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以后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无论去哪也不要提我的名字,这点我以前就要求过你,现在还是一样,如果我们有缘,等我出去了,自有相见的时候,如果没缘分我们就这样了,行了,你走吧,我也回去了。”张哥说完就要将电话撂下,起身准备离开。
我急忙站起来,拍打着玻璃,嘴里喊着“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张哥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有点红。
我没说什么将电话放到一旁,向后快速退了几步,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同时弯下腰脑袋磕在地上,连着给张哥磕了三个头,我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电话旁,我看到张哥此时已经背过身,手从眼睛处抹过,我知道张哥哭了,但是他不想让我看到,就那么一直背对着我,电话被他放在窗前。
“张哥,我虽然叫你声哥,但是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会听你的话,不混社会,在我混出个人样之前我也不会来看你,你在里面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给你养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段话,但是确实是我心里埋藏了很久的话,听到我的话,张哥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却没有转过身来。
等了五秒之后,张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了过来:“记住你前面说的话,不要再来看我,滚。”说完张哥没有再停留,径直向着里面的房间走去,走过那扇铁门的时候,我看到那个狱警拍了拍张哥的肩膀,张哥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在狱警将门打开之后就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那个狱警来到窗前,对着我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就要将电话放回原地,我急忙打断了他的动作。
“如果可以,请您照顾照顾张哥。”我对着这名狱警鞠了一躬,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至于有没有用,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把握。那名狱警没有说话,将电话放回原处,看着我静默良久,微微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监狱,我站在监狱的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封闭的建筑,我没法想象张哥在里面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但我也没有办法去管,因为我太弱了,现在的我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挣扎求生的一只蝼蚁,哪有什么办法去为其他人操心。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我的嘴中弥漫,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这也让我回过神来,没有继续停留在这个冰冷的地方,一个人沿着回去的路慢慢走着,这条路是我走过最远的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双腿渐渐失去了知觉,天黑了之后我才终于回到了那个大房子,或许现在我可以称之为“家”了。
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搬过来几床破被子,我就一头栽倒在被子上,房间中很是杂乱,还弥漫着劣质香水的味道,但是我都没有在意,几秒之后就失去了意识。至于房契或是钱,还是放在那里比较安全。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饿醒的,没办法,昨天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拖着疲累的身体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来到厨房,费尽力气才做好了早饭,好不容易将早饭胡乱的填到肚子里,我这才有了一些力气。顺着桌子直接躺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算是活了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我并没有急着去将埋在树下的东西挖出来,而是开始在各个房间搜索起来。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有点像是在寻宝,我耐着性子一个接一个的搜索着房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结果呢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搜索了几个房间之后,找到了一些被褥和衣服,零零散散的也找到一些零钱,加起来也够我过活一阵子,另外还有一些零食什么的,没办法,这些姑娘们的房间里实在没有什么对我来说太有用的东西。
还剩下很多房间,但是我却没继续搜寻,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该去上学了,已经几天没去上课了,再不去的话真的说不过去,张哥和张姐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答应他们的话我也不会忘记,现在的我不在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男人,一个不够成熟的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要能够用自己的身体给身边的人撑起一片天,而我现在只能尽力将自己头顶这片小小的天空撑起,或许很难,但我没得选择。
将房子重新锁好,我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来到了学校,不出意外,我被老师惩罚站了一个上午,虽然身体有点摇晃,脑子有点昏沉,但是我还是强撑着挺了下来,这些年我知道了一个道理,不要祈求任何人的怜悯,做错要认错,有罚咬牙撑着,没有人会怜悯你的软弱。如果想要获得什么,你就要付出更多,公平不是我这种蝼蚁能够奢望的。
惩罚的时间结束,我没有对老师的这个做法有任何的抱怨,因为她平常还是很照顾我的,因为我的成绩真的不错,平常也一直很低调,对她的任何话都是言听计从,这次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有点严重。
之后的日子很平淡,大概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我才将那个大房子终于收拾好了,看着虽然有些冷清但还是很整洁的房子,我的心中也对未来的日子有了一丝希望,每天两点一线的在学校和这个房子中穿梭,偶尔打打零工,一个人在这个房子中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我的初中、高中就在这样的状态中渐渐变成了回忆,这些年我的身边没有朋友,或许有几个,但是那都无所谓了,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知道如今的我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资本,能够给张哥和张姐一点交代了,这几年中我没有再去看过张哥,听人说张哥因为被扣上的罪名比较多,最少要在里面呆上十年,我没有办法帮他,也还没有去见他的资格。
看着手中的这个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我很是踌躇,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一种证明,承诺的证明,我不知道张哥会不会见我,我害怕自己的做法会让张哥不满,他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随时找到的亲人了,这一刻我害怕了,害怕被拒绝。
一个人静静的呆坐了一天,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兴奋和紧张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加浓厚,最终我还是决定去监狱看张哥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让他心情好一点,但是这是我现在能做的为数不多可能会让他开心一点的事情,这几年一个人的生活也让我更加想念我的这个亲人。再次来到监狱门口,我又开始踌躇,心中的忐忑让我迟迟没有迈动脚步。
“这位小兄弟,你是来探视犯人的吗?”可能是看见我一直在监狱门口徘徊,站在门口的守卫出声询问道。
“额,是,我是要去探望一个亲人。”我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就点头应是,因为我的心里是真的想要去看张哥。
“第一次来探望亲人是吧,你等等,我这就换岗了,我带你进去。”这位守卫很热情,似乎是感觉到我心中的忐忑,他没有再多说,对着我笑了笑就和另外一名守卫人员交接了岗位。
“走吧。”那个守卫大叔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带着我去办理探视手续,将我带到了那个上次见到张哥的探视室,在我的感谢声中他摆了摆手,径直离开了,而我也没有心思询问他的名字,实在是心中太过紧张。
我局促不安的坐在玻璃窗前,定定的看着那扇铁门,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打开,也不知道张哥会不会出来见我,等待了差不多有一刻钟,一名狱警走了出来,这让我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就像是等待考试成绩出来的学生,期待夹杂着紧张,手心里的汗润湿了整个手掌。
“你是林宇?”那名狱警来到我的身旁问道。
“对,我就是林宇。”我急忙回答道。
“唉,你回去吧,张老七说不想见你。”听到这话,我原本激动忐忑的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脑袋低了下去,这个结果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但是为什么当结果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却仍然会感觉到一种落寞?那名狱警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失望,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什么,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事情看的太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您能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吗?”我抬起头,从身上的包里拿出了一封信,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就是怕这种状况出现。
“好吧,你也别太伤心,他可能也有什么苦衷。”那名狱警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信,打开检查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在离开之前还是出声安慰了我一下。
“谢谢您,可以的话,请您照顾一下他。”我对着这个狱警鞠了一躬,说出了和上次从这里离开时一样的话,那名狱警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只剩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着呆。
整理了一下心情,但是没什么用,不过我知道现在我该离开了。再次走出监狱,心情不太好,但是却没有像上次一样低落到精神恍惚,这几年的生活让我也成长了不少,这副还不够宽厚的肩膀已经能够撑起一片不大的天空。
回到了居住了好几年的房子,拿起打扫工具开始清理房间,我知道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自己也不确定,就这样一间一间的从头清扫到尾,身体很累但我却没有在意。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简单吃过晚饭,躺在铺在院子地上的凉席上,没有去看天,就那么闭上眼睛静静的躺着,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能够想什么。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去学校报到的日子,我拿上早就已经整理好的行李踏上的征程,我的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终于来到了H市,走下火车的一刻我很迷茫,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只能被人群裹夹着向一个方向走去,直到看到出站口那个牌子,我才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车站,四下环顾了一下,我又迷茫了,这里有好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周围的环境也十分的陌生,虽然四周人流涌动,但一种孤寂的感觉瞬间笼罩了我的周身。
从口袋中掏出那个记载了学校地址的纸条,确认了一下自己记得没有错之后,准备找人问问。但是我却无意间扫到在出口的周围有好多人,拉着条幅,看条幅上的字我知道这是大学来接新生的,于是我赶紧寻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了K大学的条幅,急忙背着行李走了过去,将我的录取通知书拿给对方看了看之后,对方就很热情的将我送到了一辆大巴上,直到坐在大巴车的椅子上,我的心才终于安稳下来,心中也不免的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一些期待。
接下来的流程就很平常了,报道、分宿舍、划分班级、见导员、开始军训,大学的生活确实和高中的时候很不一样,没有人会催促你学习,没有人会管你几点起床,去不去上课,甚至在不在学校。但是我不一样,上交了学费和住宿费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我没钱了,张哥当时给我留下了不少的钱,但是好几年过去了,虽然我很节省但是剩下的也不多,所以在上课的同时我得开始操心我的生活费,还有以后的学费,这是超出我意料的事情,来这里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不过也只能靠自己了。
没有去申请什么贫困补助,那是需要贫困证明的,而我除了一张身份证外什么都没有,也不是,还有新办的这个学生证。找了几个不耽误上课的兼职,我就开始像工蚁一样的忙碌起来,每天上课、工作、睡觉,似乎我的生活就剩下了这几件事,没有太多时间和宿舍里的人交流,和班里的人也不怎么熟悉,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时间。
大学的第一年很快就在这样的节奏中过去了,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也没有什么值得感伤的事情,只不过到了放假我又该思考应该去哪里打工,第一个寒假我没有回家,因为车费不便宜,而且家里没有人,只有我,所以回不回去也就无所谓了,随便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地方打了一个假期的工,算是攒攒学费,休息的时候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我不确定但是只能这么过活下去。
暑假过去,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去当兵,这可能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起码未来的两年内我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问题,而且能够积攒下一笔钱,在加上退伍费应该能支持我接下来几年的学习生活。决定好了之后,我就找到导员将申请递了上去。
接下来的流程就一如平常,体检、政审,然后我就剃了卡尺,穿上军装开始了两年的军旅生活,部队的生活很枯燥,每天六点起床,进行早操然后回去整理内务,一天除了训练就是干活,当然也有休息的时候,不过实在没有什么娱乐的东西,这里算是娱乐的也就是跑步、健身、看书、聊天,在这里我遇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方言,也从他们那里听说了很多的故事和经历,可以说这里是我真正成长起来的地方,两年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
同时这也应该是我第一次收获到友谊,那也不能称为友谊,叫做兄弟或许更恰当一点,同甘共苦总是能够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加的真挚和热烈,部队里的人很纯,所有的好恶都写在脸上,特别是对我这样一个只待两年的人,我是这一批人中年龄最小的,加上我很少拒绝别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很照顾我,这些老大哥让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家的温度,直到离开多年我还能够清晰的想起那句“以连为家。”这四个字在那两年给了我很多的动力,让我能够在艰苦的训练中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相聚似乎总意味着要离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也要离开这个呆了两年的家,跟我同一批的兄弟也只有几个人留了下来,那天营里给我们举办了一场欢送会,几乎同期的所有兄弟都在哭,我也不争气的哭了。带着我们新训的老班长红着眼睛走上前来,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照着我们的屁股,给每个人来了一脚,然后很用力的将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拥抱在怀里,送我们走上了离去的大巴,最后看了一眼军营,默默低下了头又抬起,却没继续看,我知道我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