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不知道红鲤印是什么,但皇上费尽心思要得到的,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静默了片刻,开口道:“如果姑娘有用得着小可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可定当万死不辞。”
辞镜笑着挥了挥手:“那可不行,你可是要当爹的人。”
马车在一家客栈停了下来,花溪道:“小可并不知道辞镜姑娘的娘亲住在哪儿,小可先下去问一问,姑娘是在车上等,还是先去客栈住着?”
“去客栈住着吧。”辞镜已经兀自下了车,上次她打算去宣邺城,还是刚过年的时候,现如今都已经快入夏了。宣邺城只是一座极普通的江南小城,和白螺城差不多大,街上自然比不得京城十分之一的繁华热闹,但是辞镜看着却莫名心安了一些。孙弦寂曾经告诉了她董明兰所在的具体地址,但是天快黑了,她又脸色不太好,怕董明兰担心,她还是先休息一晚再回去看她。
她叫住了花溪,让花溪不用忙了,奔波了几日,先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找。
花溪应了,又让车夫将马车牵到了后院去,辞镜见缝插针找掌柜要了壶酒,拎着酒壶找了个角落坐下了,听一堆同样奔波了一天终于找到落脚处的人瞎扯起来。
这些瞎扯的人,多半是道听途说,所以一般以此开头:
“哎,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锦河的下流找到了天山老妖的尸体。”
“此话可当真?是哪位大侠做了此等好事竟然悄无声息,若是真的话,那可真是除去了武林一大毒瘤啊!”
辞镜眨了眨眼,将耳朵竖起来些,等着那人继续说下去,那挑起话题来的人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也是在一家茶楼听的,不过忙着赶路,喝了口茶解了渴便走了,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辞镜喝了口酒,心道那这事十有八九不是真的,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就是从茶楼客栈之类的地方传出去的,像天山老妖那样纵横嚣张了这么久的老妖物,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死了还没有全天下皆知?
“看来这天山老妖也不定死了,这武林中还有谁人能杀的了他?”
“那可说不定。”那挑话的人撇了撇嘴,“江湖上世代人才辈出,说不定天山老妖还是栽在哪个初出茅庐的人手上也说不定呢。”
“兄台你这可就是说笑了,就算哪个绝世天才这么厉害,也不可能初出江湖就能杀的了天山老妖的。”另一位笑呵呵地打断他。
“怎么不成,天少老妖原本是投靠了魔教,但是不知怎么的和魔教的人闹翻了,去了京城一带,练他那邪门的功夫,据说那段时间天山老妖盘踞的那座小镇死了不少人,有进无出,后来那镇上来了几个年轻人,合伙将天山老妖给打跑了。”
辞镜听后默然了一阵,他们说的那几个年轻人,该不是指他们几个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自己当初也和瑰月他们在那儿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第三人插进了话题中:“你们一说起魔教,我便想起来,据说魔教的教主宋临照受了伤,伤得还不轻,现如今还昏迷不醒。”
“还有这等事?那如今魔教掌事的人是谁?”
“不甚清楚,不过魔教素来神神道道的,暗地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勾当,你们可还记得四年前在武林大会前夕发生的那场浩劫?可不就是魔教发起的?唉,这宋临照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他这说起当年的事,座下听到的人都愤怒了起来,立时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起当年事来,辞镜不想再听下去,便拎着酒壶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注意到角落里还坐了一人,这天色本来就很暗了,他整个人还裹在一身黑衣里,让人瞧不着半点面容,辞镜微微皱了皱眉,向他走过去几步,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还是退了回去。
那黑衣人却抬起头来,和辞镜对视了一眼,辞镜这才得以一见他的真面目,竟是个十分俊秀的年轻公子,只是这公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带着疏离的冷意。
辞镜朝着他笑了笑,继续上楼去,到了二楼,她便感觉到那人还在盯着她看,辞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等会别又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麻烦吧?
她没有回头,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早早醒来,辞镜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便按着之前孙弦寂指的方向,问了好几家人,终于找到了董明兰所住的小院子。
开门的依旧是一年前那个嬷嬷,只是看上去似乎更老了些,辞镜笑道:“嬷嬷,你还记得我么?”
老嬷嬷笑呵呵道:“当然记得姑娘,快进来吧,夫人这刚念叨完你,果然是母女,血缘相通呢。”
辞镜回头招呼花溪,花溪拱手做了一揖道:“小可还是不进去了,就在客栈等着姑娘,姑娘若有事再找小可便是。”
辞镜也不勉强,朝他挥了挥手,便进屋去了。
董明兰听到声音便出来了,看到辞镜,话未出口,眼眶便已经红了,辞镜见自家娘亲眼角又多添了几条皱纹,青丝间生出了不少华发,心里一酸,走过去抱住了董明兰。
董明兰轻轻拍打着辞镜的后背,“我的好阿瓷……”
老嬷嬷准备了不少好菜,但辞镜因心里藏着事胃口好不起来,董明兰本来就吃不了多少的,这一桌子菜怕是要浪费了。
董明兰问道:“上次孙先生说,你出了点事,所以让我们搬到宣邺城来,是出了什么事呀?”
辞镜笑了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阿瓷,你人在京城,不会是惹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吧?”
辞镜一愣,又摇了摇头道:“我能惹到什么人?再说了,还有阿七罩着我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阿七就是孙公子,娘我跟你说,原来我和他早就见过,很小的时候,你带我去东海找爹……”
董明兰筷子一顿,辞镜立刻便住了嘴:“哎,不说了,总之阿七他待我很好。”
“嗯,娘知道的,无论是当年的于小公子,还是孙公子,都对你好,于小公子已经不在了,你可别——”
她看了辞镜一眼,辞镜笑了笑,道:“娘你别担心,等——阿七说,到时会娶我的。”
董明兰闻言轻轻笑了,但笑着笑着又不禁有些担忧,“阿瓷啊,他会一直对你好么?”
辞镜知道她又是想起自己那负心汉爹了,便道:“娘我会武功的,他要是以后对我不好了,我揍他。”
董明兰叹了口气,“也不是要这样的。”
她知道辞镜肯定是有事瞒着她的,但是她这么个老婆子了,问了也不能替她解决问题,反而让她担心自己惦挂着,便不问了。
母女俩果然没吃多少,董明兰让老嬷嬷将菜端下去,老嬷嬷唉声叹气地直说浪费,辞镜跟着老嬷嬷在厨房收拾了一阵,随后又出来,挽着董明兰的胳膊道:“娘,你带我出去逛逛宣邺城呗。”
董明兰笑道:“京城那么大那么繁华的地方都不定让你逛了多少遭了,这宣邺城有什么好逛的?”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带着辞镜出去了。
董明兰来宣邺城也快半年了,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好歹也比辞镜熟悉些,便带着辞镜随便走了些地方,小城自然有小城的风韵,母女二人都走得极慢,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天,辞镜看董明兰有些累了,便找了湖边的一座小亭子坐了下来。
在那儿歇息的,还有昨晚见过的那个黑衣少年,他看了辞镜一眼,冷峻的面容上竟然缓缓露出了一丝笑容。
辞镜一愣,不晓得他这般笑是为何,但莫名又觉得几分眼熟起来,便朝着他也笑了笑。
董明兰在她耳边细声道:“你们认识?”
“见过一面。”
董明兰假装不动声色地看了那黑衣少年几眼,思前想后了一番,起身道:“歇息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辞镜扶着董明兰站了起来,又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董明兰走远了些才道:“你和他只见过一面?”
辞镜点了点头。
“我瞧着这人年纪不大,但邪乎的很。”
辞镜不禁失笑,“人家不过穿着一身黑,怎么邪乎了?江湖上很多人都这么穿,显得自己厉害坏了,赶明儿我也这么穿给你看看?”
董明兰戳了戳她的鼻子:“你这丫头。”
辞镜嘿嘿笑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般你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要是条件好些的人家,孩子都能启蒙念书了。”董明兰念念叨叨的,辞镜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快些和孙弦寂成亲,然后赶紧的生个娃娃。
果然,董明兰继续道:“你呀,要是没什么事就快些和孙公子成亲,我可盼着抱抱外孙呢。”
辞镜在董明兰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母女俩回了家,天便快黑了,董明兰睡得早,再加上今日出去玩费了精力,吃过饭便去睡下了。
辞镜没有孙弦寂管着,便从隔壁酒坊里打了壶酒,坐在屋顶上,就着初夏夜晚的风,自斟自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