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空,风和日暖。
多雨的徐州城绵绵不绝下了一个月的雨,今日总算见着一点阳光。柳容弈站在窗前,目光恍然落在窗外的几颗柏树上,那是他刚来是种下的树。
两年时间过去,已然长的有些大了。
鄢恪从外面近来,受了外面好天气的影响,脸上还挂着几分灿烂的笑,“今日天气不错,你怎么也在屋里闷着,不和你的书在屋外晒晒?”
柳容弈回过神,转头朝鄢恪笑了一下。
“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鄢恪惯例给柳容弈泡了一杯茶,备两块酥糕,“好像是病了,今日让惜春给打了几鞭。内屋的那个临月也给挡了一下。”
说着,鄢恪皱起眉头,连内屋的人都敢动了,“惜春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
柳容弈的表情有些冷,却端起了旁边的茶,一副无所谓的开口:“不用管,由着她吧。”
鄢恪锁紧眉头,不再多说什么。
柳容弈也不再说话,端着茶盏走到了屋外的院子里。闲抓起一把瓜子,逗弄起从隔壁院子里跑过来的两只红毛公鸡。这个院子陈旧古朴,旁边是一户发了横财的商户,家里从乡下接过来的老母养了十几只这样的鸡。
这个不高且已经长草的墙头,这两只成年鸡扑腾翅膀便能飞过来。
鄢恪走出来,见柳容弈拿瓜子喂它们,忍不住笑了,“赶明儿还得去躺隔壁,叫他们管好自己的畜生。”
柳容弈沉默地拿瓜子丢着,眼里却一片深邃,脸上未见闲情逸致,手边浑浊的劣茶也未尝喝过一口。
“不必了。”柳容弈淡淡的说,端起茶来,“待不了多久了。”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待够了。
农间瓦舍,无所事事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他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待了两年,被自己父皇下了命令,曾经京城的繁华荣耀都不再属于他。
他的志向,他的野心,他的欲望。被压抑在这个地方,几近扭曲。
他被关在这个地方,已经两年了。
“莫将军那里有消息了吗?”
鄢恪沉默了一下,开口:“有,他们的人顺着线索追查到那批人的踪迹,可是自从那天过后,那批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柳容弈喝茶的动作一顿,神情变的严肃起来。
“让他们继续查,查到清楚为止。”
柳容弈的语气很重,鄢恪心里一惊,看着柳容弈,“是……是京城里的人吗?”
柳容弈转头看着鄢恪,眼神有些危险。
鄢恪猛地跪下,膝盖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是我逾矩了!”
京城的事,一直是她所不能提及的禁忌。
她失言了。
柳容弈的眸色有些深,低头盯着身下的人,不发一言。强烈的压迫感从上袭来,压的鄢恪几乎不能呼吸,她颤抖着开口:“请……请公子责罚。”
沉默了一会,柳容弈后退一步,语气冰冷:“记住什么是你不该问的。”
日暮西下,北风渐起了。
柳言卿站在屋檐下,天色逐渐变的阴暗起来。时至傍晚,徐州城的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寂静冷清。天上乌云涌动,晴了一天,如今像是又要下雨了。
他不喜欢徐州城的天气。
宋余怀里揣着一封信,站在柳言卿的背后,将信递过去。
“殿下,京城来信了。”
柳言卿低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些黯淡的光,没有接那封信。
“李叔叔怎么说?”
宋余沉默了一下,他长柳言卿整整八岁,自认李尚书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开口劝说,劝柳言卿回京。
尽管他知道皇子私自离开京城,等同谋反。
宋余垂下头,开口:“李尚书要殿下回去,这件事,不是殿下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的。”
柳言卿轻轻冷笑一声,抓着栏杆的手收紧。屋外果然下起了雨,絮絮绵绵地飘着,不大却落在人脸上足够冰凉。柳言卿沉声开口:“我已经六年没见过母妃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其中的寒意直扎人心,“如今她被人诬陷,困在那个秋月宫里,我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宋余身子一僵,如鲠在喉。
他八岁便进了府,眼看着柳言卿还在襁褓时,便被宫里送出来。丢在那个冷冰冰的院子里,由一个乳娘和两个宫女照顾,任其自生自灭。一恍十年过去,在他的记忆里,也只见过自己的母亲一次。
到了如今,玉太妃几乎快到死期,柳言卿还是不能进宫。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宋余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坚毅了很多。伸手搭上柳言卿的肩,他抓着柳言卿开口:“殿下,这件事不是简单冲着玉太妃来的,您不能把自己蹚进去。”
屋外雨声渐大,宋余的声音混在一片雨滴声里,破碎不堪。柳言卿的眼里赤红一片,“我知道,这是冲着玉氏一族来的,是冲着玉氏身后那些士大夫们来的。”
可是他们何其无辜?
他的母亲何其无辜?
屋外响起惊雷,闪电带着火光劈过天空,照亮了柳言卿的眉眼。屋外的狂风卷起他的发丝,眼前不过十岁的孩子眼里赤红一片,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像一头困笼中的小兽。
他被他的生父抛弃,成为权力阴谋下的牺牲品。而如今,他只是想救回自己的母亲。
宋余喉结滚动,发涩的喉咙开口,只说了一句:“殿下……”
雨点砸在柳言卿的皮肤上,冰凉刺骨,无数根细针似的,撕扯回柳言卿的理智。
他冷冷地开口:“继续查。”
宋余大惊,扑通一声跪下,“殿下,您这样会把自己置于险境的,莫将军府的人已经在查咱们了!”
莫将军为什么会查他们,徐州城到底是谁的地盘,他们都太明白了。
柳言卿的脚步一顿,放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找不到孙嬷嬷,他母妃的冤情就永远不可能洗清。那么玉氏,玉氏背后的士大夫们,都会被牵连。朝堂的局面,将翻天覆地。
松开手,柳言卿的声音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