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面变得冷冷清清，张押司从最初的愤怒，再到抓到贼人时的亢奋，现在只剩下了沮丧。
他前年托人来到无为县做了一名押司，本想在此地养老，却发生了这种事情。女儿的清白没有了，想招一个满意点的上门女婿几乎不可能。虽然李恒处理得当，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看着倒在地上的胡亦苟，怒火中烧。
李恒制止了张押司的冲动，反复解释了半天，才平息下了对方的怒气。见他暂时平静下来，趁机问道：“押司过往居住在府城，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霍老大的人？”
张押司想了想，说：“我在府城时正巧负责青州所有帮派的卷宗，姓霍的也有两个，不知道有没有李捕头说的人。一个是‘大成帮’帮主花面虎霍为义，一个是‘白山帮’帮主铁臂膀霍忠。”
“花面虎”、“铁臂膀”，一听就是街头混混的外号，这种帮派根本上不了桌面。霍老大应该是个心事缜密的人，李恒觉得不会用这种外号，太违和。
送走了张押司，胡亦苟仍在昏迷，出门的捕快也还没回来，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出去一看，五、六个背着药箱的医生走了进来。原来大家都急着去找幸存者，冯大庆却想到了一定会需要医生。又不清楚需要哪一科，索性把无为县最有名的几个医生都请来了。又命令后厨准备热食，以备使用。
李恒满意的朝冯大庆点点头，这段时间自己的几个手下已经慢慢的进入了状态，像此类事情之前如果没有交代，往往互相推诿。
冯大庆办案、武功都无出众之处，可是心思细腻，老成持重。刚刚张押司的婆娘来报案就是他处理的，十分机警的避开了众人，单独记录在案，把影响降为最低。
慢慢地，自己身边也聚拢了几个人。查案毕竟不是练武，不是一个人能解决所有问题的。
赵海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吆喝着，两辆马车跟在身后，一行人风驰电掣的赶往衙门。
路上的行人一边避让，一边议论纷纷。
马车行到捕房前立刻停下，几个捕快七手八脚的把三个人用担架抬了下来，分别送了屋中。屋内的大夫早都准备好，立刻开始诊治。
三个人中的二人因为时间久已经昏迷不醒，另外一人也是萎靡不振。能够死里逃生，一时情绪激动，满脸是泪。
捕房附近引来了大量好奇的人，这里面还有一些是其它部门的差役，见到有相识的捕快便过来询问，才知道扰乱全县的恶魔已被小李捕头捉拿归案。马车中载的就是案件中的幸存者，这些人数日来水米未进，已经处于生死边缘，如果不能及时破案，后果可想而知。
众口传扬，一传十，十传百。随后老邢等人也找到了一户人家，街道上飞速行驶的车马证实了捕快们的言论。
衙门附近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几天前刚刚擒拿了大批贼人的小李捕头再立大功，李家父子两代的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仅李父之死便演绎出了几种不同的版本，小李捕头更被说的有祖传神技，沟通阴阳，断生判死。
“其实，这次破案已经殉职的老李捕头也是尽了力的。他不忍见乡亲们被贼人所害，才连夜托梦给儿子。不然怎么谁都抓不到，就只有小李捕头能抓到呢？”
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提着包裹，默不作声的听着众人的讨论，浑浊的双眼渐渐的有了生机，抬头仔细的看了看捕房，低下头，挤入了人堆中。
李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说成“李青天”了。正听着赵海、老邢几个人叙述。
“这胡亦苟就是个畜生，在水纹巷找到了两家，救出了三个，剩下的两个已经渴死了，是一对母女，小孩才满月。因为生了女儿，被夫家赶了出来，真是作孽啊。”老邢说得声情并茂，声音时而高亢，时而浑厚，院内的人更是听得义愤填膺。
李恒点点头，胡亦苟还没醒过来，暂时无法核实，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有的是甲长、保长提供情况，有的是周围邻居提供线索，侥幸不死。
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物都抵不上时间的宝贵。捕快们马不停蹄的再次出发。
消息已经从最早的几个重点区域传遍了全县。在这一天，整个无为县都动员起来，人们顾不得身边的事情、手里的活计，店里的生意，一起投入到这场生死救助中。
到了晚上，整个无为县被翻了个底朝天，又发现了两户人家。一共找出十个人，四具尸体，捕房内挤满了差役、家属。
李恒只好把大部分人家安排到了街上，同时命令十字大街五十米内戒严，不许任何人入内。又临时找了一些桌椅，才安置好众人。
老李听到消息，也带着李雨裳赶来，两人在衙门里帮着照顾伤者，忙个不停。
李雨裳用力的吹了吹热粥，小心翼翼的把勺子探到一个少妇的嘴里，看着对方大口的吞了下去。小姑娘满脸都是笑容，又盛了一勺，柔声说：“姐姐慢慢吃，还有好多呢。“
女人饿的话都说不出来，用眼睛示意她不要停，一连吃了三碗才歇了口气。
小姑娘怕她喝的太多不敢喂了。盛了一碗，四下张望，找下一个伤者。
在捕房的一处角落里，几个用白布遮盖的担架落入了眼中，一阵风吹过，白布吹翻了一角，一张幼儿的面孔露了出来。面色惨白，双唇没有一点血色，李雨裳心里一慌，再也拿不住手中的木碗。
一只大手伸过来，稳稳地接住了木碗，滚烫的热粥洒在上面，李恒宛若不知。另一只手把妹妹揽在怀里，转过身子，背向墙角。轻声说：“雨裳今天喂了几碗粥？”他见小姑娘受了惊吓，想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雨裳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呆了片刻，抬起头说：“如果遇不到哥哥，我是不是也会那个孩子一样？”
李恒心里一紧，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李雨裳却忽然笑了：“不会的，我有哥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哥哥保护我的。我的哥哥是个大英雄，是无为县第一捕头！”
灿烂的阳光重新出现在李雨裳的面容上，一刹那，李恒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