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鱼肉,喝完鱼汤。
小桃树只觉神清气爽,背刀的福童不敢吃肉,只是喝了碗汤。
福童悄悄问小桃树,这算不算破戒?
小桃树说,不算。
师父说不准吃肉,师兄确实没有吃肉,只是喝汤嘛,虽然是碗荤汤。
吃饱喝足,走一遭拳,上床睡觉。
那座小小的茅屋,只有一张床,一方巨大的绿玉寒髓,表面稍稍打磨,就是小桃树的床了。
翠绿欲滴,寒气内敛。
当初,春秋道人放下这张绿玉大床时,说是给小桃树降降火气,背刀的福童,笑嘻嘻,说想睡个凉快觉。
结果,这个精气旺盛的背刀汉子,第二天瑟瑟发抖,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憋了半天,吐出来六个字,真他姥姥的冷!
小桃树睡在绿玉大床的第一天,就被冻成了一块冰茧。
第二天,是一块冰蛋,第三天,是一个冰人。
第四天的时候,小桃树就要好多了,只是嘴唇乌青。
春秋道人,就在山头上,连续给自己的小徒儿守夜四天。
那以后,小桃树睡觉,都在这方玉髓床上。
锤炼体魄的同时,淬炼精火。
福童之所以不敢带着小桃树在外过夜,就在于,小桃树从来都是睡在这方玉髓床上,精粹火气,压制小桃树天生的那股勃勃精火。
背刀的福童陪着小桃树走拳之后,离开山顶,经由山腰处的水潭,进入听雷洞天。
福童在洞天中,也有座茅屋,茅屋旁种了棵花椒树。
听师父说,这座听雷洞天,是开山祖师截取而来。
关于截取洞天的事情,不是很难,只要选择好一处灵气盎然之地,剖开地脉,端上来就好了。
而且,据说开山祖师爷,就是把听雷洞天给端来的。
洞天方圆两千里,不是很大。
其中,瓜果粮蔬,都是灵植,更有飞禽走兽,妖怪精魅。
福童的茅屋,建在一座小山上,山前有湖。
湖对面,也是一座山,要比福童所在的小山高许多。
滚滚就住在山顶上,洒洒经常睡在云彩上。
清流城,锅锅饼铺子门口。
在张水娃,门神老爷和小门子“扇”,福童,小桃树离去后,白马先生依旧没有起身。
身旁有两人侍立,神态恭敬。
一位锦衣华服,相貌端庄的贵公子。
一位云纱长裙,气质出尘的姑娘。
公子姓洪,名少章。
那位宛如仙子的姑娘,单名一个“沐”字。
在众人离去后,洪少章才和沐快步上前。
说是不敢打扰白马先生的兴致。
白马先生只是点点头,一直没有让二人落座的意思。
所以,这位清流的小公爷,便一直恭恭敬敬,站立一旁。
白马先生终于轻轻开口:“小公爷,你找我,有事?”
洪少章身形略躬,赶忙道:“先生折煞小子,如果先生不嫌弃,叫我少章就好。”
白马先生笑道:“你师父遣你来的,那个姓董的老东西,怎么个意思?”
洪少章神色自若,陪笑道:“先生说笑了,师父的意思,有两个,一个是要小子代师父问先生好,二来,想要和先生做个买卖。”
白马先生轻哦一声,惊讶道:“买卖?”
洪少章口齿清晰,不卑不亢。“买卖。师父说,白马先生学问极大。如果先生愿意留在清流地界,清流愿意为先生开宫,宏大名家学问。”
开宫,就是建立学宫的意思。
学宫有两种,一种是诸侯开宫,叫做泮宫。一种是天子临雍,叫做辟雍。
三皇五帝的时候,天下共主,辟雍都只有一座。
不像如今,单单腴洲就有四座,其中一座就在大玄王朝的国都,朝武。
洪少章这位小公爷的意思,是专门为白马先生,开辟学宫,单单传授名家学问。
不过,大玄王朝的辟雍之中,却是以法家学问独大。
一般来说,一国学宫都有容纳百家的胸怀,只是有厚薄之分。
譬如大玄王朝,历代君王皆奉法家为上。
国势鼎盛的大玄王朝,那位坐在朝武,王宫之中的天子会眼睁睁看着,作为疆域之内一方诸侯的清流改奉他家?
听说,如今大玄太子,更是雄才大略,气势峥嵘。
而且,八岁那年就在军旅生活,不住王宫。
关于清流立国的秘闻,白马先生不相信朝武王宫中的天子不知道。
不然,敕封神灵这样的事情,向来都是主管祭祀大祝的份内事,关大司马什么关系?
清流立国当真立得住?
或许可以,毕竟,那位礼宫的宫卿勾搭上了青词诰。
这座仅次于敕令山的仙家山门,与敕令山从来不对付,纠葛极多。
不是说,清流城中要起一座青词宫吗?
作为诚意,青词诰众多弟子已经入城。
几个意思,害怕青词诰一家独大,所以把名家弟子也拉进来?
白马先生嗤笑道:“是你的意思还是董丁的意思?是你愿意还是你爹愿意?你可不是清流公,清流的当家人好像是你爹吧?”
董丁,就是那位礼宫宫卿,这位小公爷的师父。
洪少章轻声笑道:“都不重要,只要先生愿意就好。”
白马先生缓缓转头,打量身边这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笑道:“你爹应该不愿意吧,当朝太傅,位极人臣,一等公爷,世袭罔替,还求个什么?”
“临了临了,背个叛主自立的骂名,你洪家世代忠烈,你爹舍得下?”
眼前这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依然面不改色,微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玄四公,只剩下一位公爷,是天子不容臣子,不是臣子不忠天子。”
白马先生道:“二十年前的北伐,你清流大军,未得军令,擅自退军,算怎么个说法?”
洪少章依然笑容满面,只是心情不悦,微微抿抿嘴唇,随即笑道:“先生说远了,只说眼前事,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
洪少章的那一抹恼怒,虽然转瞬即逝,但是白马先生尽收眼底,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枭雄。
关于清流立国的事情,白马先生大致明白,算看清个基本脉络。
根据洪少章话中的意思,现在的清流,当家人,应该就是这位小公爷。
身兼太傅的清流公,洪演,应该已经被自己的小儿子架空了。
由此可见,那位清流公根本不想反,更看重的是洪家世代忠烈的美名。
而这位小公爷是如何一步步架空老公爷的,白马先生就不知道了。
一个既有心机也有野心的年轻人。
或许,与自己的这桩买卖,也是小公爷自己的意思。
白马先生收回视线,淡淡道:“董丁那个老东西,不是已经搭上青词诰了吗?你还犯得着,费这般功夫拉拢我?”
洪少章笑道:“多多益善!”
白马先生轻轻挥手,示意请坐。
洪少章也不客气,道谢一声,坐在白马先生相邻长凳上。
那位云纱长裙的姑娘,一言未发,轻轻坐在白马先生对面。
白马先生笑道:“你是担心青词诰一家独大,拉些名家弟子进来,均衡大势吧?”
“而之所以找上我,应该是因为这清流城中,这个时候,恰恰就我这位名家的先生,修为最高,名声最重,对你最有帮助。”
“借助我的名声,招揽名家弟子,你是制衡青词诰,而且······”
白马先生没有再说。
而且,这位小公爷也想约束他的师父。
洪少章神采奕奕,大笑道:“先生透彻!”
白马先生看向对面那位气质出尘的姑娘。
姑娘幂篱遮面,容貌隐约,身形苗条,姿态端庄。
白马先生笑了笑,是位美人。
一位天上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