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诏天行47年3月4日,独得皇帝宠爱的炽日公主下嫁于丞相之子—赵瑞,嫁妆从皇宫中抬到丞相府未有间断之处。铺满整个丞相府前院。
而那从未在意梳妆打扮的骄纵公主,那日画上红妆,绾起发,带上凤冠步摇,上了花轿进了丞相府。
同年4月10日,大将军沈烬带兵出征,镇压边境乱贼。
同年5月19日,炽日公主南琛怀孕两月有余。皇帝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见你与驸马如此恩爱,我便放心了。”待怀孕三月,正值炎暑,皇帝将爱女邀至黎凌源避暑,对其百倍关怀。
“父皇怎么能放心呢?我还想父皇日日想着我,关心我呢!”南琛闻言只是抿嘴一笑,随即打趣皇帝。
“自然日日想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女儿!”皇帝大笑出声,惊得树上鸟雀飞出。
看着皇帝高兴的模样,南琛只是抚摸着微隆起的腹部,不可置否。
【恩爱吗?相敬如宾算恩爱吧。幸福吗?无事叨扰算幸福吧。但是,为何心中不快乐,因为何事?因为何人?】南琛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两眼放空。
“公主怎的突然哭了?是哪不舒服?”耳边传来驸马的声音,南琛回过神来才发现父皇早已不在身边,天色渐暗,只有着一身青衣的赵瑞在身旁。
“驸马,我……”驸马将手抚上南琛脸庞,温柔地擦去那不自觉就留下的眼泪,在她想说话时,又将手轻按住她的唇,不让她说出那藏在内心深处的话。
“公主可是怀着孩子呢,莫要伤心了,我明白的。”赵瑞轻声道,随即将自己的妻子轻拥入怀。
二、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南琛的肚子也日渐增大,她想的事也更多了。
比如孩子生下来会像谁多一点,大家会是什么反应。
“我们会喜欢他的,谁不喜欢孩子呢?”她问了赵瑞,他是这样回答的,一直揣揣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
“公主,听说大将军将那些反贼杀得片甲不留呢!”一日闲来无事,身边的丫鬟小鱼不知从哪听来了沈烬的消息,然后讲给南琛听。
“一如既往。”南琛只说了四个字,但眼里却满是柔情蜜意,那神态宛若一个痴情的少女,在想着自己的心里人。似乎窥探到公主秘密的小鱼暗自心惊,想不到当初自己同意嫁给丞相公子的炽日公主心中,竟藏了个沈大将军。
“公子不觉得生气吗?”小鱼乃是丞相府管家的女儿,当天就将这事告诉了自家公子。
“你得叫我驸马。公主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议论!下去自领十杖!”丞相公子确实是生气了,但却是因为下人随意议论公主而生的气,对小鱼说的那件事根本毫无反应。
在丫鬟惶恐的领命声中,赵瑞迎着月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主卧的大门走到床边蹲下身来,看着南琛恬静的睡颜,满脸爱慕。
“你是天上炽日,独一无二;亦是我心中珍宝,珍贵无比......”他凑到心上人的脸边,偷偷亲了下她的脸,笑着轻声道。然后离开主卧,去了旁边的耳房歇息。
他不曾回头,也就不曾看到床上之人在他起身后,那双睁开后缓缓湿润的眼睛。
【赵瑞,你该恨我的......】心中思绪万千,导致公主当夜彻夜未眠。
“公主本是有身子的人,怎能想太多呢?看看这双眼,都肿了。”卯时七刻,本只想来看望一眼便走的赵瑞看到南琛脸色苍白地靠在窗边的榻上时,皱着眉将她抱到了床上,细细数落着她。
“驸马,你可以亲亲我吗?”一直呆愣的人突然看向身旁俊朗的夫君,声音软糯,如同粘人的糯米糍。
赵瑞声音骤停,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不......”见人没有反应,南琛还想询问一遍时,却被那人封住了双唇,轻轻允吻,似在对待什么珍宝一般。
“乐意至极……我的公主。”一吻毕,驸马亲吻着公主的脸颊,哑声道。
三、
自那一吻过后,公主与驸马亲密了许多,公主也开心了许多。她觉得自己太过于愧对驸马,不忍让其太过委屈。
而赵瑞虽然知道南琛并不是真正接纳了自己,但他仍旧为亲到公主而开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8月,怀胎五月的公主接到宫中传来的噩耗:皇帝患上重病,身体日渐衰竭!
“父皇!”驸马陪着她入宫探望皇帝,当看到床上那满头白发,身形枯瘦,完全变了个样的皇帝时,南琛哀嚎一声便趴在床边不起了。
“吾儿莫哭,哭坏了我的小皇孙怎么办?”皇帝缓缓抬起手,艰难地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安慰道。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父皇怎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南琛泪眼朦胧,抽泣着问。
“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我已经活了将近七十岁,早已心满意足。只是这唯一可惜的,便是不能看到你的孩子出世......”皇帝声音轻细,特别缓慢的说出这段话,让南琛再度崩溃。
“我不...不要...父皇离...离开我!”她抽噎着说出这段话,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疼。
“驸马,带公主回去吧。”皇帝睁着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南琛,过了好一会儿才闭上。
“是,父皇。”赵瑞拉起南琛,但那一直在哭泣的人却是一直扒拉着皇帝的手,不愿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接到大总管传来的口谕的太子一到,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他又开始嫉妒了。从小到大,父皇从来没有抱过他,就算是平素做好了什么事,也只是淡淡夸奖两句。父皇的一切宠爱都给了南琛这个晚生女,明明母后就是因为生她才没的!母后没的那日,父皇只是抱着那小丫头哭,都没看过伤心欲绝的他一眼!自此,他从来都不喜这个妹妹。
“皇妹先松手吧,我有话与父皇说。”他上前握住南琛的手腕,暗暗用力。
南琛抬头看向太子,眼里全是不舍,似在哀求太子让她留在这。
“公主,走吧!”赵瑞看着太子冷漠的面孔,抬手遮住了南琛红肿的眼,在她耳边劝道。
后来,赵瑞终于将公主哄得出了房,皇帝也再次睁开眼。
“吾儿可是做好了当君王的准备?”与公主天差地别的语气,现在的皇帝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模样。
“儿臣不敢愧对父皇的教导!”太子回答得铿锵有力,但语气中却带着疏离。
“朕37岁那年,喜得第四子,取麒麟祥瑞之意,赐名南麟,出生即为太子,此殊荣无人能比......”
“但儿臣宁愿不要这殊荣!”太子突然打断皇帝的话,低吼出声。
皇帝被打断并无恼怒之意,只是低笑几声,继续道:“吾在其记事前百般宠爱,与公主一般无二。但在其记事后,朕不得不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去教导他这个太子,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如何为人处事,不骄不躁,为民着想。朕知吾儿心中对朕颇有怨言,但朕无法,因为先皇也是这般教导朕。”
太子三十一岁的大男人了,听着这些掏心的话,眼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双眼含泪。三步并两步走到皇帝床边蹲下,颤抖着双手握住床上之人无力的手,颤声道:“父皇。”
“朕知天命之年,喜得长女,却丧妻,朕将对第四子的愧疚之情和发妻的怀念之情全都偏倾在长女上。赐其炽日之称,望她带给每个人温暖,赐其琛之名,实则乃朕之感情汇总寄托。对天下,朕问心无愧,对妻妾儿女,朕时有偏颇。弥留之际,望吾儿励精图治,事事亲力亲为,不愧先祖在天之灵!”皇帝越发激动,眼神越发锐利,细致看去,竟与年轻时一般。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誓将南诏凌驾于他国之上!”太子知道皇帝这番模样只是回光返照,他将头抵在床边。止不住的抽噎。
“得此子,朕之荣幸,南诏之福气。”皇帝用尽力气将手放置在太子的头上,慈爱地抚摸着,气若游丝道。
耳边是太子压抑的哭声,眼前却是笑得一脸温柔皇后。突然间,万物寂静,只剩皇后用她那温婉的语气道:“烁郎,你来找我啦?”
“是,我来了。”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太子便感觉到皇帝的手从他头上滑落,再无动静!
“父皇!”太子悲号出声,站在寝殿外的大总管满脸泪痕,跪拜在地:“吾皇驾崩!”鸣钟九响,昭告天下。
四、
南诏天行47年,八月二十三日,申时三刻,皇帝驾崩,百姓悲鸣,自发在门户前挂上白绫,以祭明君驾鹤西去。
九月一日,新帝即位,改年号天和,改宫中用度,杀奸臣,迅速立威,不负先皇期望。
自先皇驾崩后,南琛日日以泪洗面,精神不振,赵瑞无法,只好拜见新皇。
“你既知她心属沈烬,真想拱手相让?”对于自己好友的请求,新皇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
“公主不是物品,哪来的拱手相让,不过是成全她一颗痴心罢,臣心甘情愿。”赵瑞一脸淡然,但心中却是心如刀绞,疼痛难忍。
“既如此,准!”新皇沉吟片刻,长叹一声后准了。
赵瑞看着新皇亲手拟写圣旨,又看着他将圣旨交至暗卫手中,终是道了谢,离开御书房。他失魂一般出了宫,回了府,却在看见那日渐消瘦的妻子时,不争气地流了泪。
“驸马这是怎么了?”公主何时见过这般狼狈的驸马,手忙脚乱地走至他身边,为他擦泪。
“你莫要再伤心了,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我,你要对自己好点。”赵瑞一把将公主抱进怀中,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闷声道。
“我明白了......”呆愣片刻,公主在自己心脏悸动中回神,轻拍着驸马的背,温声说道。
一切都在变,或好或坏。
转眼便到了十月,天气渐冷,南琛的肚子也越大,她已经不便出行了,只好每日呆在房中绣点小件,例如荷包,手绢,小孩肚兜一类。
虽针脚较乱,但“重要的是心意”。这是驸马得到她绣的荷包说的话,她知那是驸马安慰她的话,但仍是很开心。
“公主用茶。”
放下手中的东西,南琛伸手去拿盘中的茶,却发现那端茶丫鬟是许久不见的小鱼时,诧异道:“是你呀?怎的许久不见你了?”
“之前犯了些错受罚了,劳公主还记着我。”小鱼将盘子抱在怀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犯错?你犯了何错?”南琛微微蹙眉,似在想面前人犯过什么错。
“就是不久前与人谈论沈大将军战死的消息时……”小鱼的话被茶杯落地破碎声打断,她暗自窃喜时,面上却是十分担忧地问:“公主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
“滚!”南琛压着怒气说道,她能容许别人谈论沈烬受伤,但坚决不许他们说他死了!小时候那样一个英勇的人,怎会死在敌人手里。
赵瑞一回府就听到公主下午发怒的事,他苦笑一声,并未去看望她,只当让自己好过些罢。但他仍说:“让管家管好自己的女儿。再有下次,杖杀。”
平时在申时四刻左右就能见到的驸马到了八刻也没有出现,这让南琛有点焦躁。随着夜幕降临,直到子时一刻,她终是看到了那个人。
“驸马?”她担忧地看着眼前酒气冲天的赵瑞,踌躇着要不要去扶他,一是从未见过他这副烂醉的模样,二是担心腹中的孩子。
“阿琛?这般晚了,怎么还不睡?是在等我?”正当南琛犹豫不定时,赵瑞却是自己走过来了,蹲在她身前,唤着他平时从未说出口的昵称,眯着眼睛看她。
他好像醉了,好像又没醉,只是稳稳地蹲在她身前看她,那双眼中盛满了爱慕柔情。一时之间,南琛沉溺于他的双眸之中,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不,你大概不是等我的。你是想问我关于沈烬的事吗?他很好,没有死,只是个迷惑敌军的计谋。他,现在应该在回京的路上。”未听见心上人回答的驸马将头靠在心上人的腿上,情绪低落,仿佛一个委屈的孩子。
“不,我是在担心你,一直不回来……”虽听见沈烬无事并在回京的消息,但南琛眼下只想安慰自己的驸马,他太过委屈了,以至于她的心因为他受委屈而跟着心疼。
他是我年少的梦,而眼下,未来,我的世界只有你。
翌日,赵瑞醒来发现自己是睡在主卧地上时,顿时头痛无比。再加上裹在自己身上的厚被子,随便一想便知道是南琛做的。他竟然还是来了,并让七月怀胎的她做这等劳累之事!
“驸马要一直赖在地上么?”南琛坐在窗边,撑着下巴调侃正在懊悔的赵瑞。
“昨夜,打扰公主了。”见状,赵瑞急忙起身,却被地上的被子绊了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驸马昨夜还叫我阿琛,今日怎的如此生分?”南琛轻笑出声,心情许久不见如此欢快。
赵瑞看着南琛如此明显的改变,却不敢将这事归功于自己身上,只当是自己昨夜酒后吐真言,将沈烬的事告诉她了,她才如此开心。
“那阿琛叫我驸马是否也过于生分呢?”赵瑞整理着自己的衣袍,将自己的失落藏于心中,从善如流地回她。
“圣之。”赵瑞,字圣之,京城人士,长公主南琛之驸马,博学多才,对长公主爱之入骨。那一刻,赵瑞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眼前只有公主的笑靥如花。
“清晨露重,阿琛还是莫要在窗边久坐,我,上朝去了。”说完,一向稳重的驸马大人竟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圣之莫要忘了换朝服!”身后传来南琛清脆的声音,提醒过后便是一连串欢愉的笑声在赵瑞耳边盘旋。
这一月,虽天气渐凉,心却愈来愈热,以至如沐春风,欣喜不已。
五、
十一月,整个丞相府都紧张起来,因着南琛怀胎五月至六月期间发生的事情让她心情大起大落,胎儿受到影响,太医猜测她恐会早产,让丞相府早早做好准备。
“圣之……”今日的南琛心里总是怪异非常,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似的。
“能否就在府中陪我?我心里总是不安。”她拉住赵瑞的袖摆,抬眼望他。
“今日是沈将军的接风宴,我得到场的。”赵瑞无奈地拉着南琛的手,语气遗憾道。
南琛一怔,孕妇的脾气说来就来,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那你便去吧,早点回来。”随即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人。
“待你生下孩子,我必辞官陪你去游玩世间。听闻璧江的风景不错,且路途也不算远,第一站便去那吧。”尽管不知自己是否能带她出游,但赵瑞还是摸了下背对自己生闷气的南琛,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房中之人待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时,才抬手捂住了脸,小声抽泣着:“已经没有了啊……”
那百般纵容她的皇帝早已没了踪影,现今的皇帝可是总对她视而不见的皇兄,她已没了再无理取闹的机会。
“驸马,我认为您该留下的。”丞相府外,管家满脸忧愁地说道。明明在这种时候,长时间陪着公主,或许能走进她的心里……
赵瑞跨上马车,回头望了眼大门,摇头道:“过了今日再说罢,若她……算了,启程吧。”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揣测她的心思,毕竟从小到大,他始终没有那人优秀,怎能与之相比呢?
马蹄声响起,赵瑞听着马车旁的人群热闹非凡,悠悠地闭上眼,回想着过去,从初识到倾慕到钻空子求亲到成亲之日。马车骤然停下,回忆也跟着停在他将她的盖头挑起来之时,美得惊心动魄。
屏退身边的小厮,赵瑞独自一人往御书房走去,蹙眉思考着今日到底会得到什么结果。
“这般深仇大恨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来刺杀朕。”未到门前,就见天和帝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
“沈烬何时到?”赵瑞不理他调侃,反问道。
“待城中百姓奔走相告,激动尖叫之时,他便到了。”天和帝抬头望天,几步跨下台阶,上前与赵瑞并肩而站。
“那人小时极其讨厌,不知尊卑地欺压过朕,迎接他这种事,朕断然不会做的。”天和帝斜眼看了下若有所思的赵瑞,利落地回身走向御书房,朗声道。
赵瑞无法,只能摇头跟着天和帝进了御书房,与他从以前一般,谈天论地。
酉时四刻,正执白棋欲下的赵瑞突然手抖一下,棋子落在盘中,打乱了棋盘。
“我有点不安……”不等天和帝发问,他便突然起身向外快步走去。
“不好了!驸马大人!宫外传来消息,丞相府走水了!”似在印证他心中不安,刚走出御书房的赵瑞便听到了让他脸色大变的消息,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
“阿琛……”驸马大人不顾宫规,向宫外跑去,他从未这般失态,但想着火光冲天的丞相府,想着家中爹娘,想着那行动不便的的心上人,都让他不顾一切的向前奔跑。
纵马至家,赵瑞看着那一群熟悉的人,在当中寻找着南琛的身影。没有?没有!泪一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拨开挤在一起的人群,不顾阻拦的人,毅然决然地冲进了火海,向自己的院子跑去。他得去找她,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她!她对他何其珍贵,脑里心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就算她心系他人如何,她依然是他的妻!
“阿琛!阿琛!”丞相府的火光照亮了逐渐昏暗的半边天,嘈杂的府外是丞相夫人悲鸣声。府内,是一个被火舌舔舐却依然不肯离开的伤情人绝望的呼喊声。
亲眼看着主卧的房梁塌下,周身全是灼人的火焰,赵瑞却像置身于冰冷的冰窟中,手脚发凉,冒着冷汗。他没找到他的公主,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全是木柴燃烧造成的“噼啪”声,他的呼喊没有得到回应……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赵瑞突然软倒在地,额头抵地,像失去心爱之物的孩童般从抽泣到嚎啕大哭。这一刻,他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眼前一片黑暗。
似有人叹息一声,又似乎只是风扫过大火时发出的声音。这一夜,极其漫长。
六、
第二日,所有人都在传公主与驸马葬身火海的消息,讲那赵驸马是如何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救人,却再也没出来过的情景,感叹着两人的爱情,唏嘘不已。
可天和帝知道,死的只有一人,全身焦黑,认不得全貌!
“你为何不留个人通传消息!为何让你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天子发怒,众人皆低着头,唯有那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敢直视那盛怒中的人。
“因为我嫉妒了。”他轻描淡写的说,对赵瑞的死,竟毫无反应。
“嫉妒?嫉妒你就能让他去死?他也是你的好友!况且在娶南琛这事上,是你自己错失的机会,你如何来的资格去嫉妒他!”天和帝将手边的奏章扫落在地,凶狠地吼道,随即甩袖离去。
沈烬阴沉着脸,想到昨日的场景就觉得内心苦涩无比。
昨日酉时一刻,沈烬还未入城就看到了丞相府若隐若现的火光,待他带着随从绕道赶到丞相府的,那火势早已蔓延至整个府邸。
他从墙上纵身跳下,一处一处的寻找南琛所在的院子,等到看到她时,那人正捂着肚子跌入池塘中。他加快速度向她跑去,毕竟她是那般怕水!
果不其然,因着南琛怕水的性子,水位只齐胸的池塘却让她呛了好几口水。
“不怕了,我来了。”沈烬将她从水中抱起,亲吻着她的额头安抚着她。
“圣之!圣之,驸马,我好疼…”听到意识模糊的南琛不经意叫出的名字,将军大人的心瞬间凉了,不曾想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的关系竟好到了这番。
“我该拿你怎么办。”沈烬运起轻功,几个跳跃间便离开了烈火中的丞相府。直奔附近医馆。
“粟末呢?赶紧把她找回来!”将怀中颤抖的人放在床榻上,把郎中扯到床边后,沈烬突然回头和随从吼道。
“这位公子,这位夫人是要临盆了呀,你该去找接生婆的。”待沈烬交代好人后,郎中才颤颤巍巍道。
沈烬听到临盆二字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南琛的腹部,发现那高高隆起后才再次开口:“等不得了!你准备好生产该需要的东西。季风,去找稳婆,再找几个妇人来。”
知道主子急,季风的速度很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背了个稳婆进来。一瞬间,男人全被赶出了房间,只剩下郎中和几个有生产经验的妇女及稳婆在房中。
“若有意外,切记保大。”听着屋内已经传来的叫声,沈烬拉住一个妇人道。
那个下午,南琛用尽力气,生下一名男婴后便晕了过去。沈烬看着男婴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后又在南琛身边坐了一夜,心情复杂。
而当现下,沈烬和天和帝闹了不快后,并没有去那个医馆,而是径直回了将军府,却不想在经过客房时听见了粟末同人讲话的声音。
他并不急着进去,因为他听出了另外一人的声音。公主驸马—赵瑞。
他藏身于回廊之处,看着粟末离开将军府后才走到那扇门前,推门而入。
“竟被人救了,你可真是命大。”沈烬见到靠在床边出神的人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然后恢复常态,出言嘲讽。
赵瑞歪头看着他并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双眼空洞无神。
“昨日,她诞下一名男婴。”见状,沈将军走近那仿佛没有了灵魂的人,低声说道。
“你救下她了!是不是!”本来无神的眼在听到那句话后突然有了光彩,他拉住沈烬的衣袖,抬眼直直地盯着那人。
沈烬直到现在才看清赵瑞的脸。只见他左脸下巴处多了一块丑陋的疤痕,那该是什么灼热的东西刮蹭到的,面积并不小。
“自然,赶到丞相府时便听见她在呼喊的我名字。她受了惊,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就连生产时,我也陪在她身边。”沈烬将自己的衣袖从赵瑞手中抽出,一字一句的告诉那人自己编造出的谎言。
“那个男婴很健康,有一对招人喜欢的招风耳,如我一般。”他突然恶趣味地笑了笑,用着恶劣的口吻将这件事讲出,刺激着赵瑞那颗自卑的心。
“赵瑞,消失吧。反正众人皆以为你已经葬身火海了……”好似用着一句句伤人的话打击这个拥有南琛那颗真心的男人是件快乐的事,沈烬不厌其烦地在那突然又变得消沉的男人耳边讲着他和南琛少时的故事。最后在赵瑞“我会离开”的呢喃声中大笑着离去。
而正当沈烬折磨着赵瑞精神时,粟末也见到了大名鼎鼎的炽日公主。只是,现在的她满脸苍白,虚弱无力。
粟末观察了下南琛的状况,为她施了几针后便坐在一旁等她苏醒。
“咳咳,水……”听着声音,一旁百般无聊的人迅速倒来了水,助其喝下。而喝水润了下喉的南琛蹙眉回忆了下发生的事后,才再次开口:“谢谢,请问如何称呼?”
“我是药神谷传人,粟末。现在感觉好多了吗?”粟末笑眯眯地打量着床上的病美人,她刚刚给她扎了几个促气血循环的穴位,现在的公主,脸色已有了点血色,让人看了就有种怜惜的感觉。
“竟是神医传人救了我……”
“不是我,是沈烬哥哥。”嬉皮笑脸地打断南琛的话,粟末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诊断她并没有发热症状后,不等人反应,她又说:“孩子很好看,你能将他给我养吗?”
“为何?”南琛干巴巴地问道,全然不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
“他是沈烬哥哥的孩子呀,而且我和沈烬哥哥是未婚夫妻,回京就是为了完婚的。”
“完婚?何时?”刚恢复些力气的公主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只是顺着眼前的人说的话而发问。
“下月初八!公主若是恢复了,到时一定要赏脸来呀~”
“来?对了,请问粟姑娘看见我的驸马了吗?他为何不在?”南琛终于找到那让她不安的原因了,因为她的驸马在这种时候没有陪着她。她开始猜测这是否与那孩子有关,突如其来的恐慌让她的脑子逐渐清醒起来。
“是那丞相府的公子吗?他……”
“粟末!”沈烬发现粟末这个精力旺盛的姑娘老是在坏他的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这声低吼时,刚刚还嬉皮笑脸的人儿瞬间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反倒是南琛眼睛亮了下略显激动地问:“沈烬!圣之他去哪了?”
“阿琛你确定要知道么?”男人黑着反问道,心情极其不爽。
南琛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刚挤出一丝微笑,却听到沈烬如此说:“很不幸地说,他死了。为了救你,他冲进火海后,就再也没出来。”
猝不及防,一滴泪从眼中流出,然后又一滴,又一滴……那冰凉的液体润湿了她两边的鬓角,之前挤出的微笑突兀地垮了,只是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
“你骗人……”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质问的话,那刚经历了苦难的公主却因情绪波动太大,气血冲脑,昏了过去。
“管好自己的嘴,我就不怪罪你私自救了那人。”见粟末接近南琛为她把脉,沈烬警告道。
“爱而不得就毁掉?沈烬,我发现你不仅对敌国百姓冷酷无情,对自己亲近的人亦然如此。”粟末撇嘴道,却不提他说谎的事,显然是惧怕沈烬的。
对于这段话,昏迷的南琛是听不到的。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漫长的梦。从她幼时记事起开始,都是愉悦的记忆。但现在看来,那些记忆都蒙上了阴影,欢声笑语犹在耳边,那人却已不在。她想伸手去握住那坐在高位上的人的手,却始终不得接近一二。
“父皇!”待她终于触碰到那双宽厚的大手时,梦境陡然破碎,四周陷入黑暗。
“吾妻。”她听见了,那是驸马的声音。眼前突然出现的强光刺激她闭上眼,再睁眼时,她看到了身着嫁衣的自己,以及手拿喜称的驸马。
“不,不要。”而南琛对这段记忆却是抗拒的。新婚之夜,盖头由驸马挑起后两厢对视,似乎一眼万年,可那从窗户闯进的人却破坏了这温馨的场面。她再次经历了那场痛苦,以一个外人的视角,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那次痛苦。
用力捂住耳朵不去听,南琛蜷缩在梦境的角落里,泪水一次又一次不争气地滑下,她感到精疲力尽,她绝望地想,是不是老天看她前生受尽宠爱,所以让她后半生丧父又丧夫,不尽如意,受人冷待。
正当她迷茫之际,身边突然火光四起,眼前又是回到了大火燃起时,但这次她看到的并不是自己。
七、
自南琛昏迷后过了两天,她才再次醒来。可醒来了又如何,吃饭时她完全咽不下口中的食物,喝水时总是从嘴角漏出。她仿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整日消沉,眼神呆滞。若是有人唤她,便会泣不成声,直到虚弱的身体太累坚持不住了才会停止。
“现在你满意了么?”天和帝站在未央宫寝殿之外,语气冷漠道。
“沈烬,就算与朕是朋友,但南诏不会允许有挑战君威的臣子存在,将军这个位置可是有很多武将在盯着!”见沈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时,天和帝只觉着讽刺,他淡淡开口,敲打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让他谨记自己身份。
“谨遵君命。”依旧冥顽不灵。
天和帝也不理,抬脚跨进寝殿,慢步向南琛走去。
“父皇?”南琛偏头看见一抹明黄印入眼帘,是记忆中天行帝长穿的颜色。但是,父皇不是没了吗?她疑惑出声。
“我是南麟。”天和帝一声叹息,怜爱的抚摸着南琛。
“是皇兄啊。”接着就没了下文。
“南琛,你现在这般是做给谁看呢?”天和帝蹲下身,看着气息微弱的人,轻笑一声。
见南琛满脸疑惑的看向自己,他伸手捏下她苍白的脸,又说:“母后因生你而亡,父皇走前希望你一世平安,赵瑞为救你而死,你现在这般要死要活,对得起他们吗?”
“我对不起任何人,他们待我百般好,但我带给他们的是挂念不舍和死亡。”南琛扭头躲开天和帝的手,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阿琛,出去走走吧。”天和帝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语气柔和下来。
南琛呆愣着,因为记忆中,这个待自己十分冷漠的皇兄从未这样叫过她。
“赵瑞和我说,待你生下孩子就带你出去游玩,如今他不在了,就让沈烬陪你去如何?”天和帝站起身来,逆着光,躺在床上的公主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意思,好似自己出去游玩是已定的事一般。
“我……一人便好。”大概是前几日哭得太惨,呆得太久,又或是天和帝的劝说起了作用,南琛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才十二月初,天空就飘起了小雪。自天和帝来时那日已过月余,时间一大把,足够虚弱的公主恢复精气神以及拟定出行路线。
“公主一定要在严冬出行吗?”贴身丫鬟为坐在窗边的南琛披了件斗篷,细声问道。
“璧江在夏初严冬之时风光最好,夏初太远,就严冬吧。”面前的茶盏热气氤氲,飘出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忽然想起了十二年前的大雪时节,初遇赵瑞的场景:矮矮小小的,穿得像一个西瓜一样圆,但说话软软糯糯的,长得也很可爱。是从何时开始,那个像女孩子的小孩已经变成了让人依靠的人了呢?
南琛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毕竟那人都不在了,再想也只是徒添伤感罢了。
十二月初八,是沈将军和神医弟子大喜的日子,南琛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宴席中。
“我宁愿你不来。”沈烬端着酒走到她这一桌,眯着眼说道,完全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将军大喜,本宫与你又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自然得来。只是这身体抱恙,只好以茶代酒了。”南琛声音没有多大起伏,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身着喜服的那人,抬手一口饮尽杯中茶水,任由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最终消失。
沈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还是在对方毫无波澜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转身狼狈地离去。
一场喜宴结束,南琛身子又难受许多,在寝殿中躺了月余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一月底,下人们为南琛收拾好行装,天和帝给她派了几名暗卫后,南诏的炽日公主出行民间了。
璧江如赵瑞所言,离京都并不远,只三日的路程便到了附近的客栈。
“掌柜的,这璧江附近怎的没有江河呀?”南琛在经过前堂时,突然问道。
“姑娘想必是第一次出京都吧,这璧江啊其实是叫璧江山,江水环绕着山峰,往西走直到遇见第一个村庄,那才能见着真正的壮丽之景!我们周遭只是沾了点名气罢。”掌柜看着对方出行的架势,立马换上一副殷勤的样子。
“多谢。”南琛示意身边的人打赏,自己转身出了店门,回到马车上。
于西走三十里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尽管是满目的白色,却让人震撼不已。
“小姐,此地只能借宿于农户家中。”看着往前缓步行走的南琛,丫鬟适时提醒道。
“无碍。”她头也不回的说道,眼里有着往日没有的光彩,因为这般景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此壮丽,让人震撼。
“这位姐姐,你是来我们村做客的嘛?”耳畔突然传来孩童清脆的声音,南琛侧头望去,发现是三个孩子躲在一棵树后,正在探头探脑,充满好奇心。
“是的,所有你们知道哪里可以借宿吗?”南琛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笑。
“村中房屋不好,姐姐看着像仙女一般,配得上您的房屋应该就只有村长爷爷家的了。”三个男孩皆是被雪地里微笑的人给惊艳到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红着脸道。
“这怕是不妥吧?”
“没有的事!夫子就住在村长爷爷家,想来你们会有许多话题可聊!”孩子摇头像拨浪鼓似的,反驳道。
“那好吧。”南琛并不好奇他们口中的夫子是姓甚名谁。毕竟从打一照面,看到这些孩子的举止谈吐,她便知道这村里有夫子了。
“只不过夫子最近几天出去了,怕是好几天才能回来。”孩童在前方引路,蹦蹦跳跳地很是欢快。
因着村中孩童及大人的热情,南琛一行人就在村长家歇了下来。诚如客栈掌柜所言,从这个村开始就到了壁江山的核心处,常青树与白雪交相辉印,那山间的小瀑布都凝结成了冰柱,甚是好看。
南琛日日走到山林入口,伫立遥望,不知不觉就过了三日。
第四日,丫鬟把她给拦了下来,一脸的哀伤和恳求,她无法,只好站在村长家的院中,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挂满红绸的参天大树发呆。
“姐姐!”前几日的小孩突然蹿出,倒是吓到她了。
“这是我们村的姻缘树哦!”小孩一脸兴奋骄傲地指着那棵树道。
“怪不得这么多的红绸。”小孩来了,南琛也就不盯着那棵树了,温柔地看着那个喋喋不休的孩童。
那孩子实在能说,约莫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然后不舍地看着南琛,最后还是说:“我得回家了,不然阿娘又该骂我了。”
“去吧。”南琛离他很近,抬手摸了下孩子的头,柔声说道。
活泼可爱的孩子离开了,南琛也就继续站着发呆,之前搬来的椅子也不坐了。
“公主如此喜欢孩子,为何不将小殿下留下?”丫鬟又往南琛身上添了件斗篷,细声细语的。
“我以前很喜欢那孩子的,但也只是以前。”本以为自家公主不会回答,却不想得到了一个轻描淡写的答案。这般,丫鬟也不知再说些什么了,怕碰到南琛的伤处。
“收拾下行装,三个时辰后出发。”许是看腻了,南琛转身交代着一直陪着自己的丫鬟。
“是...驸马大人?”丫鬟应声后抬头,却见院门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脸上虽有伤,但她一眼便看出了那就是赵瑞。
“你瞎说什么呢。”南琛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冷声道。
“瑞哥你去哪?”不等丫鬟再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叫声,惊得南琛猛地转过身,话都未曾说一句就向那个离开的身影跑了去。
可那人越走越快,她怎么也追不上,直追到山林入口,那人上了山,南琛就停在了原地。
跑时不觉,停时就觉呼吸困难,满脸冰冷。她瘫坐在地,从未如此狼狈过。
“公主。”丫鬟从后方跑来,用手抚拍南琛的背,一脸的自责。
“你不愿见我,那我走就好了。”垂下眼,南琛突然觉得心中很空,大概是她自作自受,伤人又伤己,终不得好果。
“山中有巨兽,巨兽可杀人。你应该知道的。”抓住丫鬟的手,南琛颤巍巍地站起,望着那幽深的山林,曾经的阴影笼罩着她,身心疲惫。
林中的赵瑞望着远去的爱人,痛苦充斥着整个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天气较暖,但心却是冷的。
“你是瑞哥的妻子吗?”耳边传来姑娘清脆的声音,让南琛忍不住侧目。
“若是的话,你就不要离开他了吧。瑞哥好可怜的,来到这之后给村中的孩子教书过日子,虽看着闲适,但我不止一次看见他大醉的模样了,后来我忍不住问他,他说他爱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自己只能离开才能让她不愧疚。”少女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她又哭了,避开丫鬟扶她的手,任由自己跌坐在地,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恍惚间,有人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初遇一见便心悦于你,从前是,如今亦是。公主若不嫌弃,我依旧是你的驸马。”
后来的南琛不知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知自己像个溺水的人,紧紧抱住那个人,不愿放开。就像现在,她总是黏在赵瑞身边,就算两个女儿哭了,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在他无奈的目光中高高兴兴地唤来奶娘和丫鬟把孩子们抱下去,接着继续看他做事。
“圣之,你回来了真好。”看着看着,她突然说道,然后拉着他的手不放开。
“去年埋在枣树下的桂花酿想必可以开封了,要喝吗?”赵瑞晃了下两人相牵的手,笑得一脸温柔。
但南琛却从他脸上看到了揶揄,然后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一场宫宴,自己缠着父皇要喝桂花酿,最后醉到不知天南地北。酒醒后听丫鬟讲了昨日发生的事后才知自己出了多大的丑。
“阿琛怎的脸红了?”赵瑞凑到她脸旁,轻笑着。
“当时你明就在我身后,为何不提醒我.....提醒我抱着一棵枣树胡乱唱歌!”南琛羞红了脸,恼怒的说,顺带狠狠瞪了眼身旁越笑越大声的人。
“毕竟阿琛是那般的可爱,那种场景又是难以见得,自然不能提醒。”赵瑞抬手将南琛的头发别到耳后,亲了下她的脸颊。
“你这般说,这辈子我是再也不喝桂花酿了!”
“哈哈哈哈,那我们就酿些桃花醉,葡萄酿如何?”
“此生再也不喝任何酒!”
“酒是个好东西,真的。”
“你也不许喝!”
“那可不行!”
“为何?”
“因为你是这世间最香醇的美酒,我这般嗜酒,怎舍得再也不喝呢,嗯?”话音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屋外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屋内却是春意盎然,时有一些声响传出屋外,却让听者面红耳赤的快步离开。
南诏天和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炽日公主与其驸马隐居于山间,肆意潇洒,恩爱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