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自杀,我还没这么难受,可他为什么偏偏去犯罪,为什么?以后我和小金怎么办?我们怎么……呜呜呜呜呜呜……”
段逸明双眼泛红,渐渐蒙上泪水,前方的视线变得模糊,为了安全送嫂子去见江哥,他眨了一下眼睛,让隐忍的泪水落下。
江嫂的处境让段逸明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
十几年前父亲贩毒被警察盯上,在一次暗网交易中被警察发现,在逃亡途中和警察火拼,击毙了一名年轻的警察,然后受到全城的通缉,逃亡几天后落网被逮捕入狱。
父亲打死警察的事,引发社会各界的严厉谴责,有人带头挑起舆论攻击,指责和谩骂接踵而来,一波胜过一波,像子弹一样将他和母亲刺得千疮百孔。
母亲无能为力,每天抱着他以泪洗面。
当时甚至有人朝他家里扔石头和鞭炮,将他家的所有窗户砸碎,砸到变形。
在学校也有对他满怀怨恨的同学,他的课本总会莫名其妙被扔在厕所坑和垃圾桶里,告诉老师,老师都是以恶作剧教训一下,便不痛不痒带过。
原本要好的同学不敢再和他靠近半点,一夜间他失去了所有,世界变得可怕恶意,身边的朋友亲人变得冷漠刻薄。
那是一段非常艰难又可怕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是头,幸亏后来张爷给了母亲一笔钱,从此母亲带着他离开M城,回故乡F城生活。
如果不是后来母亲去世加上自己生病走投无路,他只能回M城投靠张爷,不然或许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踏上M城一步。
在故乡F城,远离是非之地,重新遇上新的人,他裹着荆棘的心才慢慢被治愈。
他曾经问过母亲:“你恨父亲吗?”
母亲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希望当时那枪是警察把他打死了。”
……
“呜呜呜呜呜呜……”由于过于悲痛,江嫂捂着胸口深深喘着气。“我不想见他,你把我送回去,送我回去吧,我怕自己会扛不住。”
“嫂子,还是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他都不顾我和小金的安危,我为什么要去见他?我不要去见他……”江嫂紧咬牙关,泪水流进她的嘴角,要浸泡她的心直到溃烂。
“嫂子,他真的舍得你和小金吗?他如果不顾你们的安危,会在出事之前带你们去吃饭去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进监狱、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所以舍不得你们,想陪你们最后一程。”
段逸明现在能确定,江哥不想死,他爱自己的家人,舍不得离开他们,又怎么会去绑架断送性命?这背后肯定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绑架的事还在调查,不管结果怎么样,嫂子你如果相信江哥,他便不是罪犯……最后和他好好告别,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你不用安慰我,警察告诉我,受害者已经指认他是绑架犯,不管什么理由,他都不应该走上这条路。”江嫂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
“去见他也好,我要狠狠骂醒他,再把他打残,看他还敢不敢丢下我和小金。”
段逸明沉默,他现在说什么也多余的,只能等真相大白,才有劝说的底气。
……
法医司法鉴定所
段逸明将车停在门口,扶江嫂下车,带她进鉴定所。
刚进去,段逸明看见岳新也来了。
岳新朝他们走过来:“嫂子节哀顺变。”
江嫂现在没有心情多说话,她捧着康乃馨,目光无神:“我想见他。”
“我带你们去他,我刚从里面出来。”
岳新说完在前面带路,将他们带进江磊遗体存放的房间后,却不敢再停留半分钟,立马从里面出来透气。
江嫂伸出手颤颤巍巍揭开江磊的白布,看见江磊苍白无血的脸庞,还有紧闭的双眼和发紫的嘴巴,顿时跪在地上,抱着江磊痛哭起来。
“真的……是你……老公你怎么……躺在这里……”
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在见到江磊那一刻,才知道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的苦苦哀求,她彻底失去了他,失去替她遮挡暴雨烈日的那把无坚不摧的伞。
段逸明站着背后看着,鼻子不禁酸楚,看见江磊黑色的头发,还有硬朗的素颜,他笑了。
“这样多帅。”
之前劝江磊不要化大浓妆,江磊都不听,一直说自己喜欢,死之前反而选择堂堂正正露出自己的真实容颜,却不选择自己口中喜欢的浓妆。
“其实这才是你喜欢的样子,对吧。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呜呜呜……老公你不是答应……下个星期陪小金……去游乐园玩吗?小金可欢喜了,盼着下个星期……快点到呢……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想喝酒就……喝酒,想多晚回来就多晚回来,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我也答应你,以后天天穿裙子给你看……”
来的路上说要骂醒老公,把老公打残的江嫂此时句句哄求着自己的老公醒来,那样的悲痛欲绝和无能为力,段逸明实在看不下去,便走出去。
看见岳新靠在墙边仰着头,咬着自己的拳头,不肯让泪水落下来。
段逸明走近,递了一根香烟给岳新,然后自己也含一根,点着后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可是心里的难受并没有减少半分。
岳新接过香烟和打火机,点了香烟,却夹在指间,没有放在嘴里吸。
“今天上午江哥还开着玩笑和我喝酒,催我赶紧去找女人结婚成家,没想到他现在硬邦邦躺在这里,真是命运弄人。”
段逸明也回想今天最后一次见江磊的时候:“他今天上午还厚着脸皮问我要了一幅价值五千万的画,说这辈子免费请我我喝酒,留最靓的妞给我,没想到第一瓶还没有请,他就是食言了。”
“其实我早该发现他的反常……”岳新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深深的自责着。
“他喝酒的时候说以后让你给他收尸,说不定能敲诈一笔钱厚葬。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用化妆,要改头换面重新生活,我以为他要走了,原来真是要离开的意思。呵呵呵……演得真好,骗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段逸明听了岳新的话,心里更是难受,原来江磊今天特意来接自己,是借机在不知不觉中告别,演得确实好,他完全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