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明知不可为的执念吗?
你也在你的前半生里穷尽所有,碰壁无数,依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传说在古时,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他会逮住那些有缘人,然后对你说,在新旧交替的时候,在最繁华的京城,燃一支将尽未尽之烛,任何匪夷所思的愿望都有可能被实现。
旧年的最后一滴水滴漏落下的同时,蜡烛的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消逝在黑暗中。
而沐恂祐已经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上一刻还在沸腾的邻里四舍的人声以及京郊远远传来的爆竹声就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四下里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的胸腔里因为不敢置信而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还能闻见空气中还有燃尽的蜡烛残留在空气中的淡淡的烛油味,甚至连线头烧焦这种平时微不可查的味道都分外明显。
幸好早有准备,沐恂祐摸索到手边特意放置的马灯,迅速点燃了。昏黄的光线瞬间又刺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沐恂祐适应光亮慢慢睁眼,没有自己想再见的人。
哈,沐恂祐有些自嘲地勾勾嘴角,提起马灯站了起来。环顾屋内,并无二致。
出去看看吧,沐恂祐想着,向房门走去。
正要推门,依托着这些年来一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莫名直觉,沐恂祐几乎是下意识地迎着门缝朝上看去。
透过两扇房门的门缝,正看见门外的门框上檐处一只竖瞳正死死地盯住自己。那种眼神,和太久没沾过一粒米的饿鬼见着肉别无二致。
蝙蝠?但又似乎不大相同。沐恂祐瞬间揣测道,不过,想到自己大几率就是人家眼中的肥肉,这种时候也来不及细想,沐恂祐一手迅速推开门,一手立即就将手上马灯的灯油朝着不明物泼了出去,马灯的灯芯也紧随其后被丢到了那一团黑色的生物身上。
门外形似蝙蝠的生物在与门内人眼神对上时,就撕掉了潜伏的伪装,作势就要撞开门板直冲进来。可惜门内的这只两肢行走的猿猴类动物,几乎是本能地先下手为强,完全有违一般生物的正常反应,惊讶害怕甚至思索什么的,全都得排在抢先动作后面往后放。
火顷刻便烧着了这只不明生物的全身,现在它比较像一颗在空中横冲直撞乱飞的火球,院内的寂静也被生物凄厉的鸣叫声划破。
虽然完全摸不清现在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再让这东西这么撕心裂肺地叫下去可就糟了。沐恂祐也有些暗自懊悔,刚刚不该身体过度快于脑子,早知道这么大的响动,就该等它逼近了再一剑直截了当地结果了这玩意儿,就没有这会儿这么多事了。
空中凄厉鸣叫的火球声音越来越微弱,也渐渐飞得一起一落摇摇晃晃起来,明显已不大能支撑了。沐恂祐拔出剑慢慢走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这东西还没死透,最怕这种存死志的回光返照······
果然,浑身散发出焦味的火球突然张开了被烧的血肉模糊露出骨头的两翼疾速朝人脸上扑来。沐恂祐早有准备,横剑脸前剑尖外指。
噗嗤一声,形似蝙蝠的生物直接插在了剑上,还在滴血的爪牙在沐恂祐脸前一指长处戛然而止。
四下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朔月被黑云掩藏在后面,透过空隙渗下清冷的光。周围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也足够了。
沐恂祐这才细细打量起穿在剑上的不明生物。形似蝙蝠,体型稍大些,完全张开来恰好可以将一张人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张脸虽说是烧得面目模糊,但也依稀看得出来这张脸还是像某种鼬类多一些,露在外面的长牙尤为尖利。临死的姿势都还是前扑欲咬状。
沐恂祐自认也算是博览群书,但的的确确是没看出来这究竟是什么物种。不过,今夜发生的一切大概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果然,神棍的话信不得,最起码不能全信,自己刚刚许的愿望可不是想让生活过得刺激点。
刚刚动静太大不宜久留,沐恂祐穿过正堂,正要离开去外面查看查看情况,西夹室里突然出来咚咚的砸地声,准确说来大概还是某个重物在地板上跳比较确切。
一般人人都已经在门口了,这种时候趁着“人“不犯己,就应该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拔腿就跑。
可惜沐恂祐不是一般人,什么玩意儿敢在自己家里面跳动。最关键是,出了事儿总想躲着,最怕招惹上麻烦,现在如果充耳不闻,这是等着麻烦来找自己吗?
时间不多了,初步估计这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叫的狗还不咬人呢。沐恂祐提剑一脚踹开西堂与西夹室间的门板,便看见--一坨肉。
虽然不大置信,但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堆肉。有点像小孩子玩的那种堆泥巴的游戏,把泥巴堆成一个人形,只是不大像就是了。着实是有些粗制滥造:鼻子,没有;眼睛,没有;有手臂,但手指,也没有。
这一坨肉,在门板被踹飞的一瞬间就彻底老实了,别说跳,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只手僵硬地抬着放都不敢放下。如果有眼睛的话,大概会流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有点意思,沐恂祐并不很想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凌弱的变态心理,看着这坨肉这么好欺负,沐恂祐决定把它当作护身符扛在身上,再不济遇到危险做个肉盾也行。
然而,就在沐恂祐上前把这一坨抱起来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将这堆肉转了个方向抱,然后这堆巨老实的肉突然就一反常态地动了,它抬起来的那只胳膊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着,仍然直挺挺地指着一开始的方向。
这还看不出来可就是傻子了,沐恂祐放下有些沉的肉团,仔细一琢磨道:“你是在指紫禁城?“
然而肉团子没有任何反应,也是难得地硬气了一回。
看来是沟通失败了,不过,眼下自己被老神棍给坑进了一个完全匪夷所思又一无所知的情境中,在本就漫无目的的前提下,照着这个方向走走,倒也无妨。
不过,再沉都得扛上它,免得这小子故意误导自己,把自己引去送死,死也得拉上它垫背。
更何况,沐恂祐想来他不过是踹飞了一扇门,充其量对这堆肉造成了一点惊吓,还不至于自己就和它结下了苦大仇深不共戴天的梁子,以致于它愿意牺牲自己来连累这么一个毫无瓜葛的人类。
所以,只要带上这只,就相当于买了一份人身保险。
然而,就在沐恂祐就要把它抱出宅门时,这堆肉竟然战胜了对眼前这个人类的恐惧,极其强烈地抖动起来,极力想挣开往屋内跑。
妈的,我就知道这货不怀好心。沐恂祐心里暗骂,手上也没闲着,立刻付诸行动把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好像也没有恩)扔到外面去自生自灭。
谁料,那么大一坨肉竟然直接在空中消失了。沐恂祐心中惊骇,以为是什么绝杀之术,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转回身去把已经烧成焦炭的状似蝙蝠的尸体以同样的角度速度扔了出去。
啪叽,焦炭遭到了以抛扔为主要方式的鞭尸,狠狠地砸到了外面的青石地板上。
反正现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怕是个陷阱,也不妨将那虎穴一探一二。沐恂祐深吸一口气,望向宅门外空旷冷清的街道,抬脚迈出了宅门,径直朝禁宫走去。
今夜注定是要彻底颠覆认知的一夜,疑点重重,但如果什么事情都想得万事俱备了才去做,就像点燃了一根火柴,非要看清周围的一切不可,才肯动身,而火柴早就烧完了。虽说三思而后行,但有时也不妨鲁莽一些。