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阵阵雷声,在不远处的山峰间炸响,振聋发聩。
天边那碗口粗的白色闪电,似乎要将这黑色苍穹,一分为二。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击打在屋檐上。呼啸而过的风,把纸糊的窗户吹得尖叫。
一名十三四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灯,说道:“小姐,我们进屋吧,外面风好大,都要把灯吹灭了”。
屋前不远,是一处坟冢。凝望中的少女,听到言语,便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屋。原来这几间房屋,是守孝的祠堂,少女带着几名丫鬟和女侍卫居住在此。
屋前是一座新坟,从模样来看,只是一处宦官墓,但其奢华,大气,堪比帝王冢。即使黑暗中,也能看到那汉白玉做的墓门,所散发出来的亮光。
这原本是赵忠,给自己预留的豪华坟墓。赵忠是何许人也?汉灵帝刘宏最宠幸的宦官之一,刘宏经常感叹:“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张常侍和赵常侍,指的就是张让和赵忠,他们与其余八名宦官合称为“十常侍”,是灵帝刘宏当时最信任的宦官了。
而当主子刘宏驾崩之后,这些宦官们失去了靠山,也纷纷被大臣们屠戮身亡。张让主动投了黄河,赵忠则被剁成了肉泥。
既然都成了肉泥,坟墓自然就用不上了,正好,其“孙儿”刘辩身亡,身为灵帝刘宏的长子,才当了几个月皇帝,自然来不及挖坑,本着不铺张,不浪费的精神,于是这座华丽的宦官墓,就升级成为了帝王冢。
无论是出于报复也好,好心也罢,刘辩已不能去深究了。毕竟,埋在哪,是活着的人说了算,他已经死了,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对比他一生的悲剧,埋在宦官墓,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雒阳宫城,甄官署的韦公公,也被这雷声惊醒了。韦公公是灵帝时期的老太监了,在刘宏还是侯爷的时候,就由他伺候着。可惜,当刘宏坐上了皇位,有太多的阿谀奉承之辈挤着去伺候,也就轮不到他了。渐渐地,为刘宏所不喜,最终被发配到了甄官署。
几年前,刘宏死时,还是由韦公公监造的墓碑,铭刻的碑文,可真是造化弄人。
那一刻,老太监哭得稀里哗啦的,虽然地位卑微,但服侍刘宏多年,亲眼看着刘宏长大,成年,有着深厚的主仆情义。
几个月前,听闻十常侍祸乱宫廷,韦公公只身入宫,准备去保护刘宏的两个儿子,刘辩和刘协。可惜在皇宫内转了几圈没找着,刘辩和刘协早被张让带着,出了宫。
意外之中,却在皇宫里,捡到了一个精致的包袱,其中有一个雕花木匣,木匣正中,摆放着的竟然是传国玉玺。韦公公本想将其上交皇帝,可奸臣董卓当道,那董卓率兵平息雒阳宫乱,护送皇帝刘辩回宫之后,顺势就将其废为弘农王,并用毒酒杀了他,改立年纪尚小的刘协为帝,如今年幼的刘协,正被董卓牢牢攥在手心里,如提线木偶一般。
“真是天亡我主,天亡大汉啊!”韦老太监捧着传国玉玺,向院中的水井走去。大雨浸透其身,他没有能力去拯救什么,只能选择为主殉葬,将这传国之器带至地下,以免为国贼玷污了。
一道身影从井口摔落,韦公公紧抱着木盒,没有任何挣扎,身躯慢慢沉入井底。
咔嚓,突然有九道闪电从天而降,它们竟聚集在雒阳上空,变成一股有井口般粗的电龙,瞬息间,俯冲而下,准确无误地击入井中。井内异象迭起,发出一道白色的光柱,井内的一切都化为虚无。那颗传国玉玺,化为两条光彩夺目的巨龙,从传国玉玺那四方底座之上,升腾而起,飞至高空,又如闪电般,分别向两个方向坠去。一道飞向皇宫,一道往北邙山去了。
原来这玉玺,本为域外神物,战国时期,从几万亿光年的域外星球折跃而来,为一个叫卞和的猎人所获得。这就是历史中大名鼎鼎的和氏璧,它一直被天下人视为奇珍异宝。和氏璧辗转多年,最终变成了玉玺的模样,秦始皇赢政在其帮助下,平定六国。后又为汉王刘邦所获,流传于刘氏之手。
没人知道,传国玉玺的神奇之处,只知道,传国玉玺无形之中,会让人变得更强大。
其实,从来没有人真正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因为从来没有人,在天劫之日,甘愿用自己的灵魂去献祭它,去激活它。
如今,有人做到了,传国玉玺遵从祭品——韦公公的遗愿,化为两道龙纹,分别射向刘辩、刘协的所在之地。
雷声响彻了一夜,清晨,暴雨终于停了,孟津渡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夜的暴雨,让黄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但丝毫挡不住,来往船夫那繁忙的身影。毕竟孟津渡是直通雒阳的重要渡口之一,即便道路泥泞,河水暴涨,也无法阻挡人们对帝国首都的向往。
孟津渡口,设在孟津城中,高大的城墙将整个孟津镇围了起来,城东是军营,城西便是孟津镇的集市,一条约两丈的青石板横贯南北,勤劳的小贩早已经在青石板上,占据了有利位置,不时地对着来往行人吆喝着。
孟津客栈走出来一位道士,身负一把长剑,白衣飘飘,脸上却堆满了悲沧。这位道长,姓史,名子眇,他算得上是刘辩的养父,昔日皇子刘辩出生,皇帝刘宏就将他寄养在史道人的道观中。
听闻刘辩被囚,史子眇下山前来营救。不料,行至孟津,却得知刘辩已经被毒害身亡,还被潦草地埋了。所以,此时的他满脸悲愤,恨不得将那罪魁祸首——董卓碎尸万段。
史子眇接过小二递来的马绳,正准备翻身上马,前往雒阳报仇,只见前方走来一名“少年乞丐”,浑身泥泞,一身华服显然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散乱的发髻披到了肩上,还赤着脚,像极了乞丐。
史子眇内心一惊,像,实在是太像了,这位“少年乞丐”完全就是刘辩的模样。史子眇来不及多想,激动地跑向前去,握住“少年乞丐”的双手,热泪盈眶,用嘶哑的声音喊道:“陛下!”
这位少年乞丐,正是刘辩。那一道龙纹劈开了墓室中的棺木,让他死而复生。刘辩因此趁着雨夜,从坟墓中爬了出来,借着闪电的光芒,一路向北,来到了孟津渡。
“亚父,我已不再是皇帝,担不得这称呼。”在阎王殿走了一遭,刘辩倒是异常平静,如此说道。
刘辩的回答彻底打消了史子眇心中的疑虑,让他大喜若狂,
“无妨,董贼倒行逆施,做不得数。倒是这些时日让陛下,受尽了委屈了!”
“人多耳杂,如今我们身处险境,亚父,且以公子相称。”
“诺!公子,请入客栈,沐浴更衣。”罗道人将马匹又递给店小二,一边引着刘辩进入客栈。
“公子,委屈了!”当刘辩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走出客房之时,史道人对着刘辩告罪道。
“无妨!”刘辩长于宫外,对这些礼仪并不在意,更何况如今被撸了皇位,颇有些心灰意冷,因此也就看淡了身份,弘农王也好,一介布衣也罢,又有何妨?此刻,刘辩内心唯一的执着,就是对奸臣董卓的仇恨。
备了些干粮,租一艘乌篷船,刘辩两人驶离了孟津港,顺着黄河的波涛,一路向东。
“小姐,大事不好啦,陛下的坟墓被盗了。”一大清早,守墓的侍女发现了异常,向她主人报告道。
此时,刘辩的墓前,可以看到一个直通墓室的大洞。侍女、侍卫们,已经将整个坟墓团团围住,等候她们主人的发令。她们的主人,正是刘辩的妾姬——唐宁,她顾不得许多,周围的痕迹早已被暴雨冲刷干净,没留下任何线索,只有冒昧打扰亡夫的陵寝了,唐宁,皱着眉说道:“红烟,你且下墓里去看看。”
“诺!”一名女侍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沿着“盗洞”很轻松地滑入墓室。借着“盗洞”射来的光亮,依稀可见远处那些陪葬品,没有丝毫被盗窃的痕迹,但棺椁已经损坏,盖子也被击碎了,化为碎片散落在一旁。红烟慢慢摸了过去,沿着棺椁边上,缓缓地站直了身,向里一望,棺椁空荡荡的,刘辩的遗体竟不见了。红烟又把整个墓室确认了一遍,只好沿“盗洞”爬了出去。
“陛下御体不见了!”红烟对唐宁说道,又将墓中见闻一一讲述给唐宁听。
唐宁听完,脸上一阵忧虑,一阵欣喜。忧的是,刘辩不知所踪。喜的是,刘辩可能并没有死,如果真是如此,就没有守孝的必要了。
“那收拾收拾,回颍川吧。”唐宁说道。
唐氏一族,算得上颍川郡的名门望族,昔日五侯唐衡、司空唐珍,显赫一时。唐宁的父亲唐瑁,是唐珍之子,如今正是会稽太守。
回颍川,借助家族势力,继续打探、搜寻刘辩的下落,正是此刻唐宁内心的打算。
唐宁正值豆蔻年华,容貌端庄、惊艳,非常擅长歌舞,眉目中还透着一股妩媚,甚得刘辩宠爱。刘辩与之相处几个月下来,如胶似漆,很是恩爱。也算是让这段政治联姻,拥有了些爱情的模样。
无奈,这权利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不管年龄,也不论性别。唐宁坐在回颍川的马车上,回想起刘辩那绝望的眼神,回想起那一幕诀别,内心怅然。她不懂男人的世界,也不懂这权利的世界,唐宁只想尽快找到刘辩,哪怕一起隐居在会稽山下,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也好过这阴阳两隔,好过在这权利的漩涡中,白白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