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是最不靠谱的。
——夏洛桐
在乔荞的店里,夏洛桐喜欢把自己当成客人。但现实是——
“桐桐,帮我把咖啡送到三号桌,”
“桐桐,帮我把四号桌腾拾一下,”
“哎,桐桐,”
……
乔荞使唤人的本事就靠一张嘴,使唤的频率和小时候还是一样一样的。
夏洛桐懒洋洋地挪动着暂时性还存活着的躯壳,尚存一丝气脉的灵魂,委屈的下巴寄托在收银台上,悠悠地吐一丝气息,“你的桐桐,呼叫失败!”
“Who are you!”
乔荞单手叉腰,大卷的波浪发稳妥地垂落在窈窕的腰上,烈焰红唇丝毫不阻挡音标的准确性。此刻,她正占据最佳俯视点轻视对手。
“你再这么任性使唤我,我可是会告诉安一辰的!”夏洛桐连威胁都缺乏底气
“哦!我的上帝!这怎么能叫使唤呢!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夏洛桐无害地点头认同
“那,把咖啡送到三号桌,OK?”
乔荞的套路,夏洛桐总是很好的往下跳。
“乖乖!晚上带你吃大餐!”
夏洛桐只能自觉地拎过餐盘,泛着热气的咖啡,上面有一个好看的拉花,拉花的对面有一张故作无辜的脸庞——笑靥如花。
在下一秒,则是一脸严肃积极地处理某个员工怠工。
这就是乔荞,夏洛桐小时候的邻家大姐姐,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在家庭变故前夕,和安一辰家的举家出国。五年前,官方声明,说是不满乔爸爸对自己人生指指点点,毅然决然地跑到A市,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白手起家,在特色的乔氏经营理念以及乔爸爸顽强的敛财基因的带领下,目前为止,乔荞所经营的咖啡店还算颇有声色。在外人面前,乔荞一贯宣扬自己的艰苦卓绝,但不消半个礼拜的时间,谎言便不攻自破——因为,这家咖啡店的幕后投资人正是乔爸爸。早前因乔荞定位过高,险遭倒闭,还是乔爸爸大力注入人力物力及财力。
安一辰曾经问过她:“你不是不喜欢乔叔叔对你的人生指指点点吗?那为何还死皮白赖地接受资助!”
于此,乔荞是这样回答的——“纠正一下,主语是人生不是我,不用谢!”
午后的阳光照拂过橱窗,橱窗外是流动着的人群,形形色色的脸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内容,或曾停下张望的,或曾对视过那双眼睛的。有人说,茫茫人海,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两个人成为朋友的概率是二亿分之一。
【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一找到二分之一】
脑海是突然闪现而过,那句被珍藏多年的话。
夏洛桐托着腮帮,平复着思绪,对面的乔荞,带着认真的劲看着手机,指腹快速地划动屏幕上的资讯,时不时咧嘴傻笑,时不时秒变花痴迷妹。
“乔荞,你可以看看我吗?”
“等一下,”乔荞头也没抬,直接拒绝。“你都不知道我家牧扬好可爱呀!怎么可以这么帅呢!”
乔荞说黎牧扬的时候,眼睛是放光的,嘴角是上扬的,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是活着的,一副典型的恋爱体质。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恍惚间,有那么一个和她同一个体质的女生。
【陈晨】
夏洛桐心里默念而过,却在下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一个和【陈晨】相关的人。
一个她多年未曾再被撩起的名字。
她皱了皱眉,腹部隐约传递的阵痛,紧抿着唇瓣,修长的手指覆盖在阵痛来源的部位,下巴慢慢抵靠在桌上,闷声不语。
乔荞见情况不对,忙放下手机,起身上前问,“我就等一下再理你而已,你怎么就抗议那么明显……”
乔荞着急的模样特吓人,连翻了两把椅子,惊动了不远的两个员工。
“你的唇色怎么这么白!”
夏洛桐勉强地露出个宽慰的笑容,“没事,胃痛。”
“不不不,胃痛怎么会这么苍白!等等,现在应该是要打120,对,120。我记得我是存了120的号码的呀!哪去了……”乔荞着急地翻着手机通讯录
边上迎来的一个员工向乔荞友情提示道,“乔姐,120是不用存着的,你先送去医院还比较快!店里还有我们呢!”
“对!医院!我知道120是不用存着,我这不是着急说快了嘛。”乔荞故作明白地嚷道,“桐桐,我们去找我家的黎牧扬!”
“我吃点药就好了!”夏洛桐发觉适才的疼痛已并不那么激烈了
“什么不用!你现在是个病人!病人!晓得不,”
乔荞不理会夏洛桐的【不用论】,直接三下五除二要着员工搭把手,愣是把人架上车,一个麻溜的动作下来,夏洛桐不得不和她去找她家的黎牧扬。
夏洛桐不曾想过,乔荞对医院的熟悉程度,就好像她是工作人员一般,护士站的美小护们,她都认识。有的似乎是相识多年的错觉。左拐右直走,夏洛桐被莫名地拉进了一个诊室,腹痛的感觉早已渐渐消退而不明显。但是,乔荞却一把抓住还在埋头看病历的一个年轻医生的臂弯,一副小女人的姿态,一分伤感两分撒娇七分无助地发言:“牧扬,牧扬,你快来看看我家小妹,刚刚着实把人家的小心肝给吓坏了,脸色刷的一下子哗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都不知道……”
对于乔荞的夸张,夏洛桐有些难为情地想离开。年轻医生却信步地进入视线范围,比乔荞高出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短寸头发下是一双有神的眼睛,顶着一黑框眼镜,笔挺的鼻梁,看似学识渊博的模样,精神昂扬。
晃神之际,那双眼睛何曾似相识?不由得夏洛桐细想,乔荞带着稍许做作的声音扑面而来。
“牧扬,你说是不是把人家给吓坏坏了!”乔荞抓住黎医生的臂弯,执着不放。
黎牧扬轻声作咳,“乔小姐,你可以叫我黎医生的。”
“好的!牧扬!你也可以叫我乔荞的,”乔荞露出一个甜腻的笑
黎牧扬没再说些什么了,上前向夏洛桐问诊,“是哪里不舒服?”
“肚子!刚刚肚子痛得可腻害了!”乔荞抢答
黎牧扬尴尬地看了眼乔荞,继而对病人的夏洛桐说,“这个貌似不在眼科的能力范围吧!”
夏洛桐听罢,失声笑道,“黎医生,我这是老毛病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乔荞从昨天开始就说着眼睛不舒服,要不您就帮她仔细瞅瞅。”
乔荞接收信号一般不强,但这次,她满格地示弱妥协着嚷着哪哪不舒服,却能精准地抓住黎医生的手不放。
夏洛桐不喜欢医院。
廊道上有些许呛人的消毒水味儿,在离开诊室后,她便略是加快了步伐逃离。但是,往往越是焦急的时候越容易出错,在廊道拐弯的路口,一个不留神的她迎面便结实地撞上同样一个不留神的人。
她捂着额头,忙不跌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抬头的瞬间,是对视的目光聚焦瞳孔中心的故事。
“……,洛,夏洛桐!”
靠窗的位置。
咖啡厅里环绕着的是卡朋特的《昨日重现》,煞是应景。
夏洛桐握紧杯子,就像鸵鸟一般,低着头闷声喝水。
“你有那么,口渴吗?要再来一杯?”
对面的人率先发言。
透过杯沿,夏洛桐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人。他的模样。熟悉得不曾改变过的深邃轮廓,招摇的帅气。笔挺的西装,以及腕上的名贵手表,更是衬得他的利落与精明。他额嘴角好像总是在微笑,和以前认识的时候一样,他还是那个明亮如初的少年——张恒。
“好巧呀!”两人难得异口同声的感叹
夏洛桐转而报以礼貌的微笑,慢慢地放下杯子,转溜着大眼睛,努力地找下一句突破口。
“嗯,你,”她迟疑了会,终还是在吞吐之中发问,“你们好吗?”
多年未见的朋友,以问好为开头似乎不会显得别样生疏。是这样的吧,夏洛桐是这样认为的。
张恒挪了挪位置,双手合十,慢慢地凑近桌的一角,眼睛真诚得看不见他在组织语言。
“我挺好的,陈晨也很好。”张恒面带幸福地说着,然后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熟悉而陌生,似墨一般的长发自然地垂落在肩上,她安静得就像这个世界与她初相识。
“这次我们不分手了,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我和陈晨的,你可不能再拐跑我老婆!追妻很辛苦的。”张恒陈述着事实
夏洛桐嫣然一笑,“祝你们幸福!”
“会来参加婚礼吧!”
夏洛桐认真地点头应允。
张恒激动地拍手道,“说好的!”
刚想再说些什么,桌上的手机振动着来电。他瞥了眼来电者,看了眼夏洛桐,迟疑地接了起来。
“陈柏然,有事吗?”
【陈柏然】
二十八划。
每一笔似乎是一帧帧上锁的记忆,每一划似乎都能轻易地撩拨于心,碰动心弦。
他们谈论的是工作上的事情。
昔日明朗阳光的少年,如今褪去青涩留带一份成熟,干练地书写属于成年人的故事。那他呢?
夏洛桐小心翼翼地想起了一个名字的男生。她轻咬着下嘴唇,心中想要追问的执念,默默地让下一个念头说服——他,优秀如他,想来应该是有一个他爱的女子和他走在这个城市的。
所以呢,幸福着的他,是她无法给予的。
张恒挂了手机,并没有再多言其他。有些事有些追究,会有更合适的人在一个合适或不合适的时间得到合适的答案。
分开之际,夏洛桐要了陈晨的号码。
二十一点十八分。
乔荞已经说了黎牧扬足足一个小时又三十二分十五秒了。
夏洛桐蜷缩在懒人沙发上,盯着几句话翻来覆去的乔荞,终于提问了,“简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就是看上人家了呗,天天往他医院跑,上下眼线倒是埋了不少吧!你这心眼昭然若揭,可就我今天观察而言,黎医生好像对你没多大敏感吧!”
“你不懂!我家牧扬就是内敛了些,让你看出错觉。再说了我就不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呢,为了我的美好爱情蓝图,那些滴眼液就交给你了!”乔荞指了指对面柜子的陈设,一排排摆放整齐有序的未开的和开过的包装盒的滴眼液。
夏洛桐不可思议地反问,“我的乔姐姐,你的眼睛还真的有病呀!”
她伸手拉过乔荞,仔细探究。
“你就是没谈过恋爱的!这些都不是普通的滴眼液,这是我家牧扬时时刻刻提醒我,爱护眼睛。懂不啦。”乔荞冠冕堂皇地进行名词解释
“那我更是无福消受的!这是黎医生给你,”
“我是心疼你,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不信你问安一辰,我给他不。”
乔荞说完,耷拉着服帖的大波浪卷,往洗手间走去。
夏洛桐撇了撇嘴,嘟囔着句,“那是一辰哥不会要的!”
虽是如此,乔荞从不会对她发脾气,因为她是她最好的邻家大姐姐,和安一辰一样,在她几乎绝望的时间里,守护着她。
回到A市已经九天了。
时间是得有多快。
快得她都没有准备就遇见了张恒,在今天。在心里彩排过无数次与他们相遇的画面,在未来里的某个日子,可是在真正演练的时刻,她还是选择了鸵鸟的姿态,意气风发的青春,一去不回。
或许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