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方既白。
小小顶着淡淡的黑眼圈从房间走出,来到后院。
看了眼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闭目吐息的少年,这几天他已见怪不怪的了,更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建议他去客房正常歇息。
小小随意向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和往常一样,到井旁打水。井水很凉,搓了几把脸后,迷糊的表情看起来总算清醒了些,接着用柳枝和食盐认真仔细漱口,小嘴鼓鼓的。
打扫,洗衣,晾被子,这是个客栈,虽没客人,却是每天都要做的事,小剑这个新招的打杂,除开第一天,小小就没让他做过了。
揉面,生火,蒸馒头,并熟练的开小灶用肉酱拌炒采摘的鲜嫩的野菜嫩芽,浓烈的香气飘满整个后院,而屋檐下的少年依旧不为所动的。
馒头加小菜吃完,太阳也上了树梢,小小端了两个馒头放到小剑旁晾着干货的木桌上,并随之坐下,默默看着他。
快日上中天的时候,老人起床,他这是一天比一天睡得早,一天比一天起得晚,和普通老人是截然相反的状态。
见到院中的两人,对小剑没什么,却给了小小眼色。
老人:“没事就去外面看店。”
小小:“有事。”
老人:“什么事?”
小小:“学习。”
老人:“学什么?”
小小:“气。”
老人:“看有什么用?”
小小:“有用。”
老人:“有什么用?”
小小:“知己知彼。”
老人:“看懂了?”
小小:“这不看着嘛。”
……
小小还是走了,老人则进入后厨,看到凉掉的白花花馒头,而无其余小菜,瞬间啥胃口都没了。
正欲从内走出,刚好看到外面静坐的小剑睁开了眼,拿起旁边的馒头啃了起来,很快两个馒头就下了肚。
见此,老人又折返了回去,又看了看桌上的馒头,嘴角抽了抽,最后倒了些酱油和辣酱蘸着吃了。
……
客栈。
小小呆呆坐在角落。
桌上摆有一本摊开的书,是他最喜欢的江湖录。
小小心情明显不好。
书没有翻阅,眼睛勾勾看着首页。
【妖僧已死,剑杀。】
能放在江湖录首页的,都是当月江湖发生的大事。
而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册江湖录的小小,如此简短而又占据整页篇幅的,这是他第二回看见。
【妖僧。】
这是个陌生的词,和数年前的药王一样,无论是无忧无虑的过往,还是后来埋面打杂都没听过的人物。
没听过,不代表他不知道其中的含量,特别是梦到某个总能让他从梦中惊醒的雪夜,以及忆起当时在江湖录中记载的位置时。
江湖录。
江湖录。
说的是江湖。
讲的却是人。
随着年纪的增长,此情是越来越深,如刀子刻上一样,伴着鲜血和疼痛。
小小清秀的脸庞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眼中的雾气更浓,仿佛凝固如冰时,他猛然惊醒似的甩了甩头,把视线挪开。
【剑杀】
小小最后将注意力落到上面,久久不移。
……
老人出来后便看到傻愣的小小。
“想什么呢?”
小小将册盖上,神色如常转头。
“妖僧是谁你还没和我说呢。”
老人过来坐下,小小正了正身子。
老人瞥了他一眼,小小起身端酒又倒茶。
老人推开自己身前的酒,喝起小小前的凉茶。
“以后早餐丰盛点。”
“您能起那么早?”
“可以叫醒我。”
“好吧。”
老人顿了顿,润了润嗓子。
“妖僧是个妖人。”
“看得出来。”
“当年老院长也杀不死的妖人。”
“老院长?”
“观湖。”
……
江湖势力很多,能在恩恩怨怨中还显得出尘却不多,在出尘中又屹立不倒的更少了,而再加个长久的时间限制,就只有三个而已。
太白剑派。
陵伽寒寺。
观湖书院。
喜欢阅读江湖录的小小知道这一点,而观湖和院长这一联系让他沉默。
……
许久后。
……
小小将目光转回江湖录。
“那妖僧是个怎样的妖人。”
“这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
“因为他死了。”
……
小小盯着【剑杀】字眼。
“他是被杀死的。”
“是的。”
“谁可以?”
“不清楚。”
“你说妖僧不重要,那么肯定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老人不说话,小小顿了顿。
“那天你和小剑的对话我听到了一半。”
“哪一半。”
“前一半。”
“然后?”
“青山是什么意思?”
“山外青山。”
“山是什么?”
“太白。”
沉默。
“小剑来自青山?”
“可能。”
“可能?”
“青山能进不能出。”
“没有例外?”
“有,但不应该是他。”
“为什么?”
“他是男的。”
“有什么关系?”
“山外青山,楼外楼,这是完整的句子。”
“什么意思?”
“青山有竹楼,楼里住着青山的主人。”
“然后。”
“都是女的。”
“没有例外?”
“没有。”
“如果他是例外中的例外呢?”
“那他就厉害咯。”
……
“那晚你和小剑说的楼姑娘就是楼主?”
“是。”
“那语姑娘呢?”
“你偷听到了多少?”
“就这了。”
“真的?”
“当然,你知道的,暗中被你发现后就没法听了,比如为什么同意小剑,又让他打杂。”
“语姑娘在江湖消失也不过十几年,如果有兴趣,你以后自己慢慢查吧,说完就没意思了。”
……
话说完茶也喝完了,老人起步欲走,小小伸手拉住了他,小脸没有表情,只显白皙和青透。
“今天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
老人一愣,笑道。
“你要走江湖了,自然要多说一点。”
小小摇头:“还有。”
老人竖眉:“少看江湖录那玩意!”
小小一愣。
老人脱手。
……
老人出门去了。
小小无语呆坐了许久,然后走进后院,靠近闭目静坐的小剑。
少年睁眼。
小小:“小剑。”
小剑:“唔?”
小小:“你认识妖僧吗?”
小剑:“不认识。”
……
小小:“你杀过人吗?”
小剑:“杀过。”
小小:“最近?”
小剑:“有过。”
……
小小:“听你语气,杀人是很寻常的样子。”
小剑:“不。”
小小:“唔?”
小剑:“杀人就有被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