。
去看看他吧,看一眼也比现在看着满室狼藉好。
毕竟,自己没什么亲人了。
……
去吧,那就去。
琉璃突然毅然地转过头来,猛地朝大殿跑去。
我没有不信你。
我来了,我来听你的解释。
明长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